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盘买提的偈语就象悼词,很是哀婉。
牧风的出壳之魂被一种力量拉向水晶罐。此时,天与地都摇晃了一下,一阵脆响过后,屋里的月光碎成几截,象玻璃条一样落在地上。那牵魂的力量小了下来,似是强弩之末。牧风头顶弯曲的发光体又竖起,一点点缩进脑壳。
盘盘买提惊道:“奇怪,我的偈语在牵引他的魂魄时撞到了一道天幕,并且怎么也穿不过去,那小子好象有神灵在护佑。我再试一遍。”他又试了一次,那发光体依旧不离牧风的脑壳。
魂魄在牧风的脑壳处上上下下,使牧风奇痒无比。
那去喊庄主的肥士回到木屋,对美妇道:“仙子,研经三儒驾临山庄,似是受了重伤,庄主正在医治,要晚些时候来。”
美妇道:“研经三儒居然受了重伤,他们的功力几乎可与掌门媲美,那对手应是江湖中的北斗人物。看来这荒凉的大漠也不得安宁了。”
盘盘买提还在折腾,虽然使出了吃奶的劲,但并无成效。
美妇道:“不如换那个高昌老奴试试。”
牛骨椅上换成了马夫,老马夫虽是奴隶,但心中却深藏国格,腰身板直,抬头挺胸,不过他的双腿还是有轻微的颤动。盘盘买提一念偈语,马夫就瘫软下去,转魂、迷魂、引魂顺次而来;在哀哀的嘶喊声中,马夫的头顶也钻出发光体,只是他年老体衰,魂魄相比于牧风显得细了些。可可买提把水晶罐拿到马夫身旁,马夫头顶的发光细条就自动弯曲,脱离了脑壳,飞进水晶罐。又一根发光细条窜出马夫脑壳,被水晶罐收走。工夫不大,马夫脑壳就飞出了四根发光细条,随着魂魄的离开,他的表情木然而痴呆。盘盘买提偈语不停,还想催收一根发光条,但只见马夫浑身一震,头顶冒出血泉。盘盘买提赶紧住口。
美妇道:“那老东西魂魄甚少。鲁鲁买提,把他带下去,和其余牲口住在一起,明天就下地劳作,等一个月后他的新魂长出来了再抽。”
鲁鲁买提对马夫道:“牲口,走啊。”
马夫站起身,有些胆怯地跟在鲁鲁买提身后,乖乖地出了门。马夫前脚刚走,一位白衣老者后脚就进了屋。那老者衣着倒是普通,但发式却是世上少有,白发盘根错节,似是木雕。他的小眼深陷眼窝,少许的一点目光极为阴戾。
除去牧风,其余人等均躬身道:“庄主。”
牧灵庄主道:“听说来了两只羊,就过来看看。”他瞥了牧风几眼,撇嘴道:“这小子身子太单薄,估计重不过百斤,还不如一只肥羊。你们今后要尽量物色膘肥体壮的牛,这等劣货就不要弄了。掌门修炼天灵神功需要的是至纯上等精魂。”
美妇道:“这两只羊是自己送上门来的。我们已派出大队人马奔赴蒙古、山东及库叶岛,那几处地方的牲口体质最好,从已有的经验看每只牲口一次可抽取十根左右的精魂。我敢保证,一个半月后,庄内的上等牛牲口就可增加三成。”
牧灵庄主点头道:“要加快进度,研经谷那边催得很急。”老者说完,就想转身离开。
盘盘买提赶紧道:“庄主,小的今天碰到了一件怪事。不知为何,那只羊的灵魂就是不离他的脑壳。”
庄主收回迈出的脚步,小眼正视着牧风,道:“把他扔到牛骨椅上去。”
牧风又坐到牛骨椅上,一身骨头早已散了架。几缕杀气腾腾的月光又罩住了可怜的汉人少年。牧风心想,早知要受这样惨无人道的折磨,那还不如冻死在天山冰川里来得爽快。庄主亲自催动偈语,这次偈语生发的威力大了不只十倍,牧风惨叫连连,一身青筋突起。发光体又钻出牧风脑壳,可可买提掌中的水晶罐离牧风头颅仅一尺之遥。
庄主指着发光体,喝道:“断!”
发光体抖了几下,似断非断。庄主大惊,一个箭步窜过去,伸出两指朝发光体剪去。天地间又摇晃起来,木屋咯吱咯吱响。庄主在晃动的月色中忽大叫一声,那剪发光体的两指向后折断,垂在苍老的手上。盘盘买提见状抽出斫骨刀,就要刺向牧风。
庄主道:“不可。这小子体内有莫名内力,把他押往磨灵室,我要细细研究。”
盘盘买提拎着软如泥的牧风出门西行,到了山下最为僻静的一栋木屋前。那屋与其他木屋均有不同,它的四周被剧毒黑牡丹包围,而它的烟囱则高耸入云。盘盘买提吞下一粒解毒药丸,同时也往牧风的嘴里塞了一颗,然后跳过黑牡丹。木屋的门开了,屋角燃着一盏油灯,那油灯放在一具骷髅的头顶。盘盘买提站在门口,把牧风往屋内一扔,随即砰地关上门,头也不回地走了。牧风摔在冰凉的花岗岩上,眼冒金星,待他缓过神来,才发现眼前卧着一头巨大的长毛动物,他吓得身子本能一缩,天!那是头狮子。狮子并未攻击牧风,它惊奇地盯着牧风,很是温顺。牧风细看,那狮子的脖子上原来套着精钢兽圈,兽圈上系着铁链,铁链的另一端连在一块碾石上。那滚圆的碾石足有普通碾石三倍大,上面沾满了乌黑的血迹。碾池也不小,足可容纳两人,里头虽被冲洗过,但还残存着肉渣。在木屋的另一端是个火炉,火炉上接着烟囱,烟囱接着黑沉沉的天空。
牧风环顾木屋里的一切,心里有了一些明白。他知道自己死定了,狮子虽然不见得会吃自己,但只要那扇木门再次打开,就注定会被投入碾池,然后狮子就在鞭打下疯狂跑动,拉动碾石,把那个叫秦牧风的少年碾成肉饼,然后肉饼就被扔进火炉,化成一缕青烟。牧风想,与其被碾死不如被狮子一口咬断喉管而死,于是他向前蹭了蹭,靠近狮子,并伸长脖子。狮子用很悲哀的眼神看着牧风,一动不动。牧风继续蹭过去,把喉咙放到狮子的嘴边。狮子的眼眶竟有些湿润,它张开嘴。牧风闭上眼,等待着死亡的降临。一股腥膻之气涌来,牧风感觉到狮子的舌头在舔自己的脸,那唾液温暖湿润,而那舌头就象母亲的手抚过。牧风流着泪想,这狮子为何比人还善良呢?
后半夜,从大漠飞来一只乌鸦,那是只雪白的乌鸦。白鸦停在木屋外的一棵白桦树上,悠悠地啼叫了一声,那声啼叫虽然打破了深夜的寂静,但也衬托出了深夜的寂静。
牧风头一歪,目光落到一扇窗子上,那窗子布满铁条,铁条虽然稀疏,但足以隔开两个世界;牧风的目光继续前行,到达了那棵停着白鸦的桦树;当白鸦的影子在牧风的眼膜上成形时,牧风刹时完全睁开了眼皮。是那只白鸦!牧风认出白桦树上停着的就是下午碰到的那只白鸦!白鸦也静静地凝视着牧风,四目相对,竟凝固成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