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暗门被人强行推开,一个负责记录庭审的刀笔小吏慌慌张张的挤进来,手中还提着笔,像样子是偷溜来报信的。他吓得脸色苍白,哆哆嗦嗦的跑到杜周身边,咬着耳朵,窃窃私语。颤抖的双唇,一张一翕,努力的描述着空前大灾难!
“什么!那刘达的脸烂了!”杜周突然拍案而起,气急败坏的来回踱着步,“我看他是缺德事做多了,遭了报应!还好意思来廷尉署闹事!”
一听刘达的脸烂了,慕世爵忍不住捂嘴偷笑,毁了一张鼠容,却换来一万两黄金,真是笔赚到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买卖!赚了就赚了,还非得出来“炫耀”,看来他已被此刻的容颜与财富冲昏头脑,迷失了方向!
文影却依旧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眉头微皱,迫切想见那位料事如神,能力挽狂澜、扭转乾坤的人物。他是这盘棋的将军,只要吃了他,她便会逆袭而上,终成最后的赢家!
至于那刘达,只不过是她埋下的一颗烟雾弹罢了!她有意冲刘达吐了那半颗毒丸,有意毁了他的脸,有意激怒与他,他现在闹腾的越是厉害,对文影越是有理!
文影伏在地上,像只狩猎的母狮,耐心十足,等候机会的降临……
可是那刀笔小吏似乎还有话说,追着杜周的步调,继续滔滔不绝的说着!他偷瞄文影时,眸中露出一丝狠意,意思最明显不过,赞成交出犯妇…..
杜周放慢了脚步,眉头深锁,显然犹豫了起来!刘达身后站着水衡都尉江充,而江充身后站着当今圣上与钩弋夫人……
文影眉头微舒,从容道:“恳请大人帮犯妇完成最后一个请求!犯妇便也走的心安理得了!”
“请说!”杜周扶起文影,双目却迫不及待的避开…
文影知道,眼前这位曾许诺帮她救出兄长的廷尉大人已暗暗下了决心,决定背信弃义,舍去她这个轻如鸿毛的恩人,以保住重如泰山的官位!
也是,一个连糟糠之妻都能弃之如粪土的男人,还能指望他是个重情重义,知恩图报的汉子吗!
或许他妻子还对他抱有一丝幻想,但文影却从未敢有奢望!她之所以帮他,只不过是想掩人耳目,将三十八箱金子顺利运进李府……
现在,他终如期松口了,机会来了!
文影看了眼慕世爵,露出丝轻松的笑容,“我曾为了寻药救人,而骗了位江湖大侠!这一骗就是三年,是该对他说声对不起了!”
“江湖大侠?”杜周眉头微皱,神色顿时凝重起来,“你是说狱中正关着的那位?”
文影点点头,“正是他!三年前,我曾骗了他五株深山灵芝,却分文未付!三年来,我一直羞愧难当,苦不堪言,还请大人成全!”
“可,可他是死囚!不许探视…”杜周为难的紧握住双手,犹豫不决起来!
外面的躁动越来越大,逼着杜周尽快给出答复!强大的压力之下,人都会不由自由的寻求帮助!杜周亦不意外,焦躁的望向慕世爵,“侯爷意向如何?”
“不如就让本侯陪她去吧,当时你我还她的人情!”慕世爵忽起了身,轻轻咳了一声,“不过外面催的厉害,还请廷尉大人尽力周璇,为李大夫争取点时间!”
“一炷香的时间!”杜周一甩衣袖,便从暗门挤出去……
文影与慕世爵则从另一边暗门出,在那位刀笔小吏的带领下,去了黑暗潮湿的监狱。方一进监狱,便有一股乱气扑面而出,呛得文影连打了三个喷嚏!借着昏暗,慕世爵扶住文影,用衣袖遮住其口鼻,轻声关切道:“跟着本侯走,切勿乱摸乱看!”
那小吏只将文影与慕世爵送到监狱口。进了黑黢黢的监狱后,便由两名狱卒领着走!一个狱卒手中提着灯,另一个则腰别刀剑,手执皮鞭,时不时的敲打在两边的牢房上,驱赶求饶含冤的死囚们……
顺着昏暗的灯光,文影瞧见一个被挖去双目的囚犯,从缝隙中探出脑袋,傻傻的笑着。那两只凹陷的窟窿还肆无忌惮的流着血,像极了地狱里的恶鬼,吓得她紧紧掐住慕世爵的胳膊……
“我哥也被关在这种地方?”文影抬头看着慕世爵。
“恩!”慕世爵淡淡回道。昏暗的光线映在慕世爵满是秘密的脸颊上,却照不进暗如深渊的内心。
文影点点头,非但不难过,反倒有几分宽慰,“挺好,挺好!人只有死过,才会珍惜生的不易!”
“你呢?是不是救了人后,才后悔救的不值!”慕世爵低头看着她。
她救了那么多人,到头来却没人愿意施以援手,救她一命!她应该很痛苦,很不甘吧,特别后悔救了三年前那个快死的少年吧……
忽然一只鲜血淋漓的胳膊从牢笼中伸出,挂在文影的肩头上。她先怔了一怔,然后转身瞪了那人一眼,可能是瞪的太过用力,她竟剧烈的咳嗽起来,扶住牢笼,鲜血从口鼻处喷涌而出,浇了那犯人一脸……
“看你把我吓的,我会死不瞑目的!”文影偷偷抹了口鼻处鲜血,淡淡说道。
那犯人闻着脸上热乎乎的血腥味,吓待了片刻,忽然大叫起来,“啊,鬼啊,鬼啊……”
手中执鞭的狱卒不耐的折过身,一挥手中的鞭子,狠狠教训起那“不听话”的囚犯……
文影手在抖,不受控制的抖,难以抑制的恐惧,是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第一反应。那毒丸的毒虽只在口中溶解了一半,但毒性却远超出了预料,已侵入了五脏六腑,燃起熊熊热火……
她深吸了口气,保持生命最后的镇定,毫无保留的宣泄最后的情感。她紧紧扣住慕世爵冰冷的大手,“你听着,我从没后悔,也不知道什么叫后悔!我只希望曾经被我救过的人能平平安安呢、快快乐乐度过一生!”
“心若死,人如尸!苟延残喘又有何意义!”慕世爵忍不住抽泣了一下,举指染了文影嘴口角的殷红,放在舌尖****…
血有点咸,和着绝望的泪水!但监狱的光线太暗了,他辨不清这泪水来自何处,或是她的,或是自己的,亦或就是鲜血本身的味道……
“孩子,孩子!”文影松开紧扣住他的十指,“耐心等待孩子出生,并守候他长大!”
“孩子?”慕世爵冷笑起来,“你是大夫,还不知道我的情况?”
“正因为我是大夫!我现在明确的告诉你,玉兰肚子里的孩子是你慕世爵的!”文影几乎是怒吼着,喊出了那句话!
慕世爵难以置信的看着她,痴痴笑了起来,手足无措的捶打起牢房。每一拳都使劲力气,想要摧毁一切一般!
文影被捉的那一刻,他已痛下了决心,诛杀玉兰党羽,然后手刃这毒妇!可千算万算,他算漏了孩子……
前面提灯的狱卒清咳了一声,示意他们保持肃静,速速跟上!文影独自上前两步,分别塞了一粒金钉子给狱卒,歉意道:“侯爷需要在此冷静冷静!劳烦二位继续为民女领路!”
那两个狱卒见文影是个明白人,满的颠着金钉子继续带路。其中执鞭的狱卒有那么几分真聪明,愤愤不解道:“李大夫,我就不明白了!您好歹也算是京城名医了,怎么能为了成为御医,而陷害兄长,贿赂百官呢!”
文影怅然的笑了笑,望向两边的死囚,亦不解道:“这牢里关了这么多死囚,难道他们果真个个罪大恶极,死不足惜?”
那执鞭的狱卒挥着手中的鞭子,讪讪笑道:“哎哟哟,李大夫看起来一副文质彬彬,饱读诗书的模样,可不怎么会聊天呐!不聊了,不聊了……”
这些狱卒虽地位不高,但最擅长察言观色,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否则这死囚监狱某处便是他最后的归属……
三人默默不语,一直直行至尽头,一个用双锁禁锢的牢笼中,一个披头散发,身穿白色囚服的男子正在打坐……
执鞭的狱卒指着狱中男人,“诺,这就是阳陵大侠朱安世!李大夫还请抓紧世间!”
说罢,两个狱卒照例退到三米意外,远远监视着他们。文影走累了,找个舒服的姿势坐下来,背冲着他,依靠在牢门处,“没想到再见面,你我竟都是将死之人!”
朱安世缓缓睁开双眼,豪迈的笑了,“没想到最后来探望在下的会是三年前的小大夫!”
“你以为呢?凤角仙的头牌玉兰?还是你妹妹朱秋霞!”文影轻轻顺着胸口,不至于再吐出一口鲜血。
那日文影急去了太**,而忽略了突然造访的莲花,或许这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错!莲花之所以冒险前来,因为她得了准确消息,有人欲加害李文才……
但上天给她开了个莫大的玩笑,直至李文才被捕入狱,她才从春梅口中得到此消息!这个傻丫头因无法进宫传递信息,便惊慌失措的将消息传达给慕世爵,然后就有了慕世爵的先下手为强,即刻请了圣旨,捉拿罪犯李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