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不一定就是幸福。
这个道理我一直到现在才真正明白。
贞观初年时,父亲因屡立战功而拜将封侯,侯氏一族渐渐旺盛,亦迁居至长安城。
初到长安的第一天我便与娘亲去庙里上香,祈求一家平安。便在那日,我见到了他。人头攒动中他并不算最醒目,但对着身边女子的一言一笑在那个死气沉沉的冬日无疑于一道温和的日光,挥之不去。
之后我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常常想起他的笑,心想这难道便是书中说的一目倾心?每每如此又都轻轻摇头与自己道不可能,他应当是有心爱之人罢。再后来等到梦中那张脸也日渐看不清模样时,心中一瞬间失去几魂几魄。
十七岁那年,父亲突然说要给我结一门亲事,对方是正二品工部侍郎,年少有为……我不记得父亲都说了些什么,甚至连名字都不曾记清,脑中只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男子的笑容,我爱慕他那么久,却也是连名字也不知晓。
父母之命不可违,嫁,那便嫁吧。成亲当日我没有丝毫不适,却偏偏在盖头被揭下的那一刻失神良久,心中无端漫出丝丝紧张。是他,竟然是他。
即便多年未见,即便作为丈夫的他不曾对我露出那温和的笑颜,我还是一瞬就认出来,欣喜顿时贯穿全身,以至让我忽略了他眼中那丝不甘与厌倦。我甚至以为他那晚的蛮横霸道也是因为欣喜,便竭尽全力的去配合他,任他长驱直入,任他弄疼自己,任他一遍又一遍的从身体里抽出复又毫无预兆的深深送入。
欢愉之后多想告诉他我喜欢他很久很久,可是全身乏力早已不容许我再说一个字。
第二日醒来时我仍旧不敢相信,细细看着他良久,心底反复念着夫君二字,便在这时,那个让我始料不及的女子闯进门来,睡眼惺忪、衣裳不整,我这才知道,原来他们只是兄妹。
呵,如果只是兄妹,我时常在想自己一定可以比他更加爱护这个妹妹。可是即便如此我也做不到。
他说,你一个堂堂大将军的女儿为何也生得这般迂腐。
我自己亦不知道为何每次一见妹妹做些出格的事就要上前斥责,明明从来不在意这些。只是不喜欢她娇笑着到他面前撒娇卖乖,只是不喜欢看他们两人亲密无间甚至忘了有我。
是我的错罢,一次次的斥责仿佛是在慢慢帮着二人捅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让他们渐渐走得更近。
我不要相信,即便是见到那个有违伦理的亲吻也不愿去相信,他说:你不要误会,只是碰巧。我笑着点头说知道。靠近他怀中的时候他第一次温柔的伸手揽住我要我待她好一些。几乎是想也没想的答应了。
人这一生究竟能够容忍多少?妹妹失踪,整整三天他没有安安心心的坐下来喝过一口茶,只知晓没日没夜去外头寻她,回家的片刻也就是问这么一句:小瑾 回来没?
父母早逝,偌大一个家族他们兄妹相依为命感情独深,是罢,就是这样罢。当这个理由也渐渐站不稳时我不住想,她还不如就这样死了吧。我被自己的狠心吓了一跳,却仍不曾驱散这忽然冒出的想法。
便是这样昏头昏脑应下清儿的计策,五殿下六殿下,不管是哪个,只要她快些嫁出去就好。狠下心眼睁睁看着他被送入大牢,就是要看看她有何能耐。
读律例,翻礼法,动人情,查案件,没想到一贯无甚才名甚至不知诗书的妹妹居然会有这样的锋芒,若不是因蜀王被关禁闭早就能将夫君救出。
他说:“清落,不要和清儿一样愚蠢,你本无错,是我对不住你。”说这话时他已然从我与清儿的动作中明悟整个局势,亦是下定决定宁愿死也不要妹妹嫁,把一句话说得那样浅,像是父亲那把尖枪一般狠狠刺进心底,听不见太多声响,流不出更多血液,却足以让人致命。
本以为事情会这样因我的私心而闹出不可收拾的结果,几日后,吴王被罚而归,从志诚口中得知妹妹是早已预料这么一天,更是以嫁给吴王为筹码要刑部翻案,轻轻松松就将齐王与清儿苦心布下的布局化解开来,究竟是一直掩住锋芒吗。
怎样都好,对我而言,最重要的莫过于他未死而她要嫁。
“你若不想让她作为吴王妃却名声尽失,最好就不要与她再有瓜葛。”为夫妻竟已经要到如是地步,心底又如何能不荒凉,他终究是应允,却也只是为了我口中所说妹妹的名声。
妹妹嫁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似失了魂魄,常常坐在樱桃树下喝酒,下人们也会窃窃私语道,少了小姐的杨府就少了生趣,而少了妹妹的公子如今更孤单。
如果他们只是普通的恋人,也许我会感其情深,可是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妹,无趣孤单与乱了伦理相比究竟是哪个更好一些?
我坚持己见,夫君也终于习惯,直到年后妹妹回杨府之时都还算安然无事,夫妻间相敬如宾也是常理,可那一晚只因她回来,夫君就一夜不曾回房。
第二日还不等我询问究竟他便直言相告:“你我为夫妻多为无奈,如今也须给你一个交代,我无法爱你,只能将你视为亲人,亦不会对你束缚,你若有所爱之人,何时想离开我皆可以放你自由。”
不知为何,我点头说了好。甚至没有告诉他,其实嫁给他是我最大的心愿。
恍然中只记起妹妹曾经说过一个故事,未曾记得内容却记得她说的一句话:爱一个人就要有为他付出一切的心,因为这本是自己的事,与任何人无关。
他们是这样,很可惜,我却做不到,父亲说过,想要的东西自己不去争取哪里拿得到,所以我仍是固执的同他说:“让我为你生个孩子,这样你想做什么,我且不拦阻。”
我知道他一定会答应,一是我知道的太多,二是人丁稀薄的杨家的的确确需要这样一个孩子。而这个孩子才是我牵绊住他的赌注。
妹妹随吴王去了安州,夫君说他也要去,我说好。然后见他忙着疏通上下关系宁可少拿俸禄也不顾其他人的眼光拿了安州刺史之职,却在她面前轻描淡写笑着说一句皇命所依。
我因那个笑容爱上他,可他却从未对我露出那样的笑容,命运的纺锤仿似绕错了线,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就如他们,爱的再深也无法挣开世俗的束缚,我是他命定的妻子,这根红线却是比相爱来的更牢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