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我落在身侧的手掌紧握成拳,默然半会才道,“宜家一人恐怕还不能妄做决定——”
“宜家姑娘真是说笑了,凤萧声对姑娘的心,有谁不看在眼里?”祈宣笑着打断我的话。
“王弟这话不妥。”祈阳步至我身旁,微垂了眼里的安慰之意看我,厉意却毫不留情地扫向祈宣长立的身子,“凤萧声势力大至整个朝祈,怎么会是一个小姑娘一语便能左右的?何况,凤萧声的安总管如今恰不在都城,至少也得等安总管回城之时,再过商议。”他说的是实话,我真有心助江南,却始终还得坚守凤萧声的利益。凭我一人之力,如何能左右得了朝祈天下?安广哪怕是一年不归,我也得等。
祈宣略有些愠怒:“那依王兄所说,凤萧声的总管一日不回,这百万灾民就得多等一天?”
“宣王爱民之意真让宜家感动。”我微笑回声,再转首向皇上,“皇上,宜家虽然不敢轻动凤萧声,却可以先拿出闲月楼和一些空置的居所来让暂时安置百姓,虽然缓不了多少,但至少可以解都城的燃眉之急,天子脚下,宜家会尽力保忧灾无伤。另外关于江南一切,宜家的确得等安总管回来再作定夺。”我知道,当前进无道时,退一步便是进。
皇上踏上金阶,坐回龙椅之后,指尖在桌上轻扣两下,思虑许久终于道:“便依丫头所言吧!祈宣,你尽快回去解了闲月楼的封。”
祈宣怔然,转目看我的眼里,泛了些许不定的怒意,我朝他笑了笑道:“王爷真是好点子,待安总管回来,宜家第一时间便会着手去办此事,不会让王爷的忧劳之心有所浪费的。”
“你……”祈宣敛衣而下,走过我身边时脚步略顿,低语一句,“看来,不只是父皇看轻了你,本王也一样。”他说完这句,突然转眸向一旁的祈阳笑道,“王兄,您竟会为一个小姑娘如此,可真让臣弟大吃一惊啊。父皇有令,臣弟便先一步告辞了。”
“王爷慢走啊。”我饱含了笑意的声音追着祈宣的脚步踏到殿外的风雪中,再绕回几道淡淡的寒意。风轻盈,落雪飘洒丝丝点点沾上祈阳的锦衣,祈阳冷着脸看着祈宣离去的脚步,眉峰紧锁,深海般的眼底一片沉寂,似是陷了入某种思绪中。我回头向坐在上座的皇帝,脸上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皇上,宜家先离宫安排了。”
皇上摇了摇手,淡声开口道:“不,你留下。闲月楼的事,你写一封信回安府,待会朕会派人送去。”
我蓦地一愣:“皇上,可若是不回安府……”
“丫头。”皇上眼眸微眯,一手翻起桌上的一本明黄奏折,淡扫过一眼才抬头看我:“你身边的那几人,朕是见过的。他们的办事能力,难道连你都不相信吗?”
“不……不是,宜家只是——”我抬起头来,对上皇上意味深长的眼,却霍得如同被什么塞住了喉咙,再也说不下去,我沉默许久,终于闷声道:“宜家……遵命。”
夜幕一点一点深邃下去,天空黑得几乎摸不着边际,雪夜里的星辰一闪一闪,像碎石一样铺了满天,映在雪色中点染上丝丝氤氲的气息。广穆帝从议事堂上回到太元宫时,太元宫内的软榻上已经睡着了一个女子,蓝裙染地,长发垂身。虽然宫内点了暖炉,暖意不浅,但却依旧有些许冷霜泛了进来,扬起女子飞扬脚际的衣裙。
广穆帝龙眉一扫,淡淡眼神往女子身上一扔,低声唤道:“方宇……”
“是。”方宇应声而上,从帘后执起一件虎皮雕裘,轻轻披在女子身上,随侍一旁的小太监知趣上前为暖炉中加了炭火。宫内的暖意骤然上升,趴在桌上熟睡的女子眼睫动了动,却没有醒来。
广穆帝缓步踏出出厚重锦帘,仰头看向幽深长空,眼眸中也泛了一抹深邃,任长风撩起明黄龙袍,寒意泛身,却依旧静默无言。方宇沉步跟着,皇帝不言,他也不言。皇帝不开口,他更不开口。
吹着御花园里的习习凉风,广穆帝渐渐收敛了脸上的威意,闭目,不知在想些什么,他脚步一顿,“方宇,你说,朕的决定会不会太冲动?”
“皇上有这样的想法,必定是经过沉思熟虑。老奴不敢多言。”
广穆帝揉了揉太阳穴,叹了一声道:“可是,她的性子……可不是能轻易往朕这边揽的啊……”
风静静地吹散了他叹出的气息,忽然耳朵里有杂音夹了进来,皇帝不悦地望去,恰看到一个小太监急急踏来。那小太监一到皇帝跟前,垂头立下,不忘恭敬道:“皇上,广弘小王爷在太元宫外求见。”
皇帝淡然一笑,声音降了下来,好似在自言自语:“这凤萧声与楚家的关系果然深刻,凤萧声的大姑娘有什么事,楚家便是第一时间内收到消息的地方。楚湛与安凤嫣之间,到如今夏宜家与楚桐,安羿之间……倒不知这之中,是哪一些占了多一些?”
他悠然转身,眼中瞳色沉了下去,面上的淡笑依旧:“方宇,你看到了吧。这丫头的身后可不仅有一个凤萧声呢……”
“皇上。”方宇抄手而立,头依旧低垂着,“您如何知道小王爷进宫的目的是为了宜家姑娘?”
皇上笑了笑:“如何知?几日前楚桐可是当场逆了我赐婚的意思,皇宫这地方,估计他也不想进了。你以为除了那丫头,还有谁可以让他在这个时候入宫见朕?”
方宇微抬起头,朝太元宫方向看了一眼便默声不言。
皇帝身形一转,扬手朝一旁的小太监吩咐:“去告诉小王爷,就说宜家姑娘要在天琳宫内陪公主一日,明日朕便派人将他送回去。”他缓走几步,突然回身再道:“还有,同样的话,给安府也带一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