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影对这侯爷的花花肠子不感兴趣,但事已至此,逆转不得。若她真使了孩性,搬去与兄长同住,丢脸的只会是姓李。便也破罐子破摔,顺了这位公子的意!而慕世爵可是急不可耐,连又修书一封,让家仆快马加鞭,送到长京城北的李博士府!
而遥住长安城北侧的李文才可从没承认此门亲事,在他看来,这慕定侯根本是蓄意报复,暗里耍的手段,欲软禁其妹逼他就范。
昨日的婚宴,他自然也不会去!可听“恰巧”见过新娘的管家描述新娘时,李文才心中不禁起了一团,因为管家口中的新娘,无论相貌体型,还是言行举止,都与雯筱相差甚远,倒是跟在他慕定侯身侧的小童有几分雯筱的影子,一时正猜不出其意欲何为。
李文才着一身枯黄色宽袍,一边拨弄着开得正艳的君子兰,一边抿着清茶。橘色花朵犹如那日摇摇欲坠的日头,照着湖畔一袭娇弱身影,回眸媚笑,勾人心魄,蓦然回首,尽已耗尽他的青春与抱负。
他最爱这几株君子兰,好生侍奉着,新年就有了乐子,能赏到这世间最美的花儿。瞧这娇小微垂的小花,宛如位亭亭玉立,害羞颔首的女子,却亦不同于女子,花儿的美,简单单纯,目观即得,女人的美,复杂难测,捉摸不透……
老管家邱焉手里握着一块锦帛,小跑着进来,“老爷,老爷,慕府又托人送了信函!”
李文才眉头微皱,并不十分在意,继续赏着兰花,“这慕定侯最近可殷勤了不少,方才不刚送了同游花朝节的请函吗?这才片刻,又是一封,烦不烦人,先放一边吧!”
邱焉年纪大了,才跑没几步,就有些喘了,“老爷,可是有关小姐的,您不看看?”
李文才手中的动作忽然顿了顿,“说了什么?”
邱焉眼眉含笑,不紧不慢的答道:“听送信的小厮说,昨晚慕定侯娶的小妾并非是小姐,而年后才欲娶的正室夫人才是咱家小姐!”
李文才放下水碗,不屑的笑了笑,“有何区别?多此一举!既然没娶成,那岂不是天助我也!”
邱焉连连摇头,得意的走近两步,低声道:“慕定侯多聪明的人,若只是玩,大可纳小姐做妾!可他偏偏在这风口浪尖上明媒正娶咱小姐,怕是背后大有文章啊!”
李文才取了那块锦帛,脸色不是很好。帛锦上并没提及婚期,而是邀他一同协定婚期,共议婚宴章程,甚至要复履媒妁之言,父母之命,重新下聘。聘礼多少,亦由他李文才说的算,慕府绝不打一丝折扣。
李文才气得忽将帛锦甩在地上,“真是诚意之至啊!”
他李文才可不傻,这不就是先礼后宾吗!若他李文才不要他慕府一分一毫,只求他把妹妹归还回来,他慕世爵会答应吗?如此大操大办,曲意迎合,还不知其暗藏什么祸心呢!
邱焉连捡起帛锦,小心翼翼说道:“老爷,休怪老奴多嘴!那日老奴趴在慕府门口看的真切,侯爷是真心疼爱小姐。扶小姐下车时,那关切的模样,活脱脱一痴情郎儿,捧在手里怕摔喽,含在嘴里怕化喽,就连慕府老太太都误以为未着红妆的小童是新娘呐!倒让真正的新娘尴尬不已…”
听老管家这么一说,李文才忽又眼眸生笑,“哎哟,邱焉啊!你说你是不是个老不正经,只让你看看新娘,你倒是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看了透啊!”
邱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老奴这不得为小姐多考虑吗?免得主子过于担忧!”
李文才摸着兰花瓣儿,笑意盈盈,不再多问,只让邱焉给幕府回了口信,说他晚些时候会亲自登门拜访,共议此事。
接到口信时,慕世爵正陪着文影逗趣塘中小鱼。见家中老仆远远的冲他使眼色,便知李文才有所动作了!嘴角浮起一丝捉摸不透的微笑,让婢女莲花“陪着”文影,自顾寻了借口,与老仆出了西苑,会会这位互斗不休的死对头!
文影看了眼匆匆远去的慕世爵,心中不由得咯噔了一下,惶惶难安。冬日天凉,情绪忽的波动,竟打起嗝来,一口气没接上,呛得文影咳嗽不已!
莲花连取了暖和的袍衣,给文影披好,关切道:“日头落了,塘边怪冷的,主子可要注意保暖!”
文影裹好袍衣,蹲在水边玩起水来,“这天再凉,这水再冰,也比不过心寒!”
手碰到水的那一刹那,冰凉刺骨,恍如尖刀削骨的疼,再过一会,便冷麻的失了知觉,感觉不出凉,亦察觉不出疼!
莲花急的握住文影湿手,来回搓着,为她哈气取暖,“这水凉的很,主子娇生惯养,细皮嫩肉,耐不住会生冻疮的!”
文影淡然的笑了笑,“生就生呗,反正我能治!”
“啧啧啧!还真是主仆情深呐!”也不知两个侍读站在木桥上多久了,正阴阳怪气的看着文影与莲花。
莲花自然的护住文影,恍如她才是这里的主子,“两位公子这么清闲啊!莫非少奶奶没留二位用膳?”
稍大的少年名唤金裕,不屑道:“少夫人可是这慕府女主子,李博士的亲妹妹,正与兄长叙述家常,哪有我等立足之地!”
文影面色一沉,嗝打的更厉害了!哥哥来了,哥哥来了!为何没人通知她,为何……她不愿多想,一把推开莲花,冲上木桥,逃出了西苑!
慕府太大了,她不知道哥哥身在何处,只得痴守在大门口,这是最笨最可靠的法子,李博士府的马车就在门外,他一定会由此走出慕府……
莲花也追了出来,几次劝她回西苑。她没了耐心,厌烦了,焦躁了,倔强的脱了黑色袍衣,重砸在她身上,从未有过的愤怒:“滚!你还当我是主子,就立马滚回去!”
“噗通”一声,莲花跪在地上,捧上袍衣,“贱婢无知,愿陪主子守候于此,只求主子保重身子,披上袍衣!”
文影见她再无阻意,便接过袍衣,重新披好,倚站在门栏处,痴痴望着哥哥乘坐的马车!可这骚动自然传到了该去的地方,但该出现的人却迟迟不曾出现!
天色已经黑透,府中烛龛全亮了,星星点点,映着光秃秃的树枝,犹如鬼火一般。文影冻的缩成一团,蜷在墙角瑟瑟发抖。
莲花不忍主子挨冻受饿,特意备了热汤,欲让文影喝了取暖!哪知文影突然火冒三丈,掀翻了汤碗,再次脱了御寒袍衣,立在门槛上,对准府内大骂道:“李文才,你个王八蛋!我知道你躲在府里,你再不出来,信不信我脱光衣服裸奔,大家都甭想做人了!”
一直躲在府中,淡定喝着茶水的两个大男人顿时慌了神,一个难以置信的问道:“还真是你亲妹妹,蛮不讲理,什么蠢主意都能想出来!”
另一个连推门跑了出去,“都给爹娘惯坏了!脾气一上来,什么事都敢做……”
待屋内的人全都走光,一女声悠悠道:“这小姐当的,啧啧啧,比**还不知羞耻……”
…..
文影果然是说的出,做得到!已经解开了镶玉腰带,随手抛向上空,外衣瞬间松塌下来。街上看热闹的人纷纷围聚过来,纷纷猜她是男是女!甚至有男子领头叫喊,“脱,脱,脱!若你是女子!爷娶你!”
一石激起千层浪,脱的呼声排山倒海席卷过来!一阵欢呼声中,外衣已经滑落在地,露出白色中衣。正当文影欲解开这层中衣时,一身材健硕的男子跃过人群,将她裹在自己的披风里,严词责怪道:“你发什么疯啊!”
眼瞧着好戏没了,在一片唏嘘声中,一长身玉立、身披色白绒披风的男子款款走进人群最中央,悠然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姑娘何苦如此不自爱!”
一见到分别多年的兄长,方才还怒火正盛的文影竟情不自禁的哭了起来,从慕世爵的袍下溜出,顺势钻进李文才的披风下,抱着他嚎啕大哭,鼻涕眼泪全流在白色衣裳上,但她却怎么也不叫声哥哥!
见妹妹哭的如此伤心,李文才亦跟着眼眶湿润起来!但他为了摧毁这桩霸王婚事,已与慕世爵约法三章:他不认,他不娶,任由她自生自灭!
可毕竟血浓于水,他实在狠心不下,就此不再认这个妹妹,任由她在混乱的长安城里讨生活!一想起日后的艰辛,他心疼不已,轻抱住文影,潸然泪下,“妹妹”似要脱口而出……
不过有看热闹的好事者更急,按耐不住好奇,抢先一步,大声吼道:“喂,姑娘!你到底跟李博士是什么关系?说出来,我们给你做主!”
文影抹着眼泪,哭的口鼻通红,认真的看着李文才,“我不认识他!都怪他长得太帅了,忍不住想抱抱!”
一旁的慕世爵顿时黑了脸,嫌恶的看着这对兄妹,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