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下冲完,裹着浴巾兴冲冲出来,见她竟然睡着,还发出轻轻的鼾声,他呆立床边哭笑不得,洗前明明相互有过暗示,还笑着说别泡太久,随即想清她的意思,是担心自己出现像她一样的眩晕,整个弄拧了。
在装睡吗?听说有的女人只在漆黑中亲热,不管什么情况,将错就错,一定没错,正想揭起被,见熟睡脸上别有一番风情,嘴唇蠕动,像在舔食东西,眉头时紧时舒,似与梦中人说话,露在外面的手指偶尔弹一下,如在寻找什么,实在不忍惊了虔诚的梦。
慢慢蹲下,凝视变化表情,醒悟是热水将她的疲乏泡开,或许跟自己一样,连续几个晚上没睡好,孤独的人,唯独在夜里才活跃。
悄无声息起身回卫生间,穿好衣服出来,从箱里取出一直没读过的《读者》原创,把玻璃窗敞开一条缝,移动椅子,坐下点上香烟,随手翻阅,心思飘浮在白纸黑字的上空。
伸直双腿,半躺着注视,她的梦带着慵懒的光,不时从眉上滑过,或许,这才是最坦然的面对,不因特殊环境,而丝毫背叛她的内心。
过了一会儿,他掐掉烟头,腹部温热散尽,胸中杂念残留,一抹微笑从嘴角漾起,一直荡进心田,觉得看女人睡觉也是一种审美,体验和谐的宁静,感受异性间奇异的磁力,谁说男人只用下半身思考,挺拔中充满似水柔情,当眼皮渐渐发涩,脑袋混浊一片。
她用梦,唤醒他失眠后的疲倦。
书从手中滑落,唯有时间的针脚在不停穿梭,缝合陌生的开口……
她突地手指抖动,伸手抓捞身边东西,纠缠很紧的身体不知去向,顿时从梦中惊醒。
睁开眼,看见胸前棉被,确认是在床上,翻身爬起,立觉透心凉,见他歪着脑袋睡得正香,她捂住嘴,将叫喊硬生生地逼回去,热泪潸然而下。
大傻子!两个大傻子!骂完,吃吃地笑,笑过,任泪水继续洗面。
眼里的他在不断变化,一会儿陌生,不清楚他是谁,纳闷自己怎会跟他单独呆在一起,一会儿又觉得十分熟悉,认识他的每根汗毛。
当窗外的冷空气不断溜进,意识到胸前什么都没有,下地重新围裹,蹑手蹑脚到他身前,弯下腰脸对着脸,直到呼吸相闻,睡前的眩晕复又袭来,撅起嘴,轻吻额头,没动静,又吻嘴唇,还没动静,心说哪有睡得这么死的!
“得用舌头……”他搂抱。
“要死了……”她快速躲闪,浴巾掉落,吓得尖叫一声钻进被窝。
他如影随形跟上床:“不讲信用。”
“哪有,不小心睡着的!”她忙着分辩。
“关键时候冷场,对我的精神伤害有多大,你知道吗?”他不留思索余地,单手抓住她胳膊。
“那让你亲一下,当作赔偿。”她指眉心。
“不作任何规定,怎么亲都行。”他指嘴唇,念头已遍及她全身。
“白天不可以的。”她指嘴角。
“你不是让我快点洗吗?”他的疑问脱口而出。
“是想跟你躺在一起。”她伸出食指摸他眼眉。
“躺一起,总得做些什么吧。”他的手往她胸前移。
她曲臂紧护:“想哪去了?你说静静躺一起,能传递无声无息的情意。”
“我说过吗?”他的手移向腰间。
她一把按住他的手:“还说女人幸福,男人温馨。”
没错,确实说过这句话,他仔细一想,发现不对:“断章取义,还有上半句,我是说那个后。”
“我只记住下半句,想跟你体验一下。”她把他的手拿到外面。
“那就完整体验呗。”碰触她的身体,内心那根火柴迅速划着。
“说过了呀,白天不可以的。”她的身子往里靠。
他扯起棉被罩住她的头:“已是晚上了。”只想她立即变成自己的女人。
“哪有这样的?”她的头立即钻出来,重新抓住他的手,“晚上留下来陪你,还不行?”
见她极其认真,他郁闷地问:“晚上与白天有区别吗?”
“有的。”她示意他躺下。
“区别在哪?”他不禁追问。
“那好丑的!”她用手遮住嘴。
“觉得我们的身体丑?”他只知道很多女人深爱到死去活来。
“我的丑,两人在一起更丑。”她的身体又往里靠,后背贴在墙上。
一盆冷水劈头盖脸的淋透他全身,火焰来不及挣扎,彻底熄灭,一幅不愿看见的画面横亘灰烬上方,颜料受到烘烤,处于融化状态,转眼间开始流动,当各种颜色混在一块,原本洁净美丽的画变成丑陋的污秽,正一点一滴的滴在她头上,又从头皮上渗出,沿额头往下流淌,接着是眼睛、面颊、颈和胸……
他触电般的缩回手,心里裂开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重逢的欢乐与浪漫潮水般的被吸入,顿时,只剩下苍茫的一片荒芜与悲凉,似乎看见她站在树林中,双臂交叉,颜料顺着大腿,浸染着双脚周围的雪。
“你觉得丑吗?”她面部微微发僵,为他的肃然表情。
“你不丑,你的身体不丑,你的一切都不丑,是我太丑。”他掀开被,把它掖在她身下,双脚触地,双手撑床,心里烦躁到想吐,猛地摔一下头,起身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捧起凉水,不住浇脸。
混乱的画面纷至沓来,她的生活片断时隐时现,明明知道她与以前交往的女人完全不同,却情不自禁地拿她们比较,一股强烈预感难以遏制,一见钟情,脆弱得像一张紧绷的纸。
他对着镜子整理表情,取下她的衣服。
“你怎么了?”她在喊。
“来了。”他回到床边,“起来吧,去吃饭。”
“生气了?”她把小衣小裤拿进被里。
“没,想吃啥?”他想毫无痕迹地共进最后的午餐……
“红烧板栗鸡”是宁城一道名菜,是燕喃推荐给卓燃的第一顿美味。
“不,张嘴。”她暗暗惊奇自己的黏乎劲。
“我有手。”他想架开,见有人望着这边,只好张嘴。
“又不是没喂过。”她想起那块香甜的红薯。
“又把我当小黑了。”他抹掉初见回忆。
她坐他身边,附耳说:“是当我男人!想什么都依着你。”
“嘿嘿。”他不习惯当众亲昵,就像她不习惯白天,岔开话题,“你妈妈的午饭怎么办?”
“早晨准备好了,只需热一下,一直这样。”她又夹起鸡腿放他碗里。
他不再推拒,自斟自饮,房间里留下的想法在脑中盘旋。
“不跟我碰一下吗?”她端起酒杯。
“忘了,不好意思。”他碰杯,一口将酒饮尽。
她举杯不动:“没有一句祝酒词?”凝望中眼波流转。
“我自罚一杯,你来说。”他拎起啤酒瓶。
她放下酒杯,起身坐到他身边,耳语道:“我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你能直接告诉我吗?”
“你什么都没错,错的是我,我应该更尊重你。”他的潜台词是敬而远之。
感觉到他比天空还要阴冷的态度,她扭头望着窗外的飞雪,眼泪模糊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