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旭总是这样,说话只说无关痛痒的那部分,主语、形容词、宾语常常被省略,经常让人莫名其妙,不知所云。弗洛二德曾对他的语言行为作过细致全面地分析,认为他是沉迷佛学、精神空虚,真实世界的信号被他大脑皮层错误地处理,导致他的语言行为怪异。他母亲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长期的耳濡目染,让他对佛学产生浓厚的兴趣,什么金刚经、大慈大悲经、救苦救难经、菩萨洗澡经、佛祖梦游经,他常常是信手拈来,出口成章。他说,从小他就向往深山老林里的名寺古刹,喜欢过晨钟暮鼓、粗茶淡饭、无求无欲的寺庙生活。如果他的愿望得以实现,那么少林寺的祖师很有可能不再是达摩;玄奘将会有第四个徒弟,说不定那烂陀寺的壁画上将会出现他的坐像。但是,无情的现实击碎了他出家的梦想,他体内的荷尔蒙像个魔鬼无情地控制着他,使他成了理想的叛徒、渴望的奴隶。
他一踏进这所学校就开始后悔。不是因为它是三流的,而是他晚报到了一个星期,眼睁睁地看着诗人捷足先登地追走了苏莉莉。他是仰天长叹,捶胸顿足,痛心疾首,悔不该当初在家多念了几天经。虽然他对性感小猫咪的垂涎与日俱增,可是碍于兄弟的情面和世俗的偏见,也只有默默地忍受这非人的相思之苦。由于不能在情场上冲锋陷阵、施展才华、实现抱负,他满腔的热血无处可去,只好一起涌向生殖系统。清晨的梦醒时分、午夜的寂寞难耐都会让他的海绵体急速充血、过度膨胀、备受煎熬。
为了赎罪,他每天早上向着佛祖吃早饭的方向,双手合十,默默诵经,请求保佑;每晚洗完臭脚,焚香更衣之后,对着释迦牟尼的漫画像三跪九叩,恳求原谅。慢慢地,随着岁月流逝,饭量变大,他那颗被欲火烤焦的心也趋于平静。但是,苏莉莉撩人的倩影还是会不时地闯入他业已平静的心灵。因此,他的大脑常常发出错误信号,以致于念经时地把“阿弥陀佛”念成“阿弥脱猫”。向佛祖致敬的口号都念错,佛是不会原谅他的!很快,在一个风雨交加的黑夜,几道刺眼的闪电现过后,佛祖和观音娘娘用中国好声音唱着同一首歌,跳着探戈和骑马舞出现在他的美梦里,和他作了一次语重心长、推心置腹、发自肺腑的谈话,并给他带来了西天的问候和玉帝的亲笔信。同时也毫不留情地指出他在泡妞工作中犯下了不可原谅的错误,并庄严宣布:开除佛籍!如果再犯同样的错误,那么佛祖和罗汉们将会邀请他到西天念经。
醒来后,他颓废得双眼不能聚光,一切人和事都恍如仙境,看着似乎在空中飘来飘去的室友,他突然嚎啕大哭。众问其故。他说他忘记了请佛祖和观音娘娘吃火锅、洗桑拿、唱卡拉OK,否则他或许还可以继续当佛门子弟。当不成佛门子弟,他只好另谋出路。改天的下午,人们看见他的胸口挂了一个十字架,边跑边手划十字,态度诚恳地念着“阿门!主啊,请务必原谅俺”,手里还拎着一只受伤的老母鸡,急冲冲地奔向食堂。原来他不再信佛,已皈依基督。真不知道上帝会拿他怎么办!
但是不管信什么教,拜什么神,他的渴望好像都不能降低,反而越压制越强烈。没有女友的日子实在苦闷,再加上天气炎热,血流过快,渴望排江倒海般地在体内涌动。百般无奈之下,他只得每日喝酒、吃花生米、啃萝卜条来消磨这段难捱的时光。在某次醉酒后,不慎吐露了与前女友的隐私,他在床上的光辉事迹便开始在百姓中流传。由于口口相传的断章取义和某些爱好谣言加工人士的再创作,他的金枪无敌不倒神话便散布到了大中华区的角角落落。甚至有人造谣说,他在一个伸脚不见脚趾的漆黑夜晚里,赤身裸体地和一群女妖摸爬滚打、刺挑转顶、含舔吸吹,英勇无比地搏斗到天明。更离谱的是他们还造谣说:由于这次战斗悲壮激烈,时间漫长,其间产生巨大的能量,辐射出χ、γ、α、β等射线,让喜马拉雅山变成了活火山,喷出的岩浆释放出大量的有害气体,导致了地球的温室效应,连臭氧层都遭到了史无前例的破坏。真是造孽啊!不过谣言的最后提到,他还是彻底干净地消灭了女妖,用那杆不倒金枪为男人增添了亮眼、耀眼、刺眼但不伤眼的护眼型荣誉。
于是,关于他有一根金箍棒的传说未经核实并经本人签字同意,便由黄芬红同学以迅雷不及掩嘴之势发布到了天涯海角。关于的他战斗力是否赛过公犀牛的真实性,室友们向不远万里赶来求证的中华特种动物保护委员会提交了一份长达数千页的数据和证词,还附上偷拍的艳照逾万张。关于他有无真爱的疑问,维纳斯、丘比特、红娘月老和佛祖耶稣、玉帝观音等一帮高级知识分子自愿地组成两班人马,正日夜不停地在本土和西天加紧研究论证,希望能在上帝生日那天搞到正确答案,把它作为生日礼物献给上帝和广大虔诚的性男****。
在爪哇国的西北方,流传着一句俗话:“猪言不可畏,人言很可畏。”人类的飞短流长没有什么生物能挡得住。汤成曾经在梦里和青年达尔文一起合作过一个大型考察项目《关于史前霸主——恐龙群体非正常死亡之原因的初步研究》。他们发现了一些有趣的现象:那些化石里恐龙的形状十分奇特,它都把上肢放在耳朵上,眼睛和嘴巴都睁得大大的,而且有的全身蜷曲,有的把头放在两腿之间,有的好像在做狂奔状。两位专家进而认为这极有可能是它们和早期智人吵架时,骂不过人类,或听到人类的谣言,受到惊吓后恐惧而死。由于谣言的杀伤力太强大,传播速度超过光速,恐龙们来不及逃跑便灭绝了。鉴于祖先伟大、优秀、先进、光荣、正确的谣言基因被完整地遗传下来,21世纪人类社会的造谣水平、谣言产量以及绯闻销售额都得到了大幅地提高。郑旭很快就得到了“金枪不倒西门小庆”的雅号。他的名气就像他的海绵体那样膨胀得很迅速。在全校的女生深夜卧谈里,西门小庆这个热门词汇的引用率曾一度刷新校记录,长期地占据着绯闻龙虎榜的榜首。直到诗人得了忧郁症,才屈居第二。可见广大女同学对男同学的身体结构和言行举止还是很关注的。
对于漫天飞舞的流言蜚语,他瘁不及防地全线溃退。舆论对他很不利,他成了李甲原型、陈世美二世。学校内所有的生物都对他避而远之,连他寝室里的老鼠和蟑螂都举家迁徙。泡妞工作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女生把他列入坏蛋排行榜的榜首,并通告悬赏:如有人将其变成柳下惠,那么将获得黛安芬内衣一件,香奈儿绝版香水一瓶,欧莱雅全系列护肤品一套。另赠,男人迷魂汤一罐,发嗲器一个,媚眼发射装置一套。男生们也无法接受与此等怪物同在屋檐下,又十分担心女友的安全,都强烈地要求他立刻出家为僧。一时间,郑旭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郑旭的色胆在一点点退化。他一筹莫展。
某日下午,郑旭独自一人流窜到了207寝室,看到汤成正在埋头苦读精神病学,忧愁地问道:“话刀子伤人啊!他们都叫我西门小庆了!这些鸟人!你知道我是信佛的,再这么叫下去,我宁愿出家当和尚。哎!兄弟我该怎么办啊?”
“嘴在别人身上,你管不好的。你所能做的就是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汤成抬起头,一本正经地回答。
“可是老兄,我怎么觉得别人都在说我坏话呢?”郑旭又问道。
“所以你要调整心态呀!别人一说话,你就疑神疑鬼的。说明你内心脆弱,承受不了压力。”汤成提高了声音,开始教育起郑旭。
“可能我真的是很脆弱吧。”郑旭若有所思地说,“最近我还老是做恶梦,而且还是同样的恶梦。会不会真的是我心理出毛病了?”
“哦?”汤成的语调抑扬顿挫起来,“仁兄速将梦之内容详细禀报!”他边说边兴奋坐起来,继续问道:“老兄做的是美梦吗?”
“美梦?我倒想做一个啊!那有心情做美梦。”郑旭哭丧着脸说,“这几天不知怎么搞得,一到晚上就恶梦连连,而且做得还一样。真见鬼了!”
“那是什么内容呢?”汤成有些迫不及待了。
“什么内容?”郑旭摸了摸下巴,无奈地说,“比较模糊,醒来后就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在河边被人拿着枪追杀,不过好像又不像在追杀自己。”
“全身放松。再想想,究竟是你在杀别人还是别人在杀你?”汤成追问道。
“肯定是别人在杀我,否则我不会惊醒的。只是被追杀的那个东西不像一个人,不应该是我。可是看它他被追杀,我就很紧张,我想帮它,那人就来杀我。然后,我好像和它二合为一,想跑可跑不快。”郑旭很迷茫的样子。
“哪,那个物体是什么形状的?记得清楚吗?”汤成跳下床,坐到郑旭身边,继续问道。
“圆圆的,黑呼呼的,好像是一只动物。嗯,也不是特别的像某种动物。”郑旭模糊地回答道。
“那么它有腿吗?会跑吗?有翅膀吗?会飞吗?”汤成盯着郑旭,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嗯,有翅膀的。不过只有在最后,那个人开枪,当它展翅飞翔的时候,才看得见。不过,飞得很低,一枪就打中了。”郑绪好像陷入沉思,“难道说我变成了一只老鹰,不过老鹰应该飞得很高啊,不可能让枪给打中的!”
“这么说你变成了禽兽。不过……”还没等汤成说完,郑旭马上就大声抗议,“兄弟,不要说我是禽兽好不好?即使是,那也是禽,不是兽!”
“这么没啥区别啊!”汤成装出一脸茫然的样子,坏笑着继续说,“好好好!我们继续分析。我认为你极有可能变成一只鸡,或者是一只鸭。”说完后,他看到了郑旭愤怒的眼神,又赶紧补充道:“别急,哥们。听我慢慢道来。喏,你想啊,如果是什么老鹰、仙鹤啊什么的,飞得又高又快,那个人根本打不到。就是麻雀、乌鸦好啦,这些鸟体积小,飞得也不慢呀!也很难打得着。只有那些鸡啊、鸭啊、鹅啊什么的,飞呢也能飞!但是,飞不高,飞不快,而且还慢,这样就容易被瞄准了。你说对吗?”
“老兄,扯什么蛋啊!我怎么会变成鸡鸭鹅啊?没道理!不可能!”郑旭极力否定。
“西门兄……”汤成正要继续说。郑旭马上插了一句:“不要叫西门,听了恶心。我还是走为上策!”说完,他站起来准备拔腿走人。
“好好好,我喊错了不是!听我说完再走也不迟嘛!”汤成一脸坏笑着按下郑旭,继续鬼话连篇,“你呢,现在是一个弱者,一个受害者。那么鸡鸭鹅什么的,则是弱者的象征物。那些小动物的生命就掌握在人手里,还不是想杀就杀,想吃就吃。所以在潜意识里,你就很自然地把你自己比作最常见到的家禽,被人到处追杀。”
“嘿,你小子真能编!”郑旭笑骂道,“不过,我梦里的那只鸟飞得还很高啊!鸡鸭不是只能扑腾几下就不行了吗?”
“靠,你就不能是野生的!野生的飞行能力强啊!”汤成开心地叫起来,“依我看,你变的是一只野鸭!”
“你怎么知道是野鸭啊?”郑旭好像很不解地问。
“刚才你不是说在河边被追杀嘛!野鸡呢,生活在山里。而鹅呢?你见过野的吗?”汤成乐歪了,故意问道,“看来,只有野鸭最合适你了!兄弟中枪后痛吗?”
“唉,在痛苦地挣扎啊!”郑旭也被逗乐了,“这么说根据仁兄的分析,我应该是一只中了枪在拼命挣扎的野鸭!”
“对呀!你不是,那谁会是呢?哈哈哈……”汤成大笑着说。
“靠,不愧是弗洛二德!梦虽然解了,不过我还是很郁闷啊!唉!”郑旭收起笑容,重重地叹了口气。
“仁兄还有未解之心结?可否再一一告知?”汤成摇头晃脑的问。
“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你还小,不懂男女感情啊!”郑旭调侃道。
“原来老兄是为了女人。是哪位美女让你如此魂不守舍?”汤成摆出一副好奇的样子。
“不能说啊!”郑旭瞄了他一眼,继续说道,“说了也没用。人家啊,人家名花有主了!”
“那又如何?现在是什么年代了,讲究的是竞争!不要说没结婚,就是有夫之妇,以你西门兄的才华还怕搞不定吗?老兄不必在意什么闲言碎语,那都是世俗的偏见!”汤成不怀好意地说。
郑旭白了他一眼。汤成好像又担心地说道:“看老兄这幅落魄样,在下着实担心啊。搞不好又是一个忧郁的诗人!唉!可怜的诗人!”
“诗人?诗人他怎么了”郑旭似乎很关心诗人,急切地追问。
“咦!你不知道吗,诗人得了忧郁症,可能要休学阿!”汤成惊讶地说。
“你们寝室的人不是说他吃错药了吗?”郑旭也很惊讶。
“唉!本来是想对外这样解释的。可是哪里瞒得住啊!王老太都知道了!以她老人家的传播功力,估计马上就要闹得满城风雨啦!”汤成无奈地叹息。
“他真的得了忧郁症啊!他真的要休学啊!”郑旭猛然从床上跳了起来,按耐不住欣喜地狂喊。
“你高兴什么啊?别人生病了,你起什么哄啊!”汤成似乎有点恼怒道。
“不是的,兄弟,你误会了!误会了啊!我是吃惊呢!这么健康的人怎么会生病呢?可惜啊可惜!”郑旭的表情马上严肃起来,并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多么有才华的人啊!多么善良的兄弟啊!他走了,我们的校报岂不是要停刊了?以后再也无法读到这么好的诗词了!哎,造物弄人,天妒英才呐!哦,二德兄,我有事先走了!”
说完后,与汤成打了一个招呼,转身跑了出去,步伐轻快活跃,和来时判若两人。汤成以为自己的精神分析起了作用,不禁得意地哼起小曲:“两只老虎,两只老虎。真奇怪!真奇怪!”
一直郁闷的郑旭原以为自己今生与苏莉莉是有缘无份。想不到占着茅坑不拉屎的诗人居然倒下了,这真是天赐良机啊!看来自己多年来坚持与神仙们保持良好关系的大政方针是非常正确的。他想到此,赶紧双手合十向佛致谢,又在胸口连划十字对上帝感恩,并念念有词地说:“诸位老大,感谢的排名秩序不分先后,你们都是俺的恩人!”
后来,他又从秘密渠道打听到诗人准备和性感小猫咪分手的消息,他更是欣喜若狂!为了证实传言的可靠性,他曾无数次地尾随诗人去食堂、上厕所、进澡堂,实行偷窥打听、拍照录音、素描写真。他甚至在凌晨零点零时零分幽灵般地潜入207寝室偷听诗人说梦话,他知道诗人每晚会准时地在这个时间段说说心里话。从此关于诗人的噩耗就源源不断地从他嘴里流淌出来,什么诗人准备上吊、服毒、跳楼啦,身患绝症、下半身是木头做的啦,真是花样繁多、络绎不绝。故事的完整性、可读性、艺术性,都堪称一流。
在诗人离开校园没几天,连他的被窝都还留有余温,郑旭就急不可待地造访306。他打着传道解惑、普渡众生的旗号,身披袈裟,一手拿着木鱼,一手捧着鲜花,拎着水果巧克力,口里念着********,声情庄重、态度严肃、一脸虔诚地向小猫咪表达了对这一不幸事件的深切慰问,并庄严宣布:他愿意抚平小猫咪那颗受伤的心,并愿意担负起床上的职责。众女生都投来鄙视的目光,还朝他吐了口水。面对质疑,他体现出了良好的和尚风度。他请女生们踊跃提问,他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