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田王宫的光华晃得牧风睁不开眼,牧风暗想,他奶奶的,亮成这样,真不知宫里的人走路时怕不怕摔跤?
宫廷侍卫接了牧风递上的国书,工夫不大,宫中有人高喊:“传高昌国二王子进殿。”
堂堂一国王子,却是被传入大殿。牧风心下气恼,但亦无法,穷国无外交这是真理。
殿中光华更盛,牧风很擦了一会眼睛才看清王座上的和田王。那国王老态龙钟,身边有数名宫女服侍,居然正在大殿之上吸食鸦片。
牧风行礼道:“小侄拜见陛下。”
和田王眯紧眼看牧风,疑惑道:“贤侄免礼。我有快二十年没去北疆了,想不到高昌王竟娶了位汉人王妃,生下这等俊美王子。”
牧风尴尬道:“小侄是高昌王的养子。”
和田王长哦一声,点点头。
牧风回忆了一下临行前利可多宰相的交代,道:“高昌王日夜想念陛下,差小侄来前来看望,同时呈上一点小礼物,不成敬意。”牧风一使眼色,向导自皮囊中拿出一块重达十斤的纯正金砖,恭恭敬敬举过头顶。牧风又道:“陛下,上月天山北麓山崩,山岩深处蹦出这块金砖,色泽极纯,这也是高昌千年来发现的最大自然金砖。”
和田王瞄了眼金砖,撇撇道:“谢了。”他转头对身旁宫女道:“明花古丽,四公主的门楣上好象缺块金子,镶在那里该是可以。”
那宫女道:“陛下,您的记性真的不如从前了。就在八天前,乌衣国的太子送来一块重二十斤的金砖,那金砖已镶上了四公主的门楣。”
和田王道:“那,那放在何处为好?”
那宫女道:“宫中所有门楣都已镶上了重十斤以上的金砖,现只剩下马厩的门上没有镶金子。”
和田王道:“那就镶上去,贤侄远道而来,心意至诚,这金砖无论如何要派上用场。”
牧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耐着性子道:“陛下,小侄有一事相求。”
和田王吐出一口浓烟道:“你只管道来。”
牧风道:“今年恰逢高昌王六十大寿,高昌满朝文武希望能借和田‘一号冰川’前去助兴。”
和田王的脸色顿时沉下来,他放下烟枪道:“那块玉已随星容王妃葬入深山了。”
宫门外忽响起沉沉脚步声,虽不断有侍卫询问,但来人却是不理,径直闯到大殿。那人一身戎装,朝王座跪拜道:“陛下,星容王妃的出殡队伍在城门被拦住去路。”
和田王大怒道:“斩了他!”
那将军道:“我不敢斩,她是王后娘娘。”
和田王不再发怒,沉声道:“我去看看。”于是拂袖而去,竟不管庭上牧风。
牧风出宫,沮丧地彷徨在和田城中,他心想,王妃出殡被阻,这事倒也新奇,不如去瞧个热闹。
城门口白幡飘飘,气氛庄严。两条路通向远方,只是一条路宽阔平整,玉石垫道,俨然是官道,官道往左;另一条路则要窄许多,路面野草蔓延,不见行人,甚是冷清,往右而去。出殡队伍的第一辆马车就停在那冷清的窄路上。牧风顺着窄路望去,便望见了昆仑余脉。
老王后着一身粗布服,颤巍巍站在窄路的一丛野草上,仗剑而立。龙辇驶到王后近前,王后怒目而视,竟不让半步。和田王走下龙辇,欲拉住王后的手,王后却手一甩,握紧成拳。
和田王不悦道:“表妹,你我青梅竹马,六十年的感情,你何故如此对我?”
王后冷冷道:“嘿嘿,六十年的感情!说的倒是动听,可就是六十年的感情也比不过那小贱人的一曲琵琶。”
和田王道:“你到底要如何?”
王后道;“太上皇故去之时明明白白说过,那‘一号冰川’归我所有,你却趁我不备拿了出来,这倒也罢了,你竟然还要把它放在小贱人的心口去陪葬,我是忍无可忍。你快命人撬开那口棺材,拿出宝玉,否则我血溅当场。”
和田王犹豫了好一会,终于说道:“你真是妇人之见。我一代君王,难道真的就那么糊涂?表妹啊,你可知道,自从那块玉声明远播以来,有多少人觊觎,东方的大唐帝国,西部的波斯、大食都是多次派使臣前来借玉,虽名为借,但实则有借无还!我和田国小力薄,任谁都得罪不起啊。我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将那玉永埋地底,以绝后患!”
王后道:“我昨日算过一命,今年便是我的死期,请国王再忍耐数月,待我死后,把那玉放在我身边,我一定在阴间好好护佑它。”
和田王与王后争执之时,围观人群愈见庞大,其间夹杂着数名怪异之士。一名道士远远坐在一棵枯树之上,一边手拿葫芦饮酒,一边若无其事地观望着星容王妃的棺椁。以相貌看,那道士五十上下年纪,应是中原,怪的是,他的嘴唇红艳艳似炭火,必定是涂了口红。道士身后背着一只精致玲珑的小箱子,箱子上了六把铜锁。离枯树不远处是一座土堆,两名头戴银帽、身披黑白相间纺绸裙的女子立于土堆顶部,双目隐隐射出蓝光,死死盯住星容王妃的棺椁。另有一人,就位于牧风身前,那人一身贵公子打扮,看似稀松平常,但他的心跳声却有如刀剑在碰撞,响亮清脆,十步以内竟听得清清楚楚。
王妃棺椁四周,王宫侍卫个个警觉,里三层外三层围成铁桶。百步之外,又有三千铁骑跟随,一些兵丁虎视眈眈,已将利箭搭在了弓弦。
城门内有马高声嘶鸣,紧接着一匹惊马似烈火闪电般飞奔而来,直冲殡葬队伍。兵丁顿时断喝,利箭如蝗,纷纷射向惊马。中箭之马愈加暴躁,并不见放慢脚步。混乱之中,枯树上的道士及牧风身前的贵公子同时消失,身形之快,更胜鬼魅一筹。
王妃的棺椁盖动了一下,但并未掀开。片刻后,棺椁内便传出呜呜的号角声,那声音过于惨烈,将围观人群吓得四散奔逃。牧风三人也在惊异中往后退出老远。
那闯殿的将军拔剑向天,高喊:“有人盗宝。”
众侍卫弯刀齐出,砍向棺盖缝隙,丁当一片之后,号角声慢慢停歇。人群业已散尽,和田古道上一时间悄无声息。
和田王面如土灰,在兵丁护卫下来到爱妃的棺椁前,他垂泪道:“冤孽。”
闯殿将军道:“陛下莫悲,刚才虽有狂徒盗宝,但和田古咒也已显灵,狂徒应未得手。”
和田王凄然道:“纵未得手,可一心向善的王妃却遭此等惊扰,真正是死后亦不得安宁。还是打开棺盖,看一看吧。”
开棺之前,戒备更是森严。棺盖一开,顿时祥光万丈,照耀着古道。星容王妃平躺于棺椁之中,虽是死相,但经一番细妆后却也栩栩如生,果真美艳绝伦。王妃穿的是素服,并未着金缕玉衣,可她心口的那块玉却足以让她的身价超越人世间所有的女人。一号冰川,天下第一美玉!现在,那第一美玉已被冥妃拥入怀中。美玉是宝却亦是祸根,所以它上面已被覆上一层金箔,字在金箔里闪,那便是和田古咒!
自古以来,和田古咒就无人能解,今天亦不例外。
王妃身边还带着一把梅花琵琶,其实对她来说,那把琵琶的意义却比美玉还大,因为她就是用那把琵琶刺穿了国王的心,没有琵琶何来美玉?
劫难之后,王后更是挡不住送葬的滚滚车轮。昆仑余脉安魂山上早已挖开数处洞窟,王妃择其一而居之,而后填土,百马踏平,再种上草木;最后,和田的所有巫师将集中法力重新排列山脊、山谷,王妃与那一号冰川从此变成绝世之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