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风惊道:“四位大师,使不得。”
见牧风悠悠醒来,释决长长吁了口气,收掌道:“小施主,天明时分你度过一劫,这真是上天保佑。”说完,嘴里又喷出血。
牧风用袖口擦掉释决嘴边的血,含泪道:“大师救命之恩小子永生不忘。”
释决道:“小施主此言差矣,是你对我四僧有救命之恩啊。”
牧风大惑道:“我如何对大师有救命之恩?”
释决道:“你自石碑后伸出的那只手救了我四人。你是否感觉到身上的热流喷涌而出,我四人正是用尽了你的内力才打败了研经三儒。”
牧风道:“这倒是,当时我身上的血好象都往那只手上流,丹田之中完全空了。那流动的是内力么?我身上难道有内力?”
释决道:“小施主身上不仅有内力,而且拥有的是天地间最醇厚的内力。你的内力上接天光,下接地气,我在其中听到了云卷云舒、星子闪过,也听到了小鸟呢喃、海啸澎湃,你与这天地连为了一体,所谓佛光普照就是如此啊。其实,真正让你醒来的是你本身在滋生的内力,我四僧虽忙活了一夜,但那点道行只有皮毛之用。”
牧风托着腮帮沉思道:“如果大师所说为实,那我就真的糊涂了。我是读过几年佛家经书,可从未修炼过功法秘笈,我身上也许有一些佛性,但怎会有至纯内力?我曾经确实在万人景仰的西佛寺呆过一段时间,可只是那里扫落叶的门童,在收徒大会上我竟连第一关也没通过,这,这如何解释?”
释决目不转睛盯着眼前的少年,判断出牧风所说不假,于是道:“世上诸事皆有因缘,但不一定为你我所知。小施主,你身上内力应是偶然所得,这是幸事,但也暗含重重危机。其一,你几乎没有任何修真底子,以凡人之身装载如此高深内力,就好象是万钧江水灌于油纸之内,油纸易破,身躯易损;其二,你瘦弱多病,经脉多处阻塞,内力运转难以浑圆;其三,你身体里的内力残缺不全,时有时无,运行极无规律,一旦与高手过招,凶险异常。”
牧风道:“我一介放牛娃,命比草贱,死了又有什么可惜?”
释决道:“可是小施主却是一副贵人打扮。”
牧风笑道:“虽是一副贵人打扮,但无时不遭人白眼,和乞丐并无多大分别。”牧风想到围绕公主婚事发生的纷纷扰扰和此次出使和田的前因后果,心底酸楚翻涌。
释决不便触及人家辛酸事,就没有再往下问,说道:“小施主终究是有福之人,不必难过。至于你身上的重重危机,也有化解之道,我师父见幸大师精通化骨神功,若大师发功相助,你不但危机解除,内力也必将一日千里。只是,化骨神功极耗发功者内力,一旦发功,半年内就有如僵尸。”
牧风道:“见幸大师是佛门泰斗,与我素不相识不说,还要变成僵尸,这在我也不会去求他发功。”
释决沉默片刻道:“你与我四僧有缘,他日若能再相遇,小施主可以提出任何要求,我四僧定会尽力。”
朝阳照亮了空寂的楼兰古城,牧风在城门旁牵着小红马,望着峨眉四宿驭空远去。
一夜折腾之后,牧风全身困乏无力,卧于马背昏昏欲睡。马夫牵着小红马,走在大漠上,每走一段路,他就掂量一下羊皮囊,眼里有恐惧在渗透生长,因为他非常清楚,前方路途漫漫,却再也找不到任何水源。
牧风在黄昏时坐直了身子,眼神恢复到刚毅之态。虽是黄昏,但这时的沙漠经过太阳一天的烘烤,却奇热无比。
牧风对马夫道:“水。”
马夫没去拿羊皮囊,这是他第一次不听从二王子的号令,他说:“二王子,水已不多了,我经过计算,只有到明天中午我们才能喝一口水,只能是一口。”
牧风道:“不要到明天中午我就干渴而死了。”
马夫肃立不语。
小红马停在胡杨下歇息,除掉马和人,那棵挺拔的胡杨是百里之内唯一的生命迹象。谁知,到夕阳西沉时,胡杨最长的枝桠上飞来了一只雪白的乌鸦。白鸦的一声低鸣让向导浑身一颤。
老得皱皮的向导死死盯着树上的白鸦,嘴里吐出几个字:“那白鸦的叫声勾魂啊。”
牧风也在看那只白鸦,也觉得那鸟儿有来头,他说:“你们见过白成那样的乌鸦吗?”
马夫和向导同时摇头。
牧风道:“此中必有蹊跷,我们不忙赶路。”
那白鸦一直凝视着牧风,听到“此中必有蹊跷”后,又叫了一声,然后扑棱起翅膀飞进一条沙沟深处。过不多久,白鸦折回,又叫一声,飞进沙沟。如此往返了数次。
向导躬身道:“二王子,那鸦定是神物,看样子是在指点您的行程。羊皮囊中水已不足,依老朽之见,我们不妨进入那沙沟看看,或许有水源可觅。”
马夫也躬身道:“二王子,那鸦说不定是鬼物,老朽我心里惴惴不安啊。”
牧风抱着头躺在沙上想了很久,道:“管它神物鬼物,进沙沟找水要紧。”
沙沟长有数里,间或有枯树拦路。艰难前行到尽头,向导大叫道:“那棵草是活的。”
在一处背阳的沙窝里,一大蓬草茂盛地生长着,绿意盎然。马夫跑过去,用手挖着绿草边上的沙子,挖了有一尺多深,沙子变湿了,再挖半尺,清泉便显露出来。
马夫跪对清泉,双手高举,双目望天,自责道:“神鸦,我这老东西刚才说你是鬼物,真是眼瞎心瞎。”
牧风趴在泉边一阵狂饮,那泉清凉爽口,带有丝丝甜味。马夫将泉水灌满了羊皮囊。沙沟的尽头是一座沙岗,牧风喝足水,精神大振,独自走上沙岗。那只白鸦恍惚间又飞下云端,站在沙岗顶部尖叫。
马夫打了个冷颤,道:“出事了,我的魂魄被神鸦叫得千疮百孔。”
牧风暗笑,并不停步,转眼就上了沙岗。沙岗那边小河潺潺,榆树成群,竟是一块绿洲。在白鸦的尖叫声中,牧风道:“今晚我们就在那株最大的榆树下睡一宿。”
马夫和向导虽心有忧虑,但他们在高昌只是奴隶,奴隶怎敢违背二王子的旨意;于是,他们就跟在牧风身后过了小河上的独木桥,进入榆林中。那株最大的榆树下有片空地,空地上整齐地摆放着九排青石,石上涂着羊血。马夫知道,那些血石是楼兰人用于祭天的。
马夫道:“二王子英明,楼兰人在此处祭过天,已然驱走了阴魂,确是个过夜的好地方。”
在绿洲远处,升起几缕袅袅炊烟。
牧风道:“那边有人家,我去买点好吃的来。”
马夫垂首道:“我陪二王子同去。”
牧风本想一个人去玩玩,但又不忍伤害马夫的忠诚,就带上了他。出了榆林,几座小山馒头似地堆在河边,一排栅栏横在牧风和小山之间,栅栏有个长把宽的缺口,一端连着小河,一端向着草地延伸,看不到头。小山下庄稼地成片,劳作的人们身影有些模糊,离他们不远排列着一栋栋尖顶的木屋,炊烟就是出自一栋木屋的烟囱。
牧风对马夫道:“想不到死亡之海还有这样一片宁静富足的绿洲。”
马夫道:“怪事,这片沙漠我也走过几次了,却从未见过这绿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