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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爬山虎下山请贤 骷髅鸟入岭打蟒

话说爬山虎董让道出了一位高人,此人乃衢州江山县人氏,姓叶名彪,字虎臣,武功相当了得,最擅长打朱砂掌,人称“神掌仙熊”。您想,那熊的巴掌多厉害,能一下拍死人。再加一个“仙”字,便更不得了。董氏兄弟的父亲“黑山虎”董奎与这叶虎臣曾有些来往。只是董奎死得早,董让、董邦兄弟又尚未成年,随舅舅生活,与叶家断了联系。董让说出了这个人来,陈十四与董邦听了直摇头,陈十四说道:“这叶彪名声在外,哪里会肯到我们山上做贼?想请他来我山寨,门也没有,别太费心。”董让笑道:“我哪能糊涂到那份儿,只是一提叶彪,要请的并非是他。前些时,听江湖人朋友说,叶老前辈早在二年前就过世了。”董邦道:“哥,他都不在了,您还提他干嘛?”董让道:“听我道于你们。虽然叶彪已经不在人间,可他还有儿子呀!其子名叫叶辉,全面继承了上辈人的武技。人们送他一个绰号,叫‘撼山掌’,就是说,一掌撞出去,山都得晃悠。其曾在仙霞岭上以一双手掌同时打死过两只猛虎,打杀过仙霞岭上最有名的恶山王‘天不管’罗三贵,连续为民除害,打出了名号。如今,还在家里守孝呢。我是想请他来。”陈十四道:“若得此人,我山上可就多了好大一份力量。只不知怎样去请,又能否请得来。”董让道:“我走上一趟,见机而行,试一试看。”陈十四道:“只是人家须在家孝守上三年,现在去请,只怕与人添难为,那叶辉不肯舍家而来的。再说,此时节天寒地冻,大年将至,不少事忙,待春暖花开再请他不迟。”董让点头。

转眼春暖花开,阳春三月,但因于附近牛家庄兴起了一个人物,此辈外号“红孩儿”,名叫牛天锦,与官家沆瀣一气,袭击英雄寨出山小队,夺取物资(更多日常给养),叫板挑衅。方岩山好汉予以还击,大破牛家庄,活捉了“红孩儿”,枭首以警告相与为仇者。所以,推迟到了五月份,“爬山虎”董让装扮成个商人模样,挑选了四名健壮士卒,带着些东西下了方岩山,前往衢州江山县。这一天行至灵山附近,突然由一片狼林之中蹿出一条凶汉。见此辈个子虽然矮小,可是生得精神。靛脸,朱眉,金睛,赤须。穿青挂皂,手执双刺。把董让的道路一拦,叫道:“呔,对面行客莫前。”董让心说:“怎么遇到贼了?”真对了,那汉子道:“速将钱物留下,放尔等过去。如若不然,让你们尸横当道。”董让听了,大笑,心说:“真是贼要吃贼,我大贼,你小贼,也敢劫我?”那汉子见董让发笑,愣了一下,喝问:“这厮,你笑什么?”董让道:“你这强人,只身一个也敢拦截我们五人,胆子不小。可能劫得什么去吗?”对方道:“你五个怎样?教我便就怕了你们不成?废话少说,送上钱财,不然的话,我可要动手杀命了。劝你们别等到了阴曹地府才知道后悔。”董让道:“你这贼,想要钱财也可以,且先报个名来,敢吗?”对方道:“休问,你快当点,别惹爷爷急心。”董让道:“这贼,钱财我身上有的是,自己来那吧。”汉子闻言大怒,身子拔,蹿起多老高,恶狠狠将双刺来取董让。董好汉将坐马向边上一踅,对方的峨眉刺走空。汉子二足落地,侧方扭身,再欲取董让之时,董让已经拔出腰刀,由马上跳了下来。“唰唰”几刀,压制住汉子的攻势,并迫使他暂退。那四名随从也亮了家伙。董让冲他们道:“我与这贼单打独斗一回,看他到底多大能耐。你们先莫动手。”说话间,那汉子复行上攻,将刺来扎。董让举刀,接架相还。打斗了近二十合,董让一瞅,心说:“还行,有两下子。但我总得制伏你。”“唰……”,刀舞迅疾,招数加紧。汉子敌不住了,虚晃一势,扭头就要逃。却被董让使个钩挂腿,中招仆地。董让上前一脚踩住其背,喝道:“这贼,服是不服?姓字名谁,还不快快报来。”汉子虽被制,可嘴上不肯服软,道:“爷爷死了也不会服的,叫什么更不能告诉你。落于你手,随便怎样。”董让怒了,道:“你这贼好不晓事。道个‘服’字,说个软话,报上名姓,我就会把你放了。自己至于此,却还敢如此嘴硬,那就别怪大爷不给你留情。”对脚底下的贼,就要下刀。

正这时候,忽听有人叫道:“那位好汉,刀下留人。”董让一惊,甩过脸,循声来看。见树林内踉踉跄跄跑出一个人来。奇怪之处,一身的罪衣罪裙。观之行状,可以断定他身体状况不是很好,一则可能是刑伤未愈,一则可能呆牢狱过久,长期吃不好,营养不良,从而导致虚弱。这位身量挺高,一丈挂零,黄头发,褐色眼珠,花面暴牙,相貌之凶没得比,但气色目前较差。来人扑到董让跟前,“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口称:“这位好汉爷,求您心发慈悲,手下超生,饶我兄弟性命。”董让问道:“你是何人?瞧你,面上刺字烙印,一身囚服,怎似脱逃的罪犯?”来人道:“小可乃衢州常山县县城里的人,姓于,叫于高。这一个是我的亲兄弟,叫于俊。我们本出身于安善人家。”董让听到此,道:“打住,既然称自己出身于安善人家,却又怎么会变成戴罪之人?”于高道:“好汉爷容禀,问起此事,小可有莫大的冤屈无处可伸。我们兄弟二人自幼喜好使枪弄棒,练成些本事,又加上长得凶,人呼我为‘天神’,号俺的兄弟为‘地鬼’。前年受聘于一个富人家里,做了护院教师。时至一载,年底结账,与了我们兄弟银各五两。这是从小到大头一回摸着银子,我们兄弟非常高兴,想着好好的过过这新年节。须购置年货呀,哪知花银子时,人家道是假的,铅、锡合铸的,外头刷了一层银水。这下我们兄弟可恼了,如此一年辛苦就白费了。于是,到那富人家里,与之辩理,质问他为何使骗。那富人却反咬我们兄弟耍奸,拿来假银子讹诈他。争执不下,富人便要揪我们到衙门。仗着家大人多,动粗使硬。我们兄弟二人忍无可忍,把那富人痛打了一顿,连带一些奴仆。为此吃了官司,遭到缉捕。我兄弟逃掉了,我则没那么幸运,被拿住。饱受皮肉之苦,尝得多般刑具,最后被投到牢狱之中。前些时,由县里解到州院,州院判我刺配充军沙门岛。出了西安县,我兄弟冒将出来,杀死了两名解差,把我救了。事也凑巧,也霉运,刚寻钥匙打开了铐镣木枷,正要取差人身上包裹时,不期撞来数个不知是哪个衙门的公人。我兄弟忙背了我,一气跑了好远,到了这里。想要避祸,当然得逃得越远越好,便须好多盘缠。而我们兄弟身上仅两文钱,这连吃一顿饭都不够,教人接下可怎么着?良心丧于困地,最后想到了劫道一出,干缺德事,管他来多少(钱物),捱一天算一天。只能这样下去,要不没法子。不想冲撞了好汉爷。冒犯之罪,万望您能饶恕。可怜我们兄弟一回,贵手高抬,赐生赏命,恩同再造,我二人没齿难忘。但有将来,必加报答。假如您铁石心肠,不存恻隐,那便请连我一同杀了,教我们兄弟死到一块。”董让听了,心说:“也是为逼所致,落此田地。可怜。不过这倒是两条好汉子,若能拉到我山上去,好事一桩也。”道:“你的一番言语,听来凄凄,倒教某不忍心了。可以饶过你们兄弟,起来吧。”把那于俊也放开。然后,问这兄弟二人接下打算何去,有无明确投处。于高摇摇头,叹口气,道:“走哪算哪,将来结局如何,听天由命。到处都是赵家天下,能投哪里去?难免某一天会被罗住。”董让道:“两位,不必心操,实话与你们讲了吧,某不是什么行走客商,而是婺州金华方岩山的绿林好汉,姓董名让,号‘爬山虎’。爱惜你们是两条好汉子,于心诚邀二位我山落草,不知意下如何?”于高道:“杀死解差,罪当抵命,况且我又本身便是戴枷之身呢。官府难饶。正难求安身之所,恩主如是盛意,不嫌弃我们兄弟,怎敢不领此情?”同于俊再拜。董让大喜,赠了银两,教他们兄弟趋向方岩山。告诉他们,到了英雄寨,见着陈十四陈大寨主,就道是‘爬山虎’董让所荐而来,陈十四必会重看。嘱咐他们,一道小心一些,莫被官府中人查住。自己有事在身,不能同行。那兄弟千恩万谢。于高一道上受尽了解差的欺负,吃无情棒打无数,尤其在催促行走当中,尽照着腿上使狠,造成不小伤痛。这到底教人快些走,还是教人慢下?解差明显是拿犯人开心。因此,于高行动不是很便当。自己走长路,必得遭罪。而如果让于俊背着,瞅来,于俊小个子,哪比哥哥的大块,调换个个儿才是。一时半会儿,短程路途勉勉强强凑合,但太过了便就不成了。董让吩咐一名喽啰,到附近搞了辆推车给了于氏兄弟,并买了套衣服,为于高换下囚装。想的倒是周到。于俊推上了自己的哥哥,辞别了董让走了。董让高兴,这路上捡了两个人才,给自己的山上增添了一份力量。继续赶路,往江山县。

道这一天,就来到了江山县,住到了清湖镇一家客栈里头。次日一早,打听得叶家村而来,又访到了叶辉的家。可是来在门前一看,就愣住了。怎么回事?这门口外头好乱,聚着一大帮子人,围成一个圈。董让人在马上处得高,在人堆后面往圈里来头瞧,见有一个挺敦实的中年紫面汉子那儿正练着功呢。练得是金钟罩、铁布衫,十三太保的横练,再加上癞蛤蟆的一口气。此人左边堆着不少四五尺长、一掐来粗的木头,右边摞着是一些青砖。见此辈抓过一块砖来,用掌刀一砍,砖就断了。再抓一砖,往起一扔,飞一拳击去,管是碰到面碰到棱碰到角,“啪”,砖又碎了。复抓起砖一块,照头上一拍,“啪”,砖坏了。另转过来,捡起了一根木头上抛,待下落时,腿抬上踢,短木中间裂断。这叫金手、钢拳、铜头、铁腿。观者齐声叫好。这位练家道:“此雕虫小技,不值得高捧。再上眼。”练开了“油锤贯顶”。开马步蹲好,头顶砖头五块。有人用大锤往下一砸,砖皆碎。汉子摇晃了三下头,转了两下脖子,什么事也没有。又有人在其身前摞起三摞砖,每块有十来块。这位练家力掌拍下,左前方的这摞砖,从上到下变得粉粉碎。又一拧身,向右前方这摞砖施了一肘,砖多半坏了。再往中间这摞砖狠捣一拳,砖块无一完好。练完了您看,身前一堆碎块残渣。人们又是一阵喝彩。这家伙更来劲了,让人拿短木棒子往自己头顶、前胸、后背、腿、臂上滥枭。短木棒子落在身,“啪啪”山响,而汉子面色不改,纹丝不动。再一度引发喝好掌鸣。董让看了,也暗自挑大拇指,赞道:“高,好金刚桶子功。”只不知这练家是谁,又为什么堵在叶辉家门口耍威风。见那一边走过来一个二十来岁的小青年,冲人堆啐了一口,似乎是有好大意见。董让追过去,下马来问:“喂,小兄弟,那位练家是谁?怎么在这家门前排场子练功?”小青年道:“听您口音,不像是俺们这里的人,是来探亲访友的吧?”董让点了点头。小青年道:“怪不得不知呢。圈里那个粗腿大膀的家伙是清湖镇上的人,名叫江浑,号‘不倒金刚’。在多年之前为人家当护院教师,不知在外头做了什么不光彩的事,让那‘神掌仙熊’叶彪老英雄撞上了,把他狠狠教训了一回。这小子怀恨在心,想着报仇。于是出走他方,不知哪儿另又拜了师父,求了艺。前些天方回,便找来叶老英雄家。可是老英雄早已过世,他便要与老英雄的儿子叶辉比试武艺。捉不着老子,欲拿人家后辈撒气,泄埋胸多年的怨愤。但叶辉明他来意之后,道,‘练武只为强身健体,不是为了逞强斗狠,我不会和你比的,你走吧。’把门闭了,任你叫,就是不开,也不出来。江浑道,‘不出来,不与爷斗,以为能逃过去吗?爷不会善罢甘休的。假若打进门去吧,那别人会说我欺负人,不正经,没个人性又掉架。也怕为你捏爷私闯民宅,讹诈我坏你、抢你什么东西,报官治罪,教吃倒楣。哼,也就在这门外头等着,不走了。一月也好,半年也就,直到你肯同爷较量功夫为止。看能能永远不出这门?爷这样做,不算犯法吧?’于是乎,便在这里开场子,练功夫,招惹人来堵门口。且更从镇子上呼来一大帮子泼皮无赖、痞子混混儿,起哄壮腰,扰人家安静。今个儿已是第三天。您瞧那边树下,还用木板拼支起了一间简舍,真打算赖在此长期呆下去呢。这还能说不叫欺负人?像啥话?只不懂那叶辉是咋想的,也真是的,怎么就任由他们在门口咋呼?说他没脾气,熊(某些地方的方言,熊的一个意思是说人品质恶劣,二个意思恰相反,是说人过于软弱,易遭人欺,也即熊包),有屈于他。原本不这样的,以前做过杀虎毙寇的英雄事,轰扬动了整个江山县。以那时的罡气,跳出门来,一巴掌把这江浑枭趴下就是了,教之还嚣张得起来。于今,却变了。”摇了摇头。董让道:“谢小哥相告,误您事了,抱歉。”小青年道:“没什么。”说完,走了。

董让知了那般事,心里非常气愤,暗说:“这江浑好不讲理,又顶不是东西,死皮赖脸要跟人比试,堵着人家门口如此捣乱,何成人性?”这时,听那江浑大叫起来:“叶辉,你出来,江大爷要与你比本事。”“有种的出来,不出来可要破门了,”“哈哈,孬种、熊包,”……一班泼皮跟着瞎起哄,壮势,话出一句比一句难听。并将碎砖、断木往门上劈掷过去,枭得大门“乒乓”作响。更有会的,将砖块扔院子里头去了。董让骂道:“可恶至极。”真想发作,教训他们一下。可一转念,不行。这里可不是自家地盘。若闹将起来,即使不吃亏,怕也会惊动官府,生出大麻烦。给拿了以斗殴罪论处咋办?倘使有谁把自己识出是婺州之“贼”,可就更坏了事。于是,强忍住了内心的不平。

那些人闹了半天,也没把叶辉激出来,自觉无趣。有个痞子眼珠一转,生出了鬼主意,在那江浑耳边低语了些什么,江浑脸上立刻堆起了笑,道:“好,好,点子不少,有你的。回头看赏。”小痞子道:“先谢江大爷了。”江浑指令几个小子:“去,搬两块大一点的石头来。”又自言道:“看你叶辉这回还能否沉得住气,不出来才怪呢。”工夫不大,两块石头弄来了,一块大似马头,一块比过牛脑袋。江浑冲着院内又嚷上了:“叶辉,你咋还不出来,想憋一身蛆怎的?你若再不出来,爷可要拿你老爹的墓碑练一练这铁砂掌了。看是爷的掌厉害,还是‘神掌死熊’的碑坚实。兄弟们,抬过来,搁这儿担起。对,好。”“嗳,是,”泼皮们应着。可是里头仍没回应。江浑再次冲着院里头吆喝上了:“叶辉,你倒是出来呀。爷数一二三,你若再不出来,爷可真要来一回‘单掌开碑’了,不是骗人,这就要拍了。”顿了一顿,又叫道(好似冲着观者言,实则仍是说给在家中的叶辉来听):“他不出来,你们来瞧耍子。一……二……三,呀!嗨!开!”话音落,马上就有泼皮将两块石头往门口一扔,“通通”声闷响。江浑带头,众泼皮无赖齐应喝:“好,断了。”这一叫不得紧,正在正屋灶上烧水的叶辉再也按捺不住火气,怒发冲冠,打屋里便蹿出来了,冲院外叫道:“你们这些狗东西,为事特以过分,违背理常,竟然敢坏我爹的坟碑,此还了得,又岂教人容忍?江浑,你莫张狂,叶辉来也。”同时伴着脚步声疾。江浑听得,心说:“好,你来。”躲身到了门边。

叶辉开了院门,跳将出来,惹得众泼皮一阵怪笑。看叶辉,二十三四岁,身量并不算高,七尺多一点,貌不惊人。穿一身粗布袄。他外号“撼山掌”,令人有些难以置信,外表看不出是什练家子又具很深功夫,比那江浑,反差过大。江浑叫道:“叶辉,哪个坏了你爹的石碑了?别诬陷好人。瞅瞅地上,再到你爹坟前瞧瞧去,看那碑在是不在。爷做事,还是捏些分寸的,不会乱来。”叶辉低头看到门口就两块普通石头,情知上当,自己给诓骗出来了。可是再想回去,不行了,江浑早就一步跨到叶辉身后,堵了门,封了道。“不倒金刚”大笑道:“叶辉,你猫得起,躲得了吗?你老爹仗着什么‘神掌仙熊’的名号,到处欺负人,把大爷我打了一巴掌,使教大吐了三升血,养了多少日子。遇谁能白吃白受呀?爷投师学艺,誓报此仇。今个儿又回来了,前后将近十年。可惜那老东西早见了阎王。但还好,留了你这个小崽子以圆我誓愿。来来来,咱比上一比,看你‘撼山掌’打得倒我‘不倒金刚’,还是俺‘不倒金刚’制住你这‘撼山掌’。”叶辉道:“江浑,前者我不是与你讲了吗,练武只为强身,不为随意凶斗,你还是快快离开的好。”江浑道:“你是不是瞧不起人?爷就是不走,怎样?我就钉在这门口,看你怎生进得家门。如今有两条路,予你可选。这一,与爷较量,不是‘金刚’倒,就是‘神掌’伤。那二,是你若不敢与爷比试,想进家门也可以,先向爷磕上三个响头。每磕上一个头,就道上一句话。这磕头一个头,要说‘叶辉服了江大爷’。这二个头,要说‘儿子叶辉代老爹叶彪,向江大爷赔罪、纳伏、拜礼’。这三个头,要说‘叶彪、叶辉父子二人,今世、来世、阴世,永远是江大爷的牛马’。仨头磕完,三言道罢,你就再从爷的裤裆底下,像狗一样钻过去,爬回你屋里。往后老老实实的,别再提什么这个掌,那个掌的。叶辉,你听清没?”众泼皮起哄道:“对,两条道,任你选,早决断。还是磕头钻裆的好,免得最后为江大爷打倒在地,爬不起来。一样丢丑不说,还骨头折,皮肉肿,落一身痛,变成残废人便更不好了。你钻裆保全,同时也教让爷爷们都瞅个乐子开开心。”再看叶辉,早已经气个面色铁青,双拳紧攥,牙缝里挤出、迸出四个字来——“欺人太甚”。再怎么说是年青人,火气足,性子烈。事情逼到这份上,忍压不住。江浑还在那儿用手来挑衅着:“哟,气了?那就来呀,来呀,与你江大爷干一架。”叶辉真给他惹急了眼,点指江浑,道:“好,今天我就打倒你这‘不倒翁’。”有个小子听了,嚷道:“错了,不是‘不倒翁’,是‘不倒金刚’。”叶辉也不理他,扑奔江浑。江浑早把架势拉好了,见叶辉来,先发制人,飞一拳往对方心口窝便捣。叶辉见对方拳头打来,一不躲,二不闪,三不拨,四不架,而是生生向前一推右掌,以硬碰硬,直对直。看着好似没怎么使劲,实际上运发有极强的内力。“啪”,拳掌相触。二人当中有一个“哎呀”痛叫,往后便倒。是哪个?正是那“不倒金刚”江浑。江浑虽然练过铁拳功,打过千层纸、木桩子、铁砂袋,拳击一下,打得大树摇上三摇,叶子纷纷落,可是今日与人家那掌一碰,却软了。江浑一个折子摔进门里,左手抓着右臂就地翻滚,痛苦哀号,脸色惨白。怎么回事?不单单一只拳头损了,连那整条胳膊都废了,骨头粉碎,经脉也断了。要不是叶辉手下留着点情,恐怕连这小子的五脏六腑也一并震坏,那性命说不准就没了呢。叶辉上前,把江浑拎起,扔到门外。一班痞子赶忙过去,抬起这位于今只会躺不能起的“不倒金刚”,灰溜溜走了。董让观之,心里暗叫:“好,打得好。”

叶辉二次身出院外,把那紧当门的断木头、碎砖头向远处里蹴了几脚,然后往门里要进。董让忙喊了一声:“叶兄弟,莫走。”叶辉一愣,停身站住,扭回头来。见是一个体格壮实,黄脸小须,年近三十的汉子,向自己走来,并不认得。问道:“这位仁兄,可是唤我吗?”董让道:“自然。叶兄弟,还认得哥哥吗?”“你是……”叶辉诧异了一下,将董让仔细来打量辨认,也不晓是谁,更记不起来在哪时见过了,便摇了摇头。董让道:“兄弟,你怎么把哥哥我忘记了?哦,也难怪,年数相隔太长了,那时咱都还小,于今时过境迁,模样大变化矣。与你来讲,我爹乃是婺州金华县有名的‘黑山虫’董奎,我是他的大儿子,小名运子呀。十岁时,跟随我爹来过你们家,玩住了好几天呢。临走之际,你还哭着闹着不让你这个大哥哥去呢。能否记起来?”叶辉回忆了回忆,那“黑山虫”董奎倒是尚有印象。以前,董师在世的时候常来江山县他家里做客,与叶彪是极其要好的朋友。在叶辉七、八岁的时候,董奎还教过他两路伏虎拳呢。只是这董师号“黑山虫”,忌讳这本来的拳名,遂改之成“伏豹手”了。叶辉长到九岁以后,就再没见过董师,却是这位前辈因恶疾谢世了。叶辉依稀记得,董奎有两个儿子,至于叫什么,想不得了。自己的父亲那些年还经常提到过,说是董奎过世,打算把董师的两个儿子接到自己家里来。可是去迟了一步,人道董家小兄弟二人随他们的舅舅走了。叶彪为此而叹,对叶辉说,若以后见到董氏兄弟二人,一个叫什么,另一个叫什么,要多亲多近,不得见外。后来随着日久天长,逐渐淡了,提的便也少了。而眼前这位运子哥,什么时候来过他家,却是记不得丝毫,时间过久。董让仅来过叶家那么一次,那时才十岁,而叶辉更小了,也就三四岁,当然模糊不记。但董让是董奎的儿子,就是自家人,叶辉忙上前见礼。董让道:“兄弟,无须那么多客气。”叶辉把董让一行人请到了家中落座。正好又刚烧开不多会儿的水,沏了茶招待,边饮边聊。叶辉问董让何来,董让道:“愚兄打婺州而来。我父亲去世那年,家里只剩下我和你二哥董邦,都十四五岁。虽说快成年了,可是一无家长照应,二没什么生财之道,做活计也显得小。生活无着。我舅舅念及亲情,领我兄弟二人到了义乌县。一晃多少年过去,也真正长大了,需要自立,遂离开了舅舅。起初,做小本生意糊口。后来,挣的钱逐渐多了,便做开了大的。偶有一回,就在前些天,听一位江湖朋友提到叶老叔,我方知他老人家已不在人世。想我父亲当年与他挚交,作为晚辈,也不能忘记这段情义,便赶来江山县,想着到叶老叔坟上祭扫一下,行个礼道。再就是探望兄弟你呀。”叶辉道:“难得大哥如此重情重义,弟这里谢了。”

这里正说着,忽听门外有人叫嚷:“叶兄弟,叶兄弟。”不用主人来开门接,撞进院子,径直奔正屋而来。叶辉起身,把风门开了。众人往院里一瞅,全都吓了一跳。来了一位怪人。这家伙脑袋不大,身子可挺长。秃头无毛,面青短肉,七孔深凹,形同骷髅。穿的衣服海大,极不合体。袖子过肥,走道飘摆扇风。瞧他一双手,皮包骨,骨粘皮,没有血色。青筋暴露,放树上不仔细瞅,那就是丫杈。脚下两只靴子,想是脚瘦踝细,走起道来逛荡着,“沙哒”有声。也不知他舒不舒服。叶辉见得此人,大喜,忙迎上去,道:“我的好哥哥,您怎么有空来了?”来人道:“兄弟,我今个儿早上才听人说,有个叫什么‘不倒金刚’的浑种在你家门口闹事,教人气不过,于是我便来了。本想教训那混账王八蛋一回,可是来到后却逮了个空。”叶辉道:“一点小事却惊动了大哥,劳不得您,时方才我把那江浑废了一条胳膊,他再也不会来了。”说着,把这怪人让到了屋里。来人一瞅,道:“兄弟,这屋里不少客人哟。”叶辉道:“都是朋友。”董让和那四名随从都起身向来人抱腕而礼,来人忙还。叶辉给他们互相作了介绍。董让才知这位乃本县城里人,叫秦梦熊。他娘生他的头天晚上,梦到一头黑熊向自己扑来,猛地惊醒,遂顿觉腹痛。天刚放亮,便把这位生了出来。故起个名字叫“梦熊”。生得多骨头少肉,只比骷髅多层皮似的。再加上这位拿来假充胖子的宽衣肥袖,抬举胳膊时候就像唿扇着的翅膀。因此,人都呼其“骷髅鸟”。别看身上短少肌肉,可筋强骨刚,膂力过人。他这一类人最具代表性的人物,数着那隋唐年间第一条好汉李元霸。尝有一异人,号“神刀仙剑”者,路过江山县,发现了这个奇种,带到深山老林里授艺一十二年。这秦梦熊学得满身好武艺,最精于纯阳剑术与万圣刀法,及刀剑合战(一手执刀,一手执剑)阴阳追命四十九势。另外手搏方面,擅长的是八仙拳与九阴爪。不论拳械功夫,均十分了得。他与叶辉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仅比叶辉大两岁。现如今家里只剩下他独一人过生活,帮着一些商贾押运物资挣钱银。

秦梦熊坐着谈了没多会儿话,起身道叶辉:“兄弟,你这儿没了乱子就好。哥我还有件大事要办,便不坐了,这就走也。”叶辉道:“哥哥,有何大事?可否告诉拙弟?”秦梦熊做出很神秘的样子,道:“现在得瞒你会子,待些时候你就会晓得,包教吃惊。那几位朋友,失陪,失陪。”说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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