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倒也镇静,对着王座心意诚恳道:“国王陛下,我四僧东土峨眉宝禅寺,听说楼兰佛法盛行,便不远万里前来学经。不曾想此地已是一座空城,我四僧觅得这三卷经书善本,希望把它们带回峨眉好生供奉,以免天长日久后朽烂于此。”
一番话情真意切,但那绿芒依旧不退。
三师弟道:“贴在门槛的我佛辟邪咒已然失效,此地不可久留,否则我四人的阳气将会被折损殆尽。”
大师兄并不应答,只是自胸前衣兜里掏出一把黄色竹签,他念动口诀,将那把竹签抛向空中。数道金光闪过,那把竹签变成一杆禅杖模样,绿芒随即退后三尺。绿芒忽变换阵形,团成一团,不再围绕四僧,但阴气骤增百倍。绿芒就象另一轮月亮,嗖,自那邪月内射出一支利箭。禅杖与利箭相撞,却无丝毫声息,只是王庭晃了几晃。空中两种利器正在缠斗,地面的四僧不断高诵佛号,大师兄猛然大喝道:“开。”王庭又晃了几晃,那桌上的铜碗歪倒,阴血洒满桌面,腥臭之气刺鼻。空中利箭似霜打的叶子,再无强劲与禅杖相斗,落到地上。绿芒见势不妙,也逐渐退去。四僧同时长吁一口气,抬袖擦掉额头汗水,然后疾步往大门处走。
绿芒退后,牧风身上的阴魂也蛰伏下来,不再游动。眼见四僧到了王庭门口,牧风大急,心想,若是他们一走,我也许今夜就会死在这长袍内,永生与阴魂相伴,我死了倒也不要紧,可高昌王交办的差事就无法完成,我许给伊凌去江南找她的承诺也就成了梦话。于是牧风扯开嗓子高喊:“等等。”
令牧风想不到的是,这一嗓子是那样的响亮,竟震落了头顶横梁的尘埃。四僧刹那间止步,回头看王庭西边暗处。
牧风又喊:“我被阴魂制住了,高僧快救我。”
四僧来到血染的长袍前,见里头裹了个汉人少年,无不诧异。大师兄高诵一声佛号,那长袍便松开,牧风就象久困笼中的鸟飞快地窜出。
大师兄道:“你这小子在夜里闯到这等阴邪之地,真是吃了豹子胆。”
牧风道:“早知这里住着数不清的阴魂,我哪里会来?”
牧风跟在四僧身后出了王庭,来到高台。殿外月色皎皎,与王庭内大不同。
大师兄道:“小子,这是一座空城,方圆百里并无人家,你从何而来?”
牧风道:“我从高昌国来,去和田有事,经过楼兰。我的两个同伴在城门等我。”
大师兄道:“那你沿着大路去城门,切不可再随意乱闯。”
五人下了高台,走到广场正中。大师兄注视着不远处的一个影子,脸色大变,大声道:“众师弟,速排罗汉钟阵形。”他又对牧风道:“小子,你且躲到石碑后。”
众人都注视着不远处的那个影子,那是月下石狮的身影,但此时那石狮上居然多了一个人。牧风抬头看广场左边,三座高达丈余的石狮一字排开,每座间隔也是丈余,顶上各坐一名白衣儒生。那三名儒生脸相有如雕塑,不见一丁点表情,又几无分别,似是出自一个模子;唯一能分开他们的只有头巾的颜色,一个是黑,一个是白,一个是红。儒生手中都执着一杆判官笔,那笔尖狼毫雪白,似乎从未用过。
四僧席地而坐,排好罗汉钟阵形,大师兄打头,另三僧顺次跟在后面,每人均伸直左臂,竖起左掌,但三位师弟的手掌都没有接触到前方人的背部。牧风明白,四僧排出如此阵势,无疑遇到了劲敌,于是就躲到广场右边石碑的后面。
静夜里,那戴着黑头巾的儒生终于阴阴说道:“峨眉四宿的罗汉钟果然操练有型,若是你们乖乖交出那三卷经书善本,我倒不想撞你们这口难缠的钟。”
大师兄道:“素闻研经谷盛产儒生,今日得见果然名副其实。只是想不到研经三儒玉树临风,却也搞抢劫这门勾当。”
那戴着黑头巾的儒生呵呵一笑:“我三儒从不在中原露面,你释决秃驴居然还能认出我们。”
释决道:“这些年来,中原各大名刹典藏经书损失大半,研经谷干的卑鄙之事天下皆知。你黑、白、红三儒身为研经善人座下三大弟子,又何人不晓?”
黑儒笑道:“你释决、释定、释从、释善四凸也是名动江湖,我更是佩服你峨眉掌门见辛老凸驴,那老家伙太过精明,将经书藏在寒潭之底,弄得我三儒三次无功而返,可恨,实在可恨。你说我研经谷干的是卑鄙之事,呵呵,那我倒要问,你这四凸在这楼兰王庭鬼鬼祟祟干的是什么勾当?”
释决道:“楼兰王庭已是废墟一座,佛经善本放在此处无法得到妥善保管,供奉在佛教圣地宝禅寺该是适得其所。”
黑儒冷冷道:“什么适得其所!难道放在我研经谷就玷污了那些经卷?这世上许多所谓的得道高僧其实满肚子的自私自利。废话少说,交出那三卷经书善本,否则就让这王庭的阴魂为你们打点后事。”
释决道:“善哉!出招吧。”
三儒那石雕一样的脸杀气突现,他们各自举起手中的判官笔,笔爆长数倍,指向夜空;笔尖狼毫在月色下渐呈黑色,有墨汁流动。三儒同时挥笔,柔软的笔尖处传来刺耳的破空声,夜空似被硬生生撕裂。牧风用手指头塞住耳孔。峨眉四宿脸色一紧,赶紧念动口诀,他们的掌心浮出一层淡淡的青光。判官笔继续挥舞,浓浓的墨迹留在空中,竟不坠落也不流动,天上形成一个字“冷”。冷风起,广场上一片寒意,牧风被冻得瑟瑟发抖,摸摸衣衫,已结了冰霜。
释决道:“三风锥心,好阴毒的手段。”
冷风对着四宿扑面而来,很快,厚厚的冰壳就将四宿牢牢罩住。牧风盯着广场中的四座冰人心下忧虑,而当下自身难保,他重重吐出一口雾气,运起涅盘心法。
释决道:“三位师弟,念驱冷咒。”
玄奥的念咒声冲破冰壳,四宿周身热汽蒸腾,掌心青光犹在。
三儒又舞动判官笔,天上形成一个字“阴”。阴风起,那月亮不再皎洁,被蒙上一层死灰。阴风之下,四宿的脸容有些变形,似是痛苦已极。
释决道:“念驱邪咒。”
此时,三儒也低声念起一咒,那咒语似婴啼,更是难懂。两种咒语在广场上空此起彼伏,不多久,三儒之咒就压过了四宿之咒。释善的身子一动,随后嘴角流出一线鲜血。四宿掌心青光慢慢暗淡,而四座躯体有些弯曲,直直向后移去。
当释从吐出一口鲜血时,四座躯体已退到了石碑之前,与牧风近在咫尺。牧风自石碑后伸出右手,抵住释善背部,牧风忽发觉自己身上的热流如汹涌的江水源源不断注入释善体内,同时,那四点青光又大亮,四僧稳稳停住。
释决脸上血色显现,他大喝一声,拼尽全力对着三儒隔空击出三掌。牧风身上热流顿时狂泄,心头之血直冲喉头。再看那三儒,如风筝般飞上高空,消逝在夜色里。牧风眼前一黑,昏迷过去。
清冷的晨风将牧风吹醒,几滴鲜血落在他眉间。牧风睁眼看环顾,广场上枯叶飘飞,四宿个个形容憔悴,嘴边都有血迹,却八掌全出,围着牧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