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向泓之,你价值论学得很好,应该明白这份感情完全没有回收的价值。“
“深陷****的人没法由理智牵引感情。不识庐山真面目, 只缘身在此山中。你自己是否能看得那么透彻呢?沈恬音,杨霁清不可能再回你身边了。“他猛地吸口烟,看向我。
多日来的强颜欢笑,多日来的压抑因为他的这句话而崩溃,我跳起来,抓起杯子砸到地上,满地的玻璃碎如同我的心。
“那关你什么事?霁清不要我,你觉得我没人要的,就想要我。“我抓着胸口喘气。为什么他要说出来,我一直假装霁清生我的气,暂时离家出走很快又会回来,我要在家里乖乖等他回家。如今美好的幻想就像玻璃杯一样被他打碎了。
他走过来,把手放在我肩上,想安慰我,我推开他的手。
“走开,我不需要你的安慰。“我只需要霁清。
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有点模糊。
“对不起,我不想这么失态,你走吧。“我用手掩着脸,泪水从指隙间流出来。
“哭出来也好,你太压抑了,每天笑得比哭还难看,像个行尸走肉一样晃来晃去。“他走出去,细心帮我把门锁上。
这几天下班了,不想回到那个再也没有他温柔守候的房子,面对一室的冰冷孤寂,我的身体违背大脑的意志,常常不由自主地走到霁清常去的公园,徘徊在他的公寓楼下,却一次也没见到他。向泓之也在附近闲逛,应该看到的。
霁清一定是有意避开我,要不然我不可能一次都见他不着,我也不敢主动打听霁清的消息。
今晚我找了夏初蕾和冯明彪出来吃火锅,冯明彪老早以前就看我不顺眼,这次出来更是把我骂得狗血淋头。
“******,老子早就看你不顺眼,全天底下也就杨霁清把你看成宝贝。你有什么了不起?当年黑市拳台下迷恋杨霁清的少女美妇,比你漂亮千百倍多的是,这些年在我的健身房向杨霁清投怀送抱的是好几箩筐。“他坐在桌子对面,双手抱胸,冷冷看我。
“你不要说得嚣张,当心被杨霁清……“夏初蕾在桌子底下扯他衣服。
“现在她不是杨霁清心爱的老婆,在我心里就什么都不是了。杨霁清配不上你这个高贵虚伪的女人,你跟那个带假面具装模作样的律师才是一对。杨霁清不会再做你的肩膀,不会再傻傻的不求收获的守在你身边!我告诉你,杨霁清不要你了!几个月前我就叫杨霁清甩了你,把向泓之拉到黑巷子打个半死,再找人烧了他的律师事务所……”
“怪不得几个月前你被杨霁清打成猪头。”夏初蕾摇摇头。
我把一大杯酒倒进喉咙,拍着桌子:“你不高兴了就骂我,干嘛要那么可恶叫霁清离开我。”
“在你心目中,我们男人是什么?我早就说女人不能太宠太惯,要不然她认为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还以为你软弱可欺,不把你当男人。你早先就跟向泓之不清不白,嫁给杨霁清后还爬墙,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就该浸猪笼。”
“注意你的用辞,怎么说得那么难听,什么水性杨花……”夏初蕾跟冯明彪吵。
“让他再骂下去,我听了心里舒畅一些。”我再喝了一大杯酒,冯明彪骂得没错,纯洁的身体、最初的爱情我都没给霁清。
“天底下有哪个男人容得下自己的女人替别的男人生孩子?天底下又有哪个男人像杨霁清一样傻,替人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比亲生的还宝贝,还不许任何别人提及孩子的生世。杨霁清七年来如珠如宝宠你,把你当观音供着,那一个男人用一点手段,一点甜言,勾勾手指,你就又回到他身边。******,你这个女人假情假义,狼心狗肺,为了那个男人把霁清的孩子弄没了。哪怕杨霁清再揍我,我还是要说,你这种女人就该给你几巴掌,玩完再甩……”
“冯明彪,你住口!”夏初蕾大叫。
“初蕾,霁清还能不能原谅我?我还能不能挽回这段感情?”面前的啤酒已经空了好几瓶,火锅里飘出辣辣的热气,我的眼睛被醮得红红的。
“先来个三跪九叩,忏悔地说你错了……”冯明彪绷着脸嗤了一声。
“如果这样他就会原谅,那我会这么做的。”我倒在夏初蕾怀中,摇晃她的手臂“初蕾,还有什么办法……”
“恬音,去把他找回来吧。”
站在霁清公寓楼下,本来以为我的脚步只能走到这里,但现在霁清真的已经走远,我必须一步步地走回他身边。
上了楼,我机械化地走到那间房门口,每一步都是迫切而迟疑的。
我按了门铃,四周静悄悄的,没人回应我。面前这道门锁着,我走不进去。再按一次门钤……最后一下,我耗去全部的勇气。
我终于知道,那种一再被拒于心门之外的威觉,有多么难受,而他,曾经为了我承受了这么多年。我的爱能象他曾经那样的宽容和恒久吗?干般万般的难堪,早已经设想,所以,我不要退却!门外还能听到屋里的门铃声,霁清应该是不在家。
我太累太累了,整个下午到晚上,我无数次走到公寓楼下,无数次像个胆小鬼一样逃走,再走遍大街小巷,积累足够的勇气又回到公寓楼下。我好像追寻了几千几万里,又等待了几千几万个世纪。
我要休息一下,要在最靠近霁清的地方休息一下,我把背靠在门上,慢慢地滑下来坐在门前地毯上,抱膝坐着,把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睛紧紧地盯着楼梯口。
夜幕降临,夜灯初照,夜已深了,夜已深了……他可能不会回来了,他可能搬走了,我环顾四周,这是独门独户的公寓,周围没有人,黑暗包围着我。夜深露重,冷风凄凄,我像小猫一样蜷缩着身体往温暖的地方靠去。
温暖安心的气息……我好像是倚靠在一个人的臂膀。是做梦吧,梦中的霁清对我蹲下身,凝视我,用手指轻轻轻轻的去抚摸我的眼角,泪水沾湿了他的手指。蓦的,我张开眼睛,我立刻看到霁清的脸,还在做梦吧,我想,对着梦中的脸笑了。梦里能看到霁清,还是不要醒来比较好,我立即又闭上眼。
感到身体被人凌空抱起,心却是安稳地沉淀下去,我的唇边涌着笑,嘴里喃喃低语:“霁清,我好像看到你了,好像……”
“怎么会在这里?”他把我放平在沙发上,摩挲我冰冷的手。等不及我回答,又拿了毛毯盖上我,让我抱着暖水袋捂暖身体。
“外面多冷,怎么不进来?”
“我来了,敲了门,你不在……”
“家里的钥匙我会放在走廊盆栽下或门前的地毯下,这个习惯我没改变。”
“呃。”他的习惯会很方便小偷。
“霁清,这几天你去哪里?”我问。这几天我过来的时候,公寓的门窗都是紧锁着,而且晚上屋里的灯是不亮的。本来以为他是避着我。
“我到净苑寺为孩子求得一个长生位,把孩子安置在万佛塔塔顶,那里开阳大气……我还在寺后的小溪放纸船为孩子祈愿。”他站起来,推开窗放入一屋的月色,背对着我,他的背影好像轻颤一下,回忆显然在折磨他。
水中放纸船是净苑寺的习俗,从山底下三步一叩首上山,把想对离去亲人说的话写在小纸船上,溪流就会把心愿祝福带到。
“霁清,你跟孩子说了什么?”
“我对他说,在知道他存在的一瞬间,父爱就在我心里产生了,我想把今生所有的爱给予他,只可惜我们无缘。虽然他未能来到人世,但他的生命是被祝福,被期待的。”
“前天我为孩子做了一首摇篮曲。”屋里没有钢琴,于是我把曲子哼唱出来,曲调轻柔和缓,如同母亲轻哄着孩子入睡的低语。
“孩子听到了一定很开心!”月色下他的眸子蒙上一层晶莹。
许久许久,屋里的他不言,我不语。
“霁清,那……我走了。”我坚难地起身,他背对着我,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我慢慢地走向玄关处,他始终不回头。
大门一打开,一阵寒风吹来,我不自觉地抱着手臂,缩着脖子,手扣着门沿我微微停顿脚步。
“这么晚了,今晚就在这里睡一夜吧。”身后的身影快速回头。
“噢。”我像怕他反悔似的,赶紧把门关上。
“只好先穿我的睡衣,这是新的……”他把一套睡衣放置在床边,“早点睡吧。”他拿着一张薄毯走向客厅。
“霁清,天气很冷,睡床上吧。”我很自然地挪到那张单人床的一边,把被子掀开一角。
他久久地看我,眼神复杂。
“霁清,陪我睡,我好几天一直睡不着,陷在恶梦里哭醒过来……”客厅真的很冷的。
“做什么梦?”他的身体不自觉得挪向我这边。
我全身一颤,紧紧地拉住他的手,梦里……有孩子的哭声。
“别怕。”他很快抱住我,他……也一定做过这样的梦。
我顺势抱住他,等了多久,才回到这个怀抱,我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