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除了奔跑之外再没有其它动作,跑不了多远,我便累得气喘吁吁。身后的火光渐渐看不见了,声音也悄然远去。我稍稍停下了脚步,一手支在树干上,另一只手一遍一遍地拍着起伏不定的胸口。夜晚树间风烈,隐约还夹杂着一丝奇怪的声音。心头的不安浮起,我竖起耳朵,朝声音的方向走去。拨开几丛杂草,借着淡淡的星光,一片赤红映入我的眼帘。是血!我吓了一跳,好多的血!一直向前延伸过去。
这样的人迹罕至的树林里,怎么会有血迹,我大着胆子弯下身,指尖触了触地上的血,还有一丝温热,看来是刚刚滴落不久。我顺着血迹一步一步走上去,拨开一丛一丛的草,突然,血迹断了!
血不见了!
我愣愣地看着眼前除了草叶之外没有任何东西的地面,怎么突然就不见了呢?不对,伤得这么重,应该跑不远才对。我赶紧在附近找起来。眼前一亮,拨开一丛杂草,我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借着月光看清地上躺着一个黑色的身影。我小心地凑近去看,蓦地吓了一跳。
是他!怎么是他?眼前的那人穿着一件脏兮兮的披风,头发凌乱,俨然正是半月前跟我同路回到天沧的男人。他布满灰尘的脸上惨白一片,眼眸半掩着,唇角抽搐,显然正在被疼痛折磨。我的目光往下移了几分,忽然倒抽口冷气。他的胸上赫然有一条伤口,正连续不断地往外涌血,看起来像是被刀之类的利器劈伤。身上的披风早已被鲜血染红了,颜色呈暗黑。
我转头看向另一个方向,怎么办?救不救?救,恐怕那些人会追上,不救,难道眼睁睁看着一条人命逝去吗?而且,那日,他还帮了我。我暗骂一声,转身上前为男人检查伤口,安羿说过,医者父母心。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不管伤的是什么人,人的生命总是最重要的。
他的伤势一看就知道不轻,一直有新鲜的血液殷殷从伤口涌出,男人紧咬着自己的唇,唇上已不见一丝血色。他的眼睛本来紧闭着,好像是突然觉察到我的动静,眼皮倏地张开,露出一双如星辰般的眼眸,眼里射出一丝质疑:“姑娘……”
他的血还没有止住,一说话胸口起伏得更大,伤口的血更是不断涌出来。我一慌,赶紧制止他的动作:“别说话,是我。我先把血止住,相信我,你就还有一线生机,不相信我你就只有死路一条。”他的黑眸一紧,微微点了点头。
我俯下身,他的伤一直从颈下延伸至胸下,但是看他还能呼吸,估计没有伤到心肺。我迅速掏出身上背的小布包,从里面翻出一瓶药,仔细地涂在伤口上,暂时抑制住血涌。
我动作有点急,男人冷地抽了一口气,我看向他,虽然疼痛,他的眼里却没有一丝不悦。我声音不自觉地放轻柔:“忍一下。”然后起身将手帕湿了水,在附近找了一些能止血的山草,洗净碾碎。我用酒擦了擦手,用蘸了酒的布将伤口附近处理了一下,用小手帕洗净伤处,再将药草的碎末细细涂抹在伤口周围,找了块干净的布包扎起来。一番手忙脚乱之后,血终于止住了。
男人的脸的呼吸渐渐顺畅,将感谢的眼光投向我:“多谢姑娘。”
我沉吟一下,抬眼笑道:“算了,请几日也算你帮我,这次当我偿还一次吧。”
他扯了扯唇角,还要再笑,即将露出的笑容却突然僵在了唇边。而我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偏过头朝身后逐渐亮起的火光看去,心下一沉再转首看向躺在地上的男人,冷声道了一句,“你说这是找你的还是找我的?”
男人的脸色还在僵持中,唇角动了动缓缓隐下眸中的痛色,再抬头看我,优雅笑笑,“原来姑娘也有了麻烦。”
“废话。”我低咒一声,再瞪他一眼,“没麻烦的话谁会深更半夜跑到这黑漆漆的树林里来?开花灯会啊?”
男人眼中渐渐含了笑意,好似受伤的人并不是他,“姑娘闲情甚多,上次半夜跳江不正是其中一景吗?”
身后的火光渐渐近了,人声也已经渐渐清晰,“快,分开搜,四皇子陛下有令,真让那姑娘逃出去了,你们全部吃不了兜着走。我苦笑一下,将手上的血迹在帕上擦了擦,悠然站起身上,脸上换上无奈,压低声音朝着地上的男人自嘲一笑:“看来还是我比较倒霉,他们是来找我的。”
男人扯住了我的裙角,声音沉沉有些焦急,“你要做什么?”
我淡淡笑开,视线转到了火光上,“明摆着要去引开他们啊。我不去,难道让你一个受了重伤的人去?”我再蹲下身,缓声道:“若我没有猜错,你在躲的也是他们吧?”
男人脸色一僵,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但却只是这一个犹豫,却已经坦承了事实。我摊了摊手,微微笑着说:“风水轮流转,果然轮到我猜对一次了。我想办法把他们引开,你好自为知吧。”
男人抓住我,疾声道:“可是你一个姑娘,我怎么能让你来——”
我唇角微微勾起,视线在他受伤而无力的身上巡了一圈,“至少我还可以跑。”言下之意,你连动都动不了。男人只好默然。
我拍了拍衣上沾上的灰尘,站起身走到一旁,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转头过去道:“如果你真跑了出去,而我逃不掉的话,请替我到楚家营中告诉一个叫安羿的人,就说……让他不要来……”我顿了一顿,脸稍稍偏过一边,“至少……别来得那么快,更不要一个人来。”
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他再为我涉险。
我远远地离开那男人躺着的地方,蹲在草丛里朝着那火光悄悄挪去。依稀可见到领头的是一个男人,很陌生的脸,正是刚刚在帐前拦我的副将。他的神色在火光下一片焦急,手往左又往右地指挥着,一脸不把我抓到誓不罢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