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文影服了师父亲自端来的汤药后,便再也按耐不住皇宫的寂寥,磨师兄背她出去晒太阳!草木向来温顺善良,自小就对文影宽容之极,最受不得软磨硬泡,虽师父一再交代不许她出门见风,但他终违背了师命,陪她晒起太阳。
皇宫的一处避风亭中,文影与草木晒着太阳,聊儿时的美好时光,一幕幕,恍如发生在昨天,却又像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到怎么也想不起……
文影的笑忽然僵住了,远远看见两个男子走来,不由叹了口气,吐出一口热气,凝成白雾,慢慢消散,眼前的人儿渐渐变的明朗……
“师叔早!”草木起身行礼!
其中一人正是杨济明!他脸色不似好看,但一看文影好端端坐着,顿时乐开了,“碟啊!快,快起身让,师叔看看,是不是好透了!”
杨济明并不再隐瞒真实身份,毕竟草木已开口称他为师叔,若他再继续生分,那便是给文影难堪,怕被误认为不愿认这个早被逐出师门的弃徒……
文影只轻轻点头笑了笑,并不动作,“不瞒师叔,蝶儿的双腿暂时还不能再支撑起身体…”
“什么!”杨济明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将信将疑的望向草木,见草木一点头,心中猛的一沉,拍案道:“顾骞这个老东西,妄为大夫,妄为大夫!连自己的徒儿都不好好医治,看老夫不找他算账!”
说罢,怒气冲冲的顺着走廊,往顾骞的房间走去……
“师兄弟不应该相亲相爱吗?怎么师叔…”草木望着杨济明远去的背景,呆呆的嘀咕道。
瞧着杨济明发火的样子,活像弟弟在气哥哥没用,修不好最最珍贵的玩具一般,文影不禁捂嘴偷笑,“也许正因为太过相亲相爱,才敢毫无顾忌的撒火,发脾气吧!”
“那可不行,师父会生气的!”草木急了,想追上去阻止,但又不放心将文影独自扔下,思来想去,忽发现身边还站着个人,于是作辑请求道:“公子与在下师叔一道前来,相比与师叔认识!在下想…”
“无碍!你赶紧去吧,我留下来照顾你师妹!”不等草木话说完,此人便爽快的应了下来!
或许,他根本就想独自留下来,与她独处,好说些贴心情话……
狱中一别,各自睡了三天三夜,思念越发淤积的厉害,再不及时清思,他便会被念堵到窒息,成为一潭无生气的死水!
“师叔,你等等…”草木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放心的留下文影…
“好久不见!”慕世爵缓缓坐上文影对面,直勾勾的看着她。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日,便是三个冬夏,憔悴的容颜,无神的眸光,虚弱的身躯,仿佛两人已到迟暮之年,静静回味过去的点点滴滴……
“不过三日而已!”文影淡淡道,亲自为他斟上一杯滋补浓汤,“这是我师兄亲手熬得,侯爷您也尝尝!”
话间,文影偷偷瞟了他,见他神色尚好,一颗悬心终落会远处!不管杨济明与那老奸医曾对他做过什么,只要他依旧好好的,便是她最大的期许……
慕世爵接过汤碗的手微微一抖,脸色微微起了变化,“三日而已,何故连称呼都变的生分了!”
文影喝了口汤水,“小女子与侯爷非亲非故,不称侯爷难不成称大侠?”
慕世爵放下汤碗,并不打算尝上一口,“你现在愿意叫我什么都可以,不过数月后,你便要改口叫我夫君!”
文影好笑的看着他,“侯爷还真爱说笑!家中自有身怀骨血的贤妻一位,等待孩儿降生,享受做父亲的喜悦,乃人生之美事!何故要跟个卑贱的江南女子牵扯不清?”
“本侯不管!本侯已请杨大夫去说情!只要你师父一点头,你就得管我叫夫君!无论你去哪,我都会跟着!”慕世爵双手握成拳头,有意忽略贤妻、孩子等字眼…
文影闻言,方入口的一口浓汤直接喷在他脸上,“自古只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之说,哪有倒过来的!”
身边伺候的宫女连拿了手帕,帮慕世爵擦去汤汁,可还没擦干净,便被急急撵了下去!慕世爵面红耳赤,羞意更浓,继续道:“杨大夫说了,这是门派规矩!我,我愿意为你放弃一切,归隐山林…”
与三年前的口气一样,平平淡淡,似在宣布一项决定!只是已完全没了那股子霸道专横劲儿,坚决的语气中,莫名平添了让人神往的温柔!冰固的心再次跳动,炽热焦躁……
温暖的阳光下,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与心爱的人依偎在一起,香茶轻抿,侃侃而叙……
可晚了!新婚之夜的一碗汤药,早已葬送了三年前缔下的孽缘!她再恨,再狠,也无法夺去无辜胎儿的所有……
泪水浸润了眼眶,文影努力消化着,不让它流出,“世爵,你听好,我没有哄你,也没有骗你!你确是玉兰腹中孩儿的父亲…”
“不可能!”慕世爵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声音颤抖着,“我不无法生育,无法生育!她腹中的孩儿不可能是我的…”
文影伸手握住那双颤抖的拳头,兀自咧嘴一笑,泪水顺着面颊流下,“那晚的汤药,新婚之夜的那晚,我特意为你调制的……”
“为什么?”慕世爵难以置信的看着她,“难道你就那么讨厌我?想方设法要将我推入其他女人怀中!”
文影颤抖着收回双手,擦干泪水,恢复常态,忽的冷冷一笑,“是!我是讨厌你,极其讨厌你!三年前,我费尽心力救了你,可你呢?想想你是如何对待我的,再看看我现在的样子,耳朵半聋,身体半瘫,你若真想让我继续做你的女人,倒不如直接杀了我,让我直接做你的死女人岂不更好?”
慕世爵震惊的看着眼前一张冷酷无情的苍白之脸,仿佛不曾见过一样陌生,“你一定中毒中的太深,才会这么说,才会忘尽曾经说过的话?”
“忘记?”文影突然开怀的笑起来,“只不过逢场作戏罢了,侯爷何须如此较真!你是我第一个男人,但绝非是最后那个……”
“啪!”文影的话没说完,一记巴掌便甩了上来,文影轻轻摸着隐隐作痛的腮边,无所谓的望着他,“现实最是不堪,但这就是现实!侯爷您也该醒醒了,本姑娘的巴掌以后不是你慕府想扇就能扇的!”
“你…”
“我什么?我就活该被扇?先是你哥,然后你女人,现在是你!嚯,还真应了句老话啊!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呐!”文影招了招手,让宫女取了凉毛巾,帮她敷面…
慕世爵看着文影苍白的脸颊映出一丝红印,顿时心疼不已,伸手想去触摸,却被文影迅速的躲开,“侯爷若无他事,还请会吧!小女子想独自待会…”
文影有意让宫女留在身侧,堵了慕世爵一肚子的话!他只能默默的离开,带着失望与愧疚……
望着慕世爵的背影,文影的眸神尽显悲凉与无奈,“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怎么了?是方才那人惹师妹不开心了?”草木一处理完长辈之事,便又冲冲过来看望文影…
文影摇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没有!是师妹自己犯了蠢,还连累了师父与师兄!”
“每个人都会犯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草木笑了笑,温暖犹如热日。
“师兄,我想跟你们回去,你说师父会答应吗?”文影小心翼翼的探问道。
深山老林,锦绣繁华,她都经历了,愈发思念林中鸟兽的自由!慢慢闭上眼,偷听生命的躁动,万物的呼吸!翠绿的树叶似泼在蓝天上的浓墨,洋洋洒洒,缀出万态,而莺鸣蝉啼,则是泼墨间最美的伴奏……
或许那里才是她最好的归属!待救出兄长,该是最好的分别时刻吧!
草木轻轻拧了文影的鼻头,好笑道:“小傻瓜!若师父真生你的气,他老人家还会千里迢迢赶过来吗?”
文影点点头,心中一酸!无比后悔当年的半途而废!若当年坚持住了,跪了三天不行,就该坚持跪七天,七天不行,跪一月,一月不行,跪一年……,师父非铁石心肠,终会原谅她的,她也许就不会受此苦楚!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她即将回归属于她的江湖……
“师兄!这里有你不舍的吗?”文影平静的喝着汤…
“我刚到这才一天,哪会有什么不舍的东西!”草木双手托腮,奇怪的看着文影,“师妹应该有很多不舍吧?”
文影摸着手腕上的黑镯子,若有所思道:“我哥!他是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人!”
当文影说道兄长时,草木的脸色变得很不自然,快速移到文影的身侧,让她注意看他的唇,“江大人欲询问你,你一定要打死不承认!”
草木知道她懂唇语,所以只动唇,不发音,确保不让任何人听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