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秦慕天托孤
曾博远闻声从里屋出来，赶紧从伊锦怀里把婴儿接了过去，又把慕天和孩子们都让进了屋。伊锦忙着给秦山和秦川脱了大衣摘了棉帽子，打发他们两个去小屋找云峰和云涛玩儿去了，想不到四个孩子一见面就闹在了一处。孩子毕竟还只是孩子，妈妈的去世，爸爸所面临的困境以及他们自己所要面对的漫长的艰难岁月他们还都没有什么实际的概念和认知，所以也并不感到难过，一玩儿起来便嘻嘻哈哈的把什么都忘了。
伊锦已有六个多月的身孕，尽管行动不是很方便，还是和丈夫博远一起忙里忙外的烧了几个菜，然后把大门从里面反锁了，所有的窗帘都拉上了，给孩子们单独在小屋的炕上摆下一桌，而在大屋那铺热乎乎的炕上给他们自己也摆了一桌，之后博远、伊锦、慕天围桌而坐，博远还特意开了家里仅存的一瓶茅苔酒，他一边给秦慕天斟酒，一边说道：“这还是大前年春节的时候凯元书记来我这儿的时候特意代给我的，说是老部下孝敬他的，一共两瓶，给我一瓶尝尝。我说，这么好的酒给我喝都糟蹋了，我有老白干就满好。猜猜凯元书记说什么？他说就凭你这一肚子出神入化的好文章，这么率真正直的人品，可以说美酒英雄相得益彰，怎么会糟蹋了呢。凯元书记的一番盛意，我不忍拒绝，就收下了。这酒是货真价实的美酒，不过我这个‘英雄’其实不过是个狗熊而已，老书记被隔离审查时，我都没能挺身而出说几句公道话。兄弟，你说我还是人不是？”
“博远，你又何必自责，问题不在你。你看看现在，外面都成什么样了，别说做人，做鬼都难。这是什么运动？说句不怕死的话，就是******胡搞。就拿医院说吧，人命关天的地方，却连个象样的医生都没有，会看病的不是被送去劳改了就是被下放了，要不是这样月瑶她也不会……”说到这里，慕天哽咽了，无法再继续说下去。
伊锦盘腿坐在炕头儿上，身后是一面火墙，婴儿刚刚喂过奶粉，此时此刻在墙根儿底下正睡得香甜。伊锦听了慕天的话，便忍不住转身把孩子抱进怀里，先在她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下，而后柔声说道：“看这眉眼，这鼻子，长得和月瑶一模一样，真是个小美人匹子。慕天，是不是该给孩子取个名字了。”
“是该取个名字了，我想了好几天了。月瑶的一生坎坷，她父亲早年留学日本，后来回国任教。月瑶的母亲当时正好在那所大学读书，两个人一见钟情，月瑶的母亲毕业后俩个人便结了婚。解放后不久，由于月瑶的父亲在日本留过学，能讲一口流利的日语，被定为汗奸卖国贼稀里糊涂地枪毙了。那一年月瑶才只有十二岁，父亲死后，月瑶的母亲一直都没有再婚，而是坚持一个人带着月瑶艰难地生活，吃了不少的苦，可以说她在女儿身上付出了她全部的心血和爱。就在我和月瑶认识后不久，月瑶的母亲突然得了急病去世了，当时月瑶伤心欲绝。”
伊锦听到这里忍不住滚下泪来，“我曾经对月瑶说过我的父母在我大学还没毕业的时候就先后病逝了。江南老家虽然还有亲戚在，可是自从父母过世以后，就都疏远和生分了，彼此连消息都不通了，我说我和博远结婚以后就再也没回过江南了。月瑶听了以后突然就哭了，我问她怎么了，她只说是因为想到自己的父母也都离世了，伤心而已。和月瑶相处这么多年我只知道她母亲已经不在了，怎么从来没听她提起过这些往事？”
“这是她的伤口，她不想碰吧。别说是和你们，我们结婚以后就是和我她都很少再提及她的母亲，但是我知道她的每一个细胞里面都充满了对她的怀念。有了秦山和秦川以后，我很知足，可是月瑶说她非常想要一个女儿，我明白她的心思，不想让她失望，只是我不知道生一个女儿要用月瑶的生命做代价，早知道我说什么也……”慕天再一次哽咽了，他不得不停顿了一会儿，他抓起酒杯喝了一口酒后接着说道：“月瑶命苦，我不想这孩子将来像月瑶一样，如今的现实就像黑夜一样黑，我希望这孩子能够早日看到天亮，所以我想给她取名叫秦晓。”
“秦晓，真是个好名字！不仅好听还很有意义！”伊锦不禁由衷地赞叹道。
“伊锦，等我们的孩子也出生了，不如也取个有天亮含义的名字好了。”曾博远忽然说道。
“你已经想好起什么名字了？”伊锦不禁笑着问。
“如果是个男孩儿我们就给他取名叫曾云亮，如果是女孩，我们就给她取名叫……叫云曦，曾云曦！”
“好啊，那就这么定了。云亮和云曦都很好，我都喜欢！”伊锦一边轻轻拍着怀里的婴儿一边说道。
“既然孩子们的名字都取好了，那接下来咱们还是谈谈更重要的事吧。博远，今天我来，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请你帮忙。”秦慕天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来递给曾博远，“这是揭发材料，是揭发我的，你照着抄一份，然后签上你的名字，明天一早就交给他们，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慕天，你疯了吗？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做这种事，这个忙我不能帮。”曾博远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了秦慕天。
“我就知道你会说不行。不瞒你说，他们昨天又找我谈话了，月瑶刚刚去世，我的心情本来就不好，再加上我那个暴脾气，火一大了就要骂娘，尤其是看着那个狗不理，我心里的火是怎么压也压不下去，大骂了他一顿。狗不理是小人，心胸狭隘的很，是最喜欢挟私报复的，更何况我这一向得罪了不少人，挨整那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
“慕天，你不该这么冲动，你不记得月瑶临终的话了吗？”伊锦忍不住劝道。
“她是为我好，我知道。其实，我也想过为了我这三个无依无靠的孩子应该要明哲保身，说句熊包话，要是现在明哲保身还来得及的话，为了这三个没娘的娃我愿意去试试。可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那些人早就把我当成眼中刺肉中钉恨不得把我连根拔了。我和他们的积怨实在是太深了，从运动一开始我就有思想准备了，这是我的劫数，无论如何是逃不掉的。我现在担心的是博远你，我贴心贴肺的好兄弟，人人都知道你和我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何况你还是凯元书记最得力的助手，我怕你会受牵连，这是我能想到的也许可以保全一个的最好的办法了。博远，你想过没有，如果我们两个都下放了，或者出了更严重的事，你让还怀着身孕的伊锦带着五个孩子怎么办？我大你两岁，是大哥，无论如何这次你要听我的，只要你没事，孩子们起码还有一个完整的家。如果万一我出了什么事，再也回不来了，那就麻烦你们替我和月瑶照顾我们的三个孩子，把他们带在身边，就让他们和云峰云涛一样也叫你们爸爸妈妈，千万别让他们进孤儿院，只要孩子们有依靠，我和月瑶在久泉之下也都会安心的。拜托了，我干了这杯。”秦慕天说完这话双手端起面前的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