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儿对着溪水认真将口红抹上嘴唇,那口红的香气极为清淡,却丝丝沁人心脾。抹好口红,影儿道:“你且拓吧,但不能过来。”
纯印歪着脖子看了会影儿的唇印,甚是满意,道:“你仰起头,微微张开嘴。”
影儿便仰起头,微微张开了嘴。
纯印对手中宣纸道:“好好干活,否则把你撕得粉碎喂猪。”
那宣纸飘上天,小心翼翼飞向影儿,再调整角度,落在红唇上。拓好唇印,宣纸飞回。纯印手捧影儿唇印,仰天大笑,笑着笑着,他摘下葫芦,咕咕咕一口气将葫芦里的酒喝个干净。
天上本是碧空如洗,但在纯印的笑声中,一朵又一朵的云彩自东方飘了过来,那些云彩或明或暗,或红或绿,都飘向一个方向——昆仑余脉的最高峰玄真峰。
纯印丢掉葫芦,沉声道:“他们来了。”
牧风迷惑道:“你说谁来了?”
纯印道:“诸仙已驾临昆仑。”
牧风道:“什么?那些云彩上坐的都是神仙?”
纯印点点头,“玄真峰上即将发生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等那件事尘埃落定,山势就会转向,江水也许倒流。”
影儿道:“你这道士真是个疯子,就是再大的事也不至于江河倒流吧。”
纯印一脸肃然道:“中原道家大仙已悉数到了玄真峰上,明日,道家第一大派龙虎山天师府就要选出新的掌门,仙界座次马上就要重排了。”
影儿哦了一声,道:“这确实是一件大事。”
纯印道:“我这次也是天师府请来的座上客,只是,我不知明日要去看的是场温情好戏还是一场手足血战。”
牧风道:“管它是好戏还是血战,总之很热闹,你带上我们一起去,人多也好有个照应。”
影儿道:“是啊,是啊,我很想去见识见识那些腾云驾雾的神仙。”
纯印捋着几颔下几根长须道:“也好,就带你们这两个乳臭小孩去长长见识,但你们记住喽,千万不可惹是生非,安安静静地看,无论发生什么事。”
牧风头顶的云彩已是铺天盖地,朵朵彩絮,点缀天宇,极为壮观。那些云彩的大小相差相当悬殊,大的如雪山,光芒万丈,飘动时,小云彩纷纷躲避;小的如车轮,萎萎缩缩,只敢在天的边沿移动,若是不小心闯到云海中间,一旦与大云彩相撞,上面的神仙恐怕会一头栽下来。
牧风望着那最大的一朵白云出神,他似是喃喃自语,又似是问纯印:“那个神仙该是最重量级的吧?”
纯印道:“那应是崂山玄青宫天怒真人的坐驾,他不算最大的神仙,要知道,主角往往最后出场。”
牧风道:“那我再等等。”
纯印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赶往玄真峰吧。”
牧风道:“天上的云很美,再看一会。”牧风很想欣赏最后压轴的那朵云。
云渐渐疏了,朵朵飘得自在。
牧风指着一朵灰黑云彩道:“那是什么神仙?座驾好难看。”
纯印道:“那朵云虽不华丽,但它的主人却是顶顶有名的人物,他就是我的师父。”
牧风道:“堂堂五斗米教的掌门,驾乘的却是那样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很丢面子啊。”
纯印道:“真是小孩之见。我师父幽峰道长那是道家的前辈,前些时候已然羽化的天师府掌门元一天师的辈分都赶不上他。要说到他老人家的道行,那更是惊天地泣鬼神,无论正道邪道谁敢小视!可惜的是,他老人家在很多年前的一次修炼时走火入魔,结果运出的真气成了黑色,驾驭云彩须用真气,所以他的座驾就变黑了。”
牧风也懒得理论,他指着一细长形的云彩道:“那朵云与众不同,它的主人又是什么怪仙?”
纯印道:“那道人名叫望川子,茅山奇心观,他生性孤僻,不喜与人交往,可是奇心观如今只剩下他一人,所以他也不得不来了。他修炼的法宝是一根长扁担,他驭宝而行时就是你看到的模样。”
牧风暗想,这仙界也实在怪得离谱。
有一段时间,天上湛蓝,不见一朵云彩。在牧风以为众仙已全部降落在了玄真峰时,东方忽又层云滚滚,这次的云阵共有五朵,气势竟如大海的潮汐一般,遮天蔽日。
牧风大喊:“他们来了。”
纯印肃然道:“那便是天师府的高人了。”
牧风道:“想必他们就是元一天师的五大弟子,天师府的新掌门应该就在他们之中产生。”
纯印道:“那五仙中有一位是元一天师的师弟,另四仙才是元一天师的嫡传弟子。”
牧风道:“除崂山天怒真人的座驾可与天师五仙一拼外,其余都有较大差距,那龙虎山天师府当真是稳坐道家第一把交椅。”
纯印不言语,神情极是黯然。
所有云彩飘飘荡荡,均落在玄真峰上。一座僻远的山峰,一日间迎来数千神仙,那是莫大的荣耀。
牧风意犹未尽道:“今日算是开了眼界,那些神仙真是悠闲,怪不得王侯将相无不梦想成仙。”
纯印道:“仙界自有仙界的纷扰,只是常人不知罢了。”
牧风道:“不聊了,赶快去玄真峰看热闹去。”
向导道:“二王子,老朽老迈,喜爱清静,就不去了。”
纯印正在打坐运功唤云,听得向导之言,接口道:“你不去正好,我的座驾只可搭载三人。”
东方云彩已被众仙用完,纯印只得面对西部天空,默默念动口诀,他运功时嘴唇竟变得煞白。一朵两个车轮大的灰云缓缓飘来,停在纯印跟前。纯印抬脚欲走入云彩,忽然,他那只脚却僵在空中,然后,只见他眉头一皱,狠狠将那只脚向大地跺去,咚地一声巨响,大地轻微地颤了一颤。
纯印不悦道:“你小子还不现身?”
灰云左前方有块青石,那石头剧烈摇晃,翻转,一个贵公子从地下冒出头来。牧风一见那贵公子,就下意识地抓紧了腰间的钱袋。
纯印道:“真无我,你刚才土遁怕是吃尽了苦头吧,这小溪底下埋着千尺深的汉白玉,也不知你是怎么过来的?”
真无我看上去也就二十郎当岁,但他一出声却是六十岁的嗓音。牧风心道,这一号大盗的易容术可谓空前绝后。真无我道:“岁数长,难道我的功力就不长么?”
纯印道:“你小子年过半百,却装扮成这副风流模样,自然是为了勾引少妇,我看着就来气。快把东西交出来。”
真无我道:“交什么?”
纯印冷冷道:“你以为我真不知你干的下作之事?”
真无我嘿嘿笑道:“难道只准你牛鼻子拓仙子唇印,就不许我偷美人簪子?”
纯印道:“可恼的是,你不仅偷了美人簪子,还吻了美人嘴唇。”
影儿听出那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是在说自己,心下大惊,伸手摸发髻,那碧玉簪早无踪影。影儿怒道:“卑鄙小人,偷鸡摸狗,算什么英雄好汉!”
真无我放声邪笑,自袖管里掏出碧玉簪,扔给影儿,阴阳怪气道:“破簪子还你,不过我却是好心不得好报,这一路上我眼见那牛鼻子尾随于你,就担心他欲行不轨,未曾想后来你们几个竟狼狈为奸,呵呵,呵呵,算我倒霉,倒霉。”说罢,他就要遁入土中。
纯印一把拉住真无我衣角,急急道:“快给我几张圣旨,我的材料用完了。”
真无我道:“长安醉仙楼有的是,你到那里找我便是。”
影灭,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