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我只能帮你帮到这里了
白医生的办公室里传出一老一嫩两个声音，似乎在争吵。
“潘姐，要不要叫保安过来？要是那个后生仔动手怎么办？”一个年轻的护士频频侧目办公室，生怕发生什么医闹纠纷。
叫潘姐的人到中年，历练也多，察言观色不是小女孩能比的。“他们哪里是争吵了，声音大那是急的。少年要出院，白医生不许。这不，都在摆事实说道理呢。”
“病人不想住院就算了呗，白医生也太负责任了。病人自己都不珍惜自己的身体……”小护士被点了一下，果然听出吵闹声里并没有什么火药味，也就不那么紧张了。但还是不忿气，“这样的病人就该让他自生自灭。”
“小冬，你知道那个年轻人什么来头不？那是县里武装部龚政委和十一中校长亲自关照，要好好照料的人。也许是什么公子哥呢！你就别乱说话，一不小心可能就得罪人的。”潘姐是护士长，带新人是她看护病人之外的重要责任。
“对不起啊，潘姐。”小冬吐吐舌头，装萌卖乖，然后压低了声音，把自己好奇多时的问题提了出来：“可是为什么B组护士长张姐经常冷言冷语，医院也……”
潘姐把眼睛一瞪，“舌头够长的啊！是不是我这里得不到答案，找机会还要去问别人呢！我告诉你，以后少管别人的是非，不然就是自己找罪受。”这话说得严厉，小护士怯怯的收起八卦心思。
“白医生，你看你都批准了我回家休养，你看我那个床位已经垫付了费用，空着也是空着，不浪费了吗。为什么不给有需要的人呢？502号房那家子我和你说，儿子很孝顺，就是家里穷点。你先让病人睡我床位上，该治就治。住院费算在我身上，医治用药费用我想那年青人会想办法付上。”安羽得寸进尺，解决了自己的问题之后，想起经过的502病房，看到的父子俩，就想尽尽人事，成不成他也没把握。
“你自己猪，还把比别人也当猪啊？病床上大变活人，领导肯买账？你真不是想坑我吧？”白医生因为见鬼的“医院恐惧症”已经憋着一肚子火，安羽还要火上添油，真不地道。
“领导日理万机，抽空来看我一次已经是皇恩浩荡，你以为他们还会惦记着我啊！不过，你说的也对，这大变活人真不是个办法。”安羽也明白自己的想法过于异想天开。“富贵在天，所以生死有命。有人眼睁睁的看着病人去死……”不过他还是要激上一激，也不怕白医生气出个好歹。
“你真要管这件事？”白医生突然收敛怒火，带着怀疑的目光看向安羽，“你和他们沾亲带故？”
“没有，我连他们名字也不知道。”自己就是个孤儿，倒是巴不得有几个亲人。
“那还这么上心？”白医生就奇了怪了，“你和他们很熟？”
安羽心想，如果说是熟人，白医生帮忙的机会是不是就大点呢？可是……自己连他们名字都不知道……只好如实说了自己的感受：“孔子说过：恻隐之心，人皆有之。”
“那是孟子说的，出自《孟子·告子上》。”白医生先纠正了他的错误，“恻隐之心……在医院里看多了生老病死，悲欢离合，早麻木了！502病房那对父子我知道，先前还求到院长那里去了……704病房你没经过，那家子更惨，家里孩子住院一年，倾家荡产，你看到了的话又怎么办？”白医生一时颇多感慨，眼里闪现医者父母心的痛苦以及源自现实的无奈和麻木。末了，白医生终于开口，“钱不能不交，我可以担保让他们延期缴费。我可以给他申请个最低价格的病房，然后让他住到你那个高级病房去。不过钱要他们自己想办法。”
这个结果安羽不知道那对父子能不能接受，不过他也只能帮到这样了。：“白医生，你是个活菩萨。”事情都有了结果，安羽立刻告辞离开。
“记得隔天回来换药！”看着远去的少年人，白医生连忙叮嘱。
“知道啦。”安羽挥挥手表示收到，脚步跑得更快了。他现在真有了医院恐惧症，正如白医生所说，医院里生老病死悲欢离合太多太多，长期身处其中，要么麻木，要么累死。都不是什么好结果。爷爷当初也是动了恻隐之心才收养自己的吧，终于把自己累死了呢……安羽出了医院大楼，踩着树梢漏下的秋日阳光，流下莫名其妙的泪水。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我就站在床边握着你的手，你却再没有看我一眼。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明明离家不是很远，却仿佛永远也走不到终点。
……
离开了两天，家里没有一点变化，也没有一点人气。刚收起失落情绪的安羽鼻子又有点酸酸的，如果我离开的够久，这里是不是还会一样呢？房子也许不在了吧？记忆应该还在的吧？安羽摸到胸口爷爷留给自己的，子弹壳穿孔串成的项链。
“本来是一场战斗捡一颗子弹壳串成项链做个纪念，看看自己都在阎王面前走过几回了。后来发现子弹壳太多，那时八年抗战才打了三年！于是我就挑那些九死一生战斗中的子弹壳，发现还是太多了，那么再从中挑出打胜仗的留下来，就这样，留下了几颗特殊意义的，其他的都丢了。”还记得爷爷把它挂在自己脖子上时说，“这是爷爷的护身符，要好好戴着！”一共八颗子弹壳，每一颗都用刺刀刻上有些歪扭的日期，深藏着一段惊心动魄的往事，惨烈辉煌，血火交融。以前，爷爷都是把它们当做睡前故事给自己说的。
毕竟还是个孩子，挨了一顿打之后，终是渴望有人倾听自己的委屈，给自己轻抚和安慰。安羽就是这样，通过回忆，通过怀念来抒发心中的余悸和痛楚。即使他表面上很酷很坚强。他就像凡卡·茹科夫写信给爷爷一样，躺在床上犹自喃喃自语，说最近的生活，最近的心情和积累下来的思念……过了一个钟头，他怀着疲惫的忧伤睡熟了。他在梦里看见他的爷爷，用仅有的一支手臂，轻轻的给自己打着扇子，沙哑的声音则述说着自己的光辉事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