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亮。
穆娘子睁开眼睛,看着内侧的小女娃还沉沉地睡着,小脸白皙粉嫩,玉琢般精致可人,安静下来倒是与早逝的小姐有几分相似,让人忍不住疼爱。但一想到她清醒时的顽皮,就让穆娘子头疼得紧。
小心地帮她掖了掖被角,从襁褓中带到这么大,都能跑能跳了,这孩子如今聪明机灵得很,小姐,您若在天有灵,要保佑这孩子健健康康的,而我也定会护着她长大成人,直到她嫁个如意郎君。
穆娘子轻手轻脚地起身了,穿上衣裳,推门出去。她平日的活计可不轻省,山寨中一大群单身壮汉的吃吃喝喝,可都得由她来张罗着拿主意。虽说是不用干粗活,但这么多大大小小的琐事,也够繁忙的了。
首先得往自家男人那里去一趟,家里的那一大一小也不是省心的,若不去瞧瞧,自家男人连衣服都不会给儿子换洗,干净衣服更是找不着。
走进没多远处的另一个石洞中,炕上只有一个三岁多的小男娃,听到推门的动静,迷糊着睁开眼,用小手揉着眼睛,带着未睡醒的朦胧,奶声奶气地道:“娘,我想再睡会儿!”
“你爹呢?”穆娘子来到炕前,伸手掀去被子,一双凉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扶着他的小身子坐了起来。
小男娃耷拉着小脑袋,有些不乐意早起,但也不哭不闹,只闷声道:“爹出去了,他说让我先睡着,等会儿给我带包子吃的。”
“你这孩子,都醒了还睡什么睡?娘忙着呢,先给你把衣服穿好,你坐在这儿等你爹回来。”穆娘子才不会娇惯儿子,从一旁的木箱中找到干净的衣服,一件件给他套上。
“啊欠!”小男娃突然打了个喷嚏,鼻涕流了出来。
“怎么伤风了?那死鬼怎么带孩子的?是不是你爹晚上跟你抢被子了?”穆娘子忙取出帕子给儿子擦去鼻涕,一边骂着不靠谱的丈夫。
“我没事,不怪爹。”打了个喷嚏后,秦恪倒是精神了,扯着穆娘子的衣袖摇着,“娘,妹妹起了没?我要去找妹妹玩!”
“不行,你都伤风了,可不能过给妹妹,你今儿不能去找妹妹!”穆娘子严厉地阻止了。
被这语气一吓,又将一大早所有的委屈聚到了一起,小秦恪再也忍不住,皱起了小脸,瘪了瘪嘴,就要哭出声来了。
“好了好了,乖啊,等会儿娘给你熬姜汤喝,喝完姜汤,不流鼻涕了,你再和妹妹玩儿去,好不好?若是伤风过了妹妹,妹妹比你还小,身子没你强壮,就会不舒服了,那便不会跟你玩了,是不是?”穆娘子也有些心疼,忙轻轻拍着儿子的背,安抚着。
秦恪小声抽泣了几声,带着哭音,“那等我好了再找妹妹玩,娘你快去熬姜汤!”
“好好好,我这就去,你先在这儿等着。”
穆娘子出了这洞门,将木门轻轻合上,便往山寨中的大厨房走去。
还没到大厨房,便遇上了几个不速之客。
正是昨夜临时留宿在山寨中的五位娇客。
五位娇客却是分成了三个派系,其中两对是主仆,最后一个却单独站在一边,穿着上不主不仆的,倒是神色有几分娇矜。
几女纷纷朝穆娘子行了福礼。
“几位姑娘可是有要事?寨主昨日吩咐过,等今日吃罢朝食,便派人送你们出天门关,你们的行礼可是收拾妥当了?”穆娘子只一眼,便大致看清了这几人的心思,那两对主仆勉强还算上道,最后一个丫鬟身小姐心的女子,她可不怎么看得上。
这话一出,五名女子的面色都有变化。
“小女姜昙,这是我的贴身侍女碧云,我父母兄姐都惨遭马贼毒手,虽然有几个远房亲戚,但都素不相识,无法投靠,不知可否让我二人留在山寨中,洗衣做饭都可以,只要能有一口饭吃就行。”姜昙率先开口请求。
“是啊是啊,我粗活都干得来,我家小姐会做衣裳鞋子,还会刺绣。”碧云忙跟着道。
苏茹看这两人都开口了,也忙道:“穆娘子,小女苏茹,我父是个行商,这次不幸遭了不测,但父亲生前便有好几次经过天门关,也曾对小女言过,这里的大当家宅心仁厚,侠义心肠。我家中还有一大哥,曾是剑客,现随着父亲经商。若是方便的话,可否让山里的兄弟给捎个信往乐庭郡,若为难,我想我大哥过段日子定会找来,我便先留着这里,等我大哥前来。不知可否?”
她歇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穆娘子的神色,接着道:“另外,小女还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请山里闲着的兄弟跟我去我父遇害处,我想收回我父亲的尸骨,再者还需备上棺材,先将父亲葬于此,等我大哥来了再将坟墓迁回家乡。这个我可以付工钱的。”
穆娘子仔细看了苏茹一眼,“你姓苏,那你父亲可是苏昌?”
“娘子知道我父亲?”苏茹先是有些惊喜,但很快面露悲色,“虽说无商不奸,但我父亲素来仁信,遇到孤苦弱小者,往往出手扶助,却真真没料死于这等凶恶人之手。上天若真讲究因果报应,父亲这么个好人,怎么会得这种果?”
说着,她忍不住流下泪来。
“好了,先不要哭了,这个世道,遇上这等事只能说祸福难料,这世间,也不止你一个伤心人呢!你的事我倒是可以应下来,想来寨主也是会答应你的,毕竟不是长留。至于姜小姐的事,这倒是需要寨主决定了。对了,还有这位姑娘,你可是有什么话要说?等下我便将你们的事一起禀告寨主了。”穆娘子看向最后一个女子。
“小女紫云,原先是姜家的一等丫鬟,但如今老爷夫人都已去世,我想将老爷夫人、少爷小姐的尸骨收拾好,扶棺回姜家祖籍抚宁郡,想请寨主派人护送,到时必有重金酬谢。”紫云忙上前不卑不亢的地说出自己的请求。
穆娘子心中一动,原来是抚宁姜家,那也是数得上的大世家了。这丫鬟且不论品性,但论这气度,倒是大世家从小培养出的气派,比之一旁的姜家小姐倒是还要更胜一筹,想来这姜家小姐应当是庶出,否则怎会说是无亲可靠。
世家大族素来重视嫡系,若是庶子或还能分些薄产,若是庶女,偏又是父母皆亡的庶女,族中最多给口饭吃养大了事,若是长相尚可,或许还会送人作姬妾拉拢人心,难怪她宁愿留在山匪中,也不**里。倒是有心之人,只是,这品性却也不如何!
“好了,姑娘们的意思我是搞明白了,现在还请几位先去歇息一会儿,这山上只有些粗茶淡饭,等朝食做好了,我让婆子给你们送去。至于你们的请求,最终还得寨主决定,还得等上一等。我这儿还忙着,便不送各位了。”
穆娘子回应道,她还忙着呢,朝食还没开始做,等会儿那群饿死鬼来了,可又要抱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