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只剩下依旧傻着的徐江河还站在那里。
但其实,这并不就是说他很高洁,人格高尚,才会站在这里成为唯一一个没有跑的人。
他与普通人并无异样。
只是他多了那么一点点良心。
进而生出了一点点愧疚。
就如山脚下的那两道河道,多出那么点水草,衍生出一条条小手指大的鲫鱼。
徐江河彻彻底底陷入了良心对他的谴责中。
他想,若不是他的话,今天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因他的好奇心过重,导致害掉了两条人命来。
甚至他开始自责,他上来之后看到没有影子下去不就好了吗?
非得要刨个根问个底!
小军,二虎子,我对不起你们,让我来陪你们吧!
徐江河开始抬着沉重的步伐,很缓慢很缓慢的向着前方不远处的虚幻草地走着。
他的脸色很沉重,他的脚步却比脸色还要沉重,这就可以想象,他的内心是比脚步要轻一点的。
然而之前他的脚步却是那样焦急,迈的步伐却是那样的大。
终于,就在他再踏一步,只要一步,甚至半步,就可以失足掉进幻影中时。
身后很配合的传来了一声解放的大喊:“江河哥。”
于是刹那间,徐江河收回了脚步。并猛然觉得,自己应该交代一些遗言。
而苟箫声来的正好,交代完遗言后,他就可以了无遗憾的下去陪唐小军与二虎子二人了。
他收回向前迈动的步伐,一连向后退了几步。
但这次他的步子却快了许多,只一秒钟都不到。
转过头的时候,让他意外的是,目光中并不是苟箫声一人,还有一群大人。
怎么大人们都来了。他将惊疑的目光落向苟箫声的身上,但苟箫声却没有能理解他的目光,一脸焦急的奔跑到他身前,急促的说道:“江河哥,你干嘛呢?我和大胖们回村里将大人们叫来了。”
啊!苟箫声说完后,他内心恍然大悟了一声。然后他开始想,自己也是糊涂了,竟然连这点道理都没想到。
一群年轻小子跑了,还能干什么去。
何况,虽然他们已经二十多了,可没出过山里,一直在村中住着,依然被当做孩子看待。
而村子中用来衡量大人与孩子的标准,也是看这个人出没出过山,出去多长时间,又出去了几次。
看着徐江河愣神,也不回答,苟箫声彻底急了:“江河哥,我把大人叫来了,你在这干嘛呢?”
“啊!没干嘛!就是想看看,能不能下去,将小军和二虎子找到,说不定没有死呢?”
徐江河被苟箫声的这一声大叫惊的回过神,很正常的说。
然后他看着面前这么多人,明白自己是死不成了。
何况他父亲也在这里,他怎么也不能当着自己父亲的面就跳进这个底下不知道是龙潭还虎穴的地方。
“呼!”苟箫声重重松了一口气,拍着胸口万幸的说着:“那就好,那就好,我还以为你冲了邪了呢?”
他瞪了对方一眼,但没再说话。
一群大人已经挤上了前来。
其中一个有些年老的人在亲自试探了一下海市蜃楼的青草后说:“这俩娃子掉入近这么个地方,看来是凶多吉少哩!”
唐小军他爹站在这群人中,此时一听这话,顿时红起了眼眶,二虎子他爹更是直接就跪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不过不论如何,还是要下去看看,探一探底的好。”族长说话了,指着这刚刚已经测量出的虚幻青草地,大约有三四平方的样子:“何况,万一两个孩子没死呢?不探一探底,怎么放的下心啊!”(各地方人不一样,口音方言亦不一样。)
一旁的一名自西岛流浪到这来的西岛佬,这时突然在一棵距青草幻影处不远的大树下祈祷了起来,他祷告的很认真的样子:“……愿神保佑你平安,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阿门!”神叨着同时,他手臂舞动不停。
此刻,却说其他民族地区的人见这个人这么庄严,一时竟被镇住。
到了这里也可以看出来了,有个宗教还是好的,起码能让这些人找到寄托。
唯独那个年老的人不以为然,开口讥讽的说:“与其在这里祈祷虚无缥缈的神,还不如寻找绳索下去眼见为实一下得好哩!”
然而,这句话却使西岛人更加宝相庄严起来,转头直接怼向他,语气夹杂怒气:“我不许你们质疑神,神是万能的,他对我们说过,只要你们求,就得得到。”
说完后,他眼神嗔怒的瞪着秃顶老头。简直能将秃顶老头身上剜下块肉。
更而又像是疯子要跟人干仗一样,只要你下一句还敢接,我就会扑上来跟你拼命三郎。
好在最后秃顶老头只是撇了撇嘴,什么也没再说。这场未开始的战争没有打起就熄灭了硝烟。
一分钟后,所有的人开始劳动起来。
从大树中的树枝上搓下青嫩的树皮,多根拧成一股,然后再将这样的一股一股接成一根绳子。
三十分钟后,所有人集合。
将每一个人手中的绳子都连接在一起,做成两根,这样是以防有一根不测,另一根也足够保住性命。
当绳子接好后,所有人又一阵商定,才选出下去探索的十个人。
二虎子他爹自然不必说,第一个就要下去,不见到儿子的尸体,他不能安心。
唐小军他父却没有在这十人之中,并不是他不想下去,他在一旁都急红眼了。
可是他是这个村子中唯一的教师,因为黑域常年战乱的原因,根本没有稳定的学校可以上,这也是这个山村总是进来人而没人搬出去的原因。
所以说,活知识库这种资源实在太宝贵了。
许久后,在少数服从多数之下,唐父只好无可奈何的选择了,在一旁与一众人等候消息这个选项。
青草幻影边上,此刻第一个人开始被下放,很快是第二个人。
绳子是数十根搓成绳的树皮拧在一起的,几乎连火都烧不断,除了用刀砍,磨在岩石上也能坚持一会儿。
没有人担心绳子会断开。
之所以用两条,也只是怕那个万一而已。
然而……
半小时后。
一群人在此地大哭出声,哪怕就是见惯风霜历经沧桑的老族长,也大声恸哭起来。
那个西岛人的手臂此刻不断的在额头,腹部肩膀之间来回窜动起来,口中喃喃着:“愿神保你们平安,在天堂上永享幸福,安康……那里没有痛苦,没有分离,和死亡……”
然而,西岛人只顾着自己虔诚的做着法事,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人看着他的眼神,已经在极短的时间内出现了巨大变化。
天黑后,所有人下了山。
直到这噩梦般的现实,渐渐平复下去。
徐江河踏上了走出山门的路途,同他随行而去的,永远的少了两个人,那两个黝黑且充满朝气的面孔,冲动之下可以不要命的牛犊子般状的身躯……
时间辗转,过去了三年,这三年里,他们赶上了墨云飞的崛起,参加了黑域义勇军。
同墨云飞南征北战度过了三年,直到天下平定后,离乡百人不足半!
“那个时候,我突然厌倦了外面的一切,也突然的无比想念这里,当我与剩余的一些同伴告别了一番后,就回到了这里来。”徐江河两只眼睛失意的喃喃着。
对着室内昏黄的灯光,两抹火苗般的东西在他眼中一闪一闪的跳动。
林子凡沉默着一言未发,听到这里,他已经将故事摸了个大概,不过还是不敢肯定,他在等待着,徐江河接着要说出的话,他有种预感,恐怕接下来的东西才是重点。
果然,徐江河在下一刻说出的话语,让他心神震动。
“可是,当我回到家乡的时候……”
徐江河没等说完话,老泪先流出来:“这群畜生啊!”
“那日……”
————
“父亲,族长,我回来了。”
徐江河兴高采烈的跑进村口,回到村子中。
“嗯?怎么回事。”
蓦地,他发现一丝不正常,疑惑的皱起眉头。
怎么沿途间,没有看到一个人在?
他还看到,各家的院子也都是空的,没有一人。
前面就是他的家门口了,怀揣着忐忑的心情走入进去,但随后他彻底呆住。
家中,竟也是一个人都没有。
于是徐江河开始寻找,然而,整个村子前后让他翻了个遍,但仍没有找到一个人,哪怕是小孩子。
他又回到那两条小水沟处,真的绝望了。
难道……倏地,他内心砰砰跳动起来。不得已的伸手捂上胸口。
可什么事都不当,心脏依旧跳动着,宛若跳出了胸口。
然后,他一瞬间从黄土地中站立起来,像是在这期间想到了什么,撒腿开始向山上奔去。
速度飞快,宛若后面有狼群追他一样。
半小时后,他气喘吁吁的站在山顶上。
沿途那些被他拉过的大树无声的伸着枝丫冲他摇手,展示着它们的友情。
可是,徐江河没有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