黄剑秋似乎看出了你的心思,说:“人争一口气,我就是想争下这口气。《秀春图》属于中国呀!”
“1000万美金,绝不是小数目,不过您如果能酬集一部分,等中国天浦的龙池先生到来,我们三方的钱集中起来一定可以购买《秀春图》的提货单。”你充满信心地说。
“龙池先生他什么时候抵达香港?”黄剑秋忧虑地问。
“明晨之前肯定抵达,我们始终在联系,这里的情况他都清楚。”
你告诉黄剑秋。
“好,那我先走了,你在这里盯住菲律宾商人,另外还要特别警惕,注意自己的安全。”
黄剑秋看着你,认真地说。
“光天化日之下,谁敢胡作非为呢?”
你跟黄剑秋笑笑,目送他的身影远去。
我抵达香港的时候,田中樱子突然消失了,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切断了。我急得就像一只上树爬墙的猴子,四处寻找都没有她的踪影,我估计她很可能遭到了不测。
我去过苏富比拍卖行,恰逢这天休息,大厅里空无一人,只有一位年轻的女服务员在值班,她见我进来,面无表情地说:“今天休息,不做业务。”一副驱赶我走的表情。
我内心不快地瞟了她一眼,心想我是在找人,人命关天啊,谁还在乎你休息不休息。因为心里又急又气,说话的腔调就有点不对了。
我说,其实是在嚷:“别只顾赚钱,连人命都不顾了。我现在找一个女人,一个来自日本的年轻女人,她为了拍到中国名画《秀春图》,把东京的住所都卖了,可《秀春图》被一个菲律宾商人以450万美金的价格拍走了。这个日本女人为了从菲律宾商人的手里购买《秀春图》的提货单,让我酬钱到香港来找她,可我到了这里以后,她却消失了,她一定是遭了什么不测,如果她的生命有危,导火索就是苏富比拍卖行,是你们导致了她的不测。为什么你们不让她拍到《秀春图》?”
我边说边气急败坏地拍着桌子。
我的样子一定十分可怕,只见年轻的女服务员惊恐地站起身,一边后退一边惶惑地看着我,她身后的墙壁上安装着报警器,她大概是想按响它报警。
我一步蹿了上去,“你想干什么?想让警车把我带走?……”
我死死抓住了她的两只手。
她惊恐地喊叫起来:“快来人啊,救命啊!”
她的喊叫,像一针强心剂注射在我的肌肤上,使我混乱的思维一下子清醒了。我立刻放开她的手,非常尴尬地看着她说:“对不起小姐,我实在是太心急了,失态了,请原谅,真的请原谅!”
服务小姐仍是用十分怀疑的眼神盯着我,从她的眼神中我知道了此刻她有多么心神不宁。
我再三道歉,并拱手作揖说:“对不起小姐,我不是有意的,你我萍水相逢,如果我一不贪钱二不贪色的话,我没有任何理由危胁你的生命安全。请相信我,我叫龙池,来自中国的天浦。”
我掏出身份证递给她。
她认真打量着,又对着身份证半信半疑地看了我半天,这才大舒了口气,责怪道:“龙池先生,以后可不能如此冲动了,我真以为自己遇上劫匪了呢。”
我也大舒了口气,笑着说:“小姐,你帮我查查有关名画《秀春图》的资料行吗?”
“好吧。”
她坐在电脑旁,打开电脑,输入我要搜索的内容。
我的目光随着电脑上的文字快速行走,大体情况我都从田中樱子那里知道的差不多了,在电脑上显然找不到更新鲜的内容。
最后,我说声谢谢,又跟年轻的服务小姐摆摆手,就走了。
走在大街上,我内心仍为刚才的冲动而后悔,看样子每个人身上都潜藏着犯罪冲动,一旦自己的情绪难以掌控,就很可能惹上麻烦。
我紧跟着就去了警察署,正好有个老警官在跟几位年轻的警员说着什么。
我的出现使他们立刻停止了正在进行的话题,莫名地睁大眼睛看我。
我直言道:“最近香港有没有发现什么女尸,一位日本年轻女子的尸体?”
“没有。”几个警员几乎是异口同声回答。
老警官用眼角的余光警觉地扫着我,仿佛在判断我来这里的真实目的以及我个人的身份。
我有点胆怯他的目光,但为了寻找田中樱子,我仍是迎着他的目光说:“有个叫田中樱子的日本年轻女子,是东京新闻社记者,她近日一直在香港活动,为了将中国的一幅名画《秀春图》拍到手中,因为她所带资金不够,要我酬钱到香港,可我抵达后竟然找不到她了,一切联系方式都被切断了。我怀疑她出了意外,否则不可能所有的联系方式都中断。”
老警官随手拈起纸笔,刷刷记录下什么。而后,又打开电脑,在一片表格的区域划着符号。
做完这一切,他转过身,一脸认真地看着我说:“我们这里未见过田中樱子这个人,香港近日也不曾发现什么女尸……你说的情况,我已经简单作了记录,等发现了近似的情况,我们会通知你本人,请将你的联系方式告诉我们。”
我报出自己的手机号码。
老警官记录下来,抬起头对我说:“好了,你现在可以走了。”
走出警察署,我茫然无措地站在大街上,不知该往何处去,下一步要干什么。田中樱子到底是出了意外,还是有意躲避我?她有没有可能戏耍我?……回想我在天浦忙碌多日,为了将流失海外的《秀春图》拍回中国,把我妈妈手里的《秀春图》也拍卖了,现在找不到田中樱子,也就找不到流失海外的《秀春图》,我回去该怎样跟妈妈交待?……
我在香港辗转了多日,最终因为难忍大笔的开销而离开,在机场,我看到了本地的报纸,在一个角落发现了一处有关女尸的报道,说是昨日警员在一个垃圾场发现一位被碎尸的女性,疑是日本人……
田中樱子!我大叫了一声,忽然眼前一片漆黑。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来了,醒后我尽量安慰自己,那个被碎尸的日本女子不是田中樱子,而是别的什么人,以田中樱子的聪明智慧应该不会遭此不测。可我无论怎样往好的结局设想,我的大脑中仍然有一个大大的问号悬挂,就像一个硕大的十字架,坠得我额头剧烈疼痛。我清醒地意识到,我不能走,要留下来把这事查清楚,看那位被碎尸的女性到底是不是田中樱子。
我退了机票,拿着行李走出机场,又打了一辆计程车直奔香港警察署。
今天的警察署好像特别忙碌,各色人等出出进进,似乎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
在我曾经到过的办公室里,我又看见了那位老警官,他正听一位穿西装的中年男士说着什么。
我不便打扰,悄悄坐在一边倾听。
穿西装的中年男士说:“我叫黄剑秋,昨天我与田中樱子在聚宝酒店与一位菲律宾商人协商购买中国名画《秀春图》提货单的事情,其中还有日本右翼财团的几位男士以及田中樱子的前男友山田次郎,因为田中樱子所带的钱款不够,要我回去酬钱,等我回来,发现人去屋空,田中樱子和房间里所有的人都不见了。我估计肯定出了事情,为了购买《秀春图》的提货单,几方人士已多次发生争执,其中的情况我略知一些,依田中樱子的执着,恐凶多吉少了。我一直在找她,看到报纸的消息就急忙赶过来了。”
“什么?你也认识田中樱子,也正在找她?我能知道你是她的什么人吗?”
我突然站了起来,眼前金星乱迸,弄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这个叫黄剑秋的中年男士警觉地看了我一眼,眼睛忽然亮了一下说:“你问田中樱子干什么?她跟你有什么关系吗?莫非你就是从中国天浦赶来的龙池?”
“对呀,你怎么知道我叫龙池?”我不由问。
“田中樱子一直在焦急地等你,直至昨晚她消失之前,对你的到来几乎是望眼欲穿了。我是经香港古典诗词吟诵社的人介绍认识田中樱子的,我又带她认识了我父亲,我父亲是一位收藏家,听了田中樱子的述说,就答应帮她酬钱购买《秀春图》的提货单,等我带钱找到田中樱子,发现菲律宾商人已不知去向,田中樱子忽然想起曾在聚宝酒楼见过她的前男友山田次郎,我们又匆匆赶到聚宝酒楼,果然菲律宾商人正与日本右翼财团的人商谈提货单的价码。我们的到来使他们大感意外,于是菲律宾商人提出以1000万美金的价格出售提货单,我身上带的钱不够,立刻决定再回去酬钱,我和田中樱子粗算了一下,如果中国的龙池能带钱按时抵达香港,我们三方合起来的资金足够1000万美元了,关键是我们要把〈〈秀春图〉〉拍到手。可就在我回去拿钱的时候,一定发生了故事,等我回到聚宝酒店,田中樱子和所有的人都不见了。当我不停地寻找她的时候,我看见了报纸上的新闻……但愿这个被碎尸的女人不是田中樱子。”
“噢,原来是这样!”
我两眼盯着黄剑秋,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
这时,老警官接了个电话,放下电话,老警官说:“DNA检测结果出来了,死者不是你们要找的日本女人田中樱子,这下你们可以放心了。”
谢天谢地,田中樱子还活着,只要人活着,就会有希望在。
黄剑秋说:“我会继续寻找田中樱子。”
我很相信黄先生作为一个男人所具备的责任感。
我也会继续寻找,不论是香港还是中国抑或日本……
我甚至设想了如下情节:
田中樱子在跑马场获胜后,惊心动魄地过了一天一夜,她急切地盼望着我的到来,就在这一天一夜的时间里,她巧遇了黄剑秋先生,黄剑秋带着她所需要的钱款到了聚宝酒店,两人按协议上的价格想把提货单买走,这时她的前男友山田次郎极力阻挠她购买《秀春图》提货单,并且通过日本右翼财团的势力,诱惑菲律宾商人撕毁了与田中樱子所签的协议,致使菲律宾商人又将《秀春图》提货单的价格提升到1000万美金,黄剑秋只好再回去酬钱。
黄剑秋走后,田中樱子与山田次郎和日本右翼财团的人不屈不挠地作着斗争,又巧妙地与菲律宾商人周旋,于是惨剧悄然上演……
我的思维在这里停顿了,这不像是一个研究人类行为学的日本女记者所应有的结局,她知道人类的优点缺点,自然也知道前男友山田次郎的弱点,她会避重就轻、避劣就优地利用人身上可利用的东西达到自己最终的目的,如此推断的话,她身边可利用的人就是那个菲律宾商人的男保镖了。田中樱子曾经把菲律宾商人男保镖在拍卖会现场向前男友打麻醉枪的事情通过邮箱传达给了我,那么田中樱子会不会利用这位男保镖呢?她又是通过什么手段来俘获他的心呢?色欲?……
想到这里,我的思维又停顿了,根据我对田中樱子的了解,她是不屑色欲的女人,她视色欲为下流,这多少有点佛家倾向,她说人如果一味地让色欲朝身体的下边流淌,那身体的能量就会下流了,而如果把色欲转移到大脑上,身体的能量全部朝上走,就会达到上流的智慧边界。我因此在老鹰山那么好的情境中,都没有能与她的下流合污,可见田中樱子是一个很高洁的女性,世人皆醉,唯她独醒。那么,什么情况下,她会利用人类也可说是女人最原始的色欲手段呢?当她的人生理想难以实现的时候,说具体点也就是中国的《秀春图》难以归还中国,她倾其代价也难圆叔叔田中角荣之遗愿的时候,田中樱子很可能会动用人类最原始的色欲手段完成自己要完成的任务。而这只能是她个人的一厢情愿,那个男保镖,真的会为了一个日本女人的色欲而冒天大之大不韪放弃自己曾经拥有过的一切吗?当他沉浸于色欲的快活时,他可能服从田中樱子所说的一切,而当他从她的身体上起来,提上裤子又还原到他本人的时候,生命中的另一副嘴脸忽然呈现出来,占据了他大脑的全部,这个时候他明白了,如果他拥有中国的〈〈秀春图〉〉,就等于拥有了1000万美金,而一个拥有1000万美金的男人,什么样的色欲都可以尽情品尝,于是他假托去洗濑间,在离开田中樱子的几秒钟之内,他把插在肚脐眼里的麻醉剂管迅速含到舌头下,返回房间的时候,热烈地去拥抱亲吻田中樱子,顺势向她的口腔喷射了麻醉剂,田中樱子猝不及防地昏倒了,而且药量过大,她再也没有醒来。……
这想像太可怕了,我不愿再继续想下去,在我主观的臆测里,田中樱子还活着,《秀春图》仍在她视线的掌控之中。如果是这样的结果,那又会是怎样的一种局面呢?
田中樱子的前男友山田次郎通过日本右翼财团的势力,最终说服了田中樱子将中国的《秀春图》又带回了日本国内,田中樱子毕竟是日本人,叔叔已逝世,遗愿不过是人活着时的愿望,后人不必把死人的愿望当真,活人要成全活人的世界。田中樱子在日本右翼财团的挟迫下,最终思想发生了动摇,就在她的思想动摇不定的时候,日本右翼财团和山田次郎与菲律宾商人进行了巧妙而机智的谈判,最终以800万美金的价格从菲律宾商人手里购走了《秀春图》的提货单。
菲律宾商人带着保镖在香港最繁华的酒楼大宴了一顿,毕竟他数天之间就多赚了350万美金。
我甚至还想,也许田中樱子已带着《秀春图》潜入到了中国的天浦,她事先不让我知道,为的是突然冒出来给我一个惊喜。
至于那具女尸,说不定是日本右翼财团买通香港警务制造的假像,故意把她说成是日本女人,好让中国天浦赶赴香港的龙池先生不再抱有什么奢望。
可我并没因此而断了妄想,毕竟《秀春图》属于中国,我相信研究人类学的田中樱子没有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她迟早会了却叔叔男中角荣的遗愿,这只是个时间问题。我在心里默默跟她说,不论何时,我都会奉陪。
我很快回到了天浦,看到妈妈,我未敢说苏富比拍卖行的〈〈秀春图〉〉又落到日本人的手里了,我说:“我把木月文的另一幅〈〈秀春图〉〉拍回来了,这回木月文的两幅〈〈秀春图〉〉都在天浦了,我们可以建一个木月文民间收藏馆,而两幅〈〈秀春图〉〉就是镇馆之宝。”
我妈妈欣喜地望着我说:“龙池真是长大了,能干大事情了,如果木月文的在天之灵有感应,一定会护佑你前程远大的。”
我感到自己的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
不久,我在日本〈〈朝日新闻〉〉网看到这样一则消息:“中国当代草圣木月文的〈〈秀春图〉〉又回到日本,这幅二战期间就与日本结缘的名画,曾被人以种种手段窃卖到国外,又以种种手段想通过拍卖行窃为己有,其中有个叫田中樱子的女人居然冒充日本前首相田中角荣的侄女参与此事,据日本警事厅近日调查结果证明,田中角荣根本就没有一个叫田中樱子的侄女……”
我愕然,半晌喘不出一口气,在椅子上呆坐着,当我站起身的时候,四肢几乎失去了知觉。我打开窗子,雨山的清风徐徐吹来,一朵又一朵的祥云在竹林的上空飘散,隐隐约约中,我似见两幅《秀春图》在天空中如船一样行走,忽而一前一后,忽而一左一右,渐渐地,云彩的颜色变红,变黄,变绿,变蓝,变黑……五彩缤纷,就像墨汁涂出来的画。看着看着,我忽生灵感,这是天墨,天墨!
于是,我忍不住对妈妈喊:“妈妈,快来看啊,天墨!”
我妈妈正在诵<《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听到我的叫喊,连跑带颠奔了过来,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望去,嘴上喃喃道:“木月文真的显灵了,这是天墨,天墨啊!”
天墨啊!!……
这时,我们家所有的空间都飘满了《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的唱诵声:“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