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了,惟有那团朝霞艰难地照着玄真峰,可是,众道士的头顶却全是乌光。
第三块石后,有道士摇摇晃晃,有道士匆匆向后退却。牧风的头颅也有些眩晕,但有大法护身,神智依然清醒。他看了看身边的影儿,却发现她没事一般。想想后,牧风明白了,影儿本是冥界中人,那毒骨既有灵性,自然不会伤害她。
乌光又是一抖,散发出阵阵寒意,年轻道士们浑身战栗,拢紧道袍。台上天怒真人等几位道家前辈,此时均脸色严峻,因为他们心知肚明,阳秀炼就的所谓仙剑其实是极毒之物,毒性已远远超过麒麟毒骨。想到道家第一门派中竟有人修炼这等邪术,他们心内一时间竟比那乌光还寒冷。
朝霞越来越暗,象在摇摇欲坠。古鹿脸白如纸。
骨剑出手了,它以迅雷之势击向朝霞,只听咔咔几声,朝霞仙剑断为数截。古鹿的嘴里喷出一股股黑血,他象要倒下,却又顽强地立着,比松还直。
阳秀笑道:“师兄,得罪了。”
古鹿指着阳秀的脸,嘴角嗫嚅着,说不出一个字。
几截朝霞残剑在暮色中坠落,直刺古鹿头顶。古鹿艰难仰起头,看着残剑,苦笑了,眼中有泪。残剑一截截插进主人的头顶,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道士们看着古鹿缓缓倒下去,眼中含满悲凉意。
古鹿一死,阳秀阴沉沉的目光定格在古雨脸上。古雨素喜诗书,爱丝竹,本就无意去争那掌门之位。
这会儿,古雨突然惨然大笑道:“道家第一门派就此亡矣。”在笑声中,他腾空入云,消失在雪峰之间。
元一天师四大弟子三亡一去,掌门大势已定。这一次,阴惨惨的玄真峰上静了太久太久。终于,元坤开了口:“各位,天色已晚,谁有意争夺掌门之位就赶紧站出来。”见无人应答,元坤又道:“看来,阳秀真人接任天师府掌门是众望所归。本灵、本度,筑坛祭天。”
掌管祭天的本灵、本度带领一众手拿铁锹的道士跑进场地正中,铲土筑坛。功夫不大,一座祭坛就已成形。本灵又亲手树起一根木杆,杆顶悬挂一条天地灵幡,幡上写着斗大的“天尊”二字。
元坤、阳秀走上祭坛。众仙都目不转睛注视着元坤左手掌上托着的那方木印,就连炼过无数奇宝的齐云山慈尘道长此时也目光发直。那方木印看似普通,但却是道家至上法宝,能管制日月山河。不过千百年来,木印从未被使用过;既然一直深藏山中,自然也就无人见识过它的威力。
元坤环视了一下四周,而后高喊:“阳秀天师,接印。”
阳秀对那日月山河印极为敬畏,他跪下,慢慢举起双手。
“无量天尊!”
这声厉喝犹如炸雷般震撼了玄真峰,天地灵幡呼啦啦猛烈飘摆。
祭坛上的二道士浑身一激灵。无数目光惊异地往天上望去。在黑沉沉的夜空里忽闪着一点青光,青光悬在与玄真峰相邻的一个无名山头。至于那声厉喝是否出自青光,众仙心中并无定论。
但元坤是何等人物,他稳住神对那青光道:“大仙何必在远处观望我天师府盛典,那高台上还有空位,请大仙落座。”
青光慢慢移动,移向玄真峰。光点越来越大,越来越澄澈,后来光芒里确实出现一个老道。那老道戴一顶破旧道帽,着一身粗布道袍,一脸雀斑,形容丑陋。他并没有飞向高台,而是降落在祭坛前面。
元坤见那老道不是道家厉害人物,心便宽了,冷冷道:“敢问大仙何处?为什么鬼鬼祟祟的?”
那老道施礼完毕,平静道:“我是天师府弟子。”
元坤道:“天师府年长一些的弟子我悉数认得,但想来想去,想不到有你这么个大神!”
那老道微微一笑道:“你处在云端,自然不认得我这个卑微老道。”
元坤转头对掌管仙籍的本界道:“你可知他是谁?”
本界躬身道:“师叔,我龙虎山天师府虽有弟子二千余众,但本界日日整理仙籍画册,无一人不认得;可这位道长在我脑中竟没有一点印记,应该,应该不是天师府弟子。”
那老道叹息道:“哎,本界,你脑中当真记全了龙虎山的所有道人吗?你可为苦渡峰的守墓人绘过画像?既然你不认得贫道,那我就讲一段尘封往事。四十年前,你母亲途径苦渡峰,早产生下你,当时峰上只有我一人,我于是为你接生。在你母亲死后,我又将你送到了天师府。”
本界脸色立变,对元坤道:“弟子该死,仙籍画册遗漏了一人,苦渡峰上确实还有一位守墓道长。因苦渡峰在龙虎山位置最为偏僻,峰上又多毒蛇,故从未去过,弟子只知守墓道长仙号如易,不曾为他画像。”
元坤点头道:“本界,你不曾为他画像,我不怪你。那苦渡峰上只有我天师府的一块墓地,后因风水转向,墓地便被弃用,数十年来我也未曾去过那里,更不知峰上还有一位同门道长。”元坤盯着如意道:“大仙虽在苦渡峰上守墓,但一身功力绝非守墓之人可以拥有,不知今日光临玄真峰有何指教?”
如易道:“岂敢指教!贫道只是觉得玄真峰上血光冲天,我天师府推立新掌门一事应从长计议!”
阳秀眼见大功告成,斜刺里却横出一条绊马索,不禁怒火攻心,咬牙道:“嘿嘿,从长计议,先看我手中的仙剑答不答应?”言罢,手持仙剑,以意驭空,直上中天。
如意也不示弱,周身青光一动,已到云霄。
高手过招,无须前奏,阳秀直接引动玄真诀,光墙闪现,亮度递增,雪峰上有如白昼。玄真光墙内,盘龙引颈狂吼,声震百里。如易当空而悬,直视盘龙,衣袂飘飘,静若处子。
突然,阳秀狂呼:“潜龙出渊。”
那盘龙以雷霆之势呼啸而出,直扑如易。龙出风卷,峰上雪屑横飞。在盘龙的强势之下,那瘦小的老道及他周身一圈薄薄的青光显得不堪一击。盘龙刹那间已撞上青光,在众仙均以为老道会粉身碎骨时,就听一声苦痛的嘶鸣,那盘龙竟被弹出数里之外。
阳秀大惊失色,手指动作急剧变换,引动数种玄真仙诀。他身前光墙加强为光的瀑布,随着光瀑流动,雪峰上一时灼热无比。远处盘龙一边喘息,一边渐渐变成暗紫色,那是龙血在沸腾。
如易心道;“今日阳秀必以死相拼,我且远离此处,以免伤及峰上无辜。”
青光飘开,飘到另一处无名山头。
祭坛之上,元坤呆立,眼中尽是阴霾。他望着那点弱小的青光,心中想到了一件极可怕的事,他想到了苦渡峰,那被人遗忘的峰上葬着万尚天师及孤鸿天师,那里安息着道家至高仙灵。据传仙灵也是异种生命,能量永生,倘若是真,那,守墓道人如易就有可能获得玄真天极道真传。
元坤此时知道,阳秀决不是如易的对手。所谓善者不来,一个低贱的守墓人若是胆敢挑战如日中天的阳秀,那必有绝学在身。
元坤叹道:“看来,我不得不出手了。”
灵幡下,元坤闭目引诀。一道细小青光自他头顶百汇穴射出,穿透夜幕,与阳秀的百汇穴相连,二人神功合成一体。光墙顿时大了数倍,盘龙仰天长啸,昆仑山脉竟在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