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着?林公子,你是不敢吗?”楚黄鹤还未答话,那厢叫萧一鸣的早按捺不住了。
楚黄鹤见目的已经达到,便暗暗阴笑一声,隐在人群后面看好戏了。
“你说我不敢,我便是不敢吧。”林洛呵呵一笑,悠然捻了一枚樱桃填在嘴里,望着苏致远道:“苏兄,你说这吃葡萄,是吐皮好呢,还是不吐皮好呢?”
十数个世家公子见他如此放浪形骸,无不大怒,那杜文责嘿嘿冷笑道:“林公子倒真是洒脱的紧,只不知是真洒脱,还是胸无点墨,在此胡装一气啊?”
苏致远瞧着事情不太对,当起了和事老:“我说林洛啊,既然几位公子想要吟诗作对,亦未尝不可啊,今日是王爷寿诞,正宜行此风雅之事——”
林洛笑道:“苏兄,你有所不知,有道是术业有专攻,我不过是个乐理教习,你叫我弹琴鼓瑟,我倒是在行,这些人却要跟我吟诗答对,这就有点强人所难了吧。”
“此言差矣。”萧一鸣拊掌笑道:“你既精通乐理,必然能自填小令,若不吟诗作对,我们便作些小令,酬唱一番,如何?”
林洛暗自冷笑,这些人还真是牛皮膏药似的,贴着不放了还。看来不拿出点什么,这些人还真不走了。便道:“那行,你们有什么招,都使出来吧。”
“看看今日正是清明时节,不如我们便以清明为题,各作一首小令,如何?”
“悉听尊便。”林洛耸耸肩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那好,我先来。”萧一鸣当下便掉头吟道:“在下有《浣溪沙》一首:春巷夭桃吐绛英。春衣初试薄罗轻。风和烟暖燕巢成。
小院湘帘闲不卷,曲房朱户闷长扃。恼人光景又清明。”
这首小令倒也算清新,只不过选景平平无奇,也无过是老生常谈而已,有些无病**的意味,林洛哂笑一声,并未答话。
杜文责上前一步,一把折扇摇得飞起,摇头晃脑道:“在下有《清平乐》一首:垂杨浅柳,寂静黄昏后。此际独觞三杯酒,底事最能勘透。
掐指细数流光,清明忧罢还伤。自从章台别后,醉来梦里苍茫。”
一众才子各取词牌填了词,见林洛听罢连连摇头,哂笑不已,萧一鸣不忿道:“林公子,如今我等唱和完毕,也轮到你了吧?”
林洛还未答话,那厢苏致远却笑道:“我本是和林公子一道来的,我便先来一首吧,有《菩萨蛮》一首:人间何处难忘酒。山村野店清明后。满路野花红。一帘杨柳风。
田家春最好。箫鼓村村闹。一盏此时辞。将何乐圣时。”
这首诗倒是有些田园诗的闲适意味,远好过那些无端伤春悲秋的无病**之作,林洛击掌道:“苏公子这首词好,有酒有田,及时行乐,妙哉!”
这苏致远却是是个可交之人,一群公子哥在这里围攻自己,他本可以冷眼旁观,却站出来跟自己一道,这虽然不算什么,却是个微妙的信号。
杜文责冷笑道:“林公子,你先别忙着喝彩,现在到你了,我倒是想看看林公子能吟出什么绝妙好句!”
林洛起身道:“吃了半天,肚子是吃饱了,却憾有食无酒,难以尽兴。苏兄,我们去前厅小酌两杯?”
苏致远四下环顾,为难道:“这——”
“我道林公子有何大才,却是吟不出来,想逃之夭夭啊,哈哈哈——”萧一鸣冷笑不止,一众公子哥亦像得胜的将军一般,趾高气扬。
林洛付之一笑道:“苏兄,你且给我击节打拍,如何?”
苏致远点头应允,却听林洛清清嗓子,高声唱道:
“野棠花落,又匆匆过了,清明时节。铲地东风欺客梦,一枕云屏寒怯。
曲岸持觞,垂杨系马,此地曾轻别。楼空人去,旧游飞燕能说——
闻道绮陌东头,行人长见,帘底纤纤月。旧恨春江流未断,新恨燕云未勒。
料得明朝,千骑万乘,北面饮胡血。也应惊问,近来多少华发?”
唱罢,哈哈大笑,携着苏致远的手道:“小令小令,不唱又怎叫小令?人生如此,无酒无乐,怎生消得?酒来!”解下腰间的酒葫芦,顿时酒香四溢,仰头痛饮了一口,嘴也不擦一下,递给苏致远道:“苏兄可饮么?”
苏致远看他如此豪气,亦不扭捏,接过酒葫芦亦饮下一口,咂嘴道:“我苏致远只恨不能早些结识林兄,跟林兄做朋友真是他娘的痛快!”
那一众才子听他唱罢,俱都呆住了,这首词上阕亦只说离愁别恨,亦算寻常,到了下阕,却笔锋一转,霍然雄浑壮阔,大气豪放,胸襟气度实非自己这帮人能比,一个个垂头丧气,作声不得。
亭子外却另有一群人,冷眼旁观着这一幕,其中一个白衣公子斜着眼饶有兴致地看了半晌,忽地笑道:“这个林洛倒也有些才情,只是这性子却有些太过狂傲了些。”
“这林洛非但有些诗才,更还会些奇技淫巧的活儿,不单发明了些古怪的乐器,连最近王家所售美酒‘玉液琼浆’就是此人酿得。”另一个青衣公子接口道。
“我原想苏致远会不屑与他结交,如今看来,却是多虑了。”白衣公子道。
“此人如此有趣,我们岂可错过了?临江城有此妙人,也必将搅得天翻地覆啊。”青衣公子笑道。
“有理,有理。这临江城也平静的太久了。不搞出点动静,也枉费我们大老远从京城来一场了。”白衣公子桀桀一笑。
众人都点头赞同,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亭中林洛蹙眉道:“这里有些苍蝇,嗡嗡乱叫,搅得我甚是心烦,不如我们去别处转转?”
苏致远颔首道:“正有此意。”
林洛举步便行,把临江城的公子哥们甩在了后面,那些公子哥灰头土脸,心知讨不了好,只得眼睁睁看着林洛扬长而去。苏致远微不可查地向一便使了个颜色,快步跟上了。
两人行至后院墙外,却听得墙里面里面隐隐约约好像有鼓乐之声,林洛见有个王府的管事迎面走来,便上前问道:“这位管家请了,不知这后院是在做什么啊?”
那管家答道:“回禀公子,后院是王府请来的戏班子,王爷和王妃正打算来听戏呢。”
“哦?听戏?”林洛一听来了兴致,便回顾苏致远道:“不如我们去看看?”
苏致远点头应允,两人进了后院,却见照壁处搭着一个露天的戏台子,帘幕深深,遮挡的严严实实。没有开场,只是戏台子后院咿咿呀呀地传来唱腔还有梆子声,想是还在排练。
对着戏台子的一侧,则是建着一幢两层的小竹楼,竹楼清闲淡雅,旁边连着画廊亭榭之类,想是平日里王府贵人闲致玩赏之地。
戏台子一侧,两个戏班雇来搬东西打下手的帮闲汉子懒洋洋地倚着戏台架子,一副无所事事地模样,他们目光看似散漫,东张西望的没个定处,可细心人就会发现,这两个人虎口留着厚厚的茧子,都是练家子。
因为戏还没有开场,低下成排的椅子空空荡荡,林洛两人便在后排坐下了,懒洋洋地喝点小酒,闲聊一阵。
“啧啧,这王府还真是够阔绰,吃喝玩乐一应俱全,我都不想走了呢。”林洛啜了一口酒道。
“王爷战功赫赫,位极人臣,如今年岁也大了,享点清福也是应该的。”苏致远应了一句,忽地问道:“林洛,你可去过京城?”
“说实话,我连临江城都没有出过呢。”林洛笑道。
“烟华京城非比临江城,那里才是更大的舞台啊。”苏致远似感叹,似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何以见得?”林洛问道。
“池子小了,便养不下那么大的鱼。”苏致远斜睨林洛道:“正如林兄你,有如此才华,却在这临江城里,整日跟些女子厮混,亦太过英雄气短了。”
“你知道我?”林洛大为惊奇,原来此人接近自己,不是凑巧,他有什么目的呢?
“林兄请放心,我对你绝无恶意——”
苏致远声音渐渐变小,倒是那连个帮闲汉子盯了这两个人一阵子,悄无声息地隐没在戏台后面了——
……
……
远处的竹楼上,一个华服男子负手立在窗前,目光炯炯望着林洛的背影,默然不语。
“小王爷,他刚刚在前院和临江城世家的公子哥们起了冲突……”一个锦衣护卫躬身汇报道。
“哦?说说看。”韩浮屠饶有兴致地道。
“那些世家子受了楚黄鹤色撺掇,要跟他吟诗作对,他没有答应,然后就说要比填词,结果他一曲《念奴娇》技惊四座,把那些公子哥弄得灰头土脸……”宫典道。
韩浮屠呵呵笑道:“这厮倒也是好才情。”
“但是……有个京城来的世家子跟他套近乎,就是现在坐他旁边的那个,属下却不认得,不知道这些需要我查一查吗?”
“不必了,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韩浮屠摇头一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