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四日过去,高昌城内又有四个未婚女子惨遭凌辱,其中三人悬梁自尽。高昌国都一时成了恐怖之城,那些家有黄花闺女,在城外有亲戚的住户纷纷离城而去。
破案毫无进展,那淫贼每次都是在巡捕眼皮底下作案,然后溜之大吉。在每次的案发现场,捕王都手握长刀,仰天长叹。
第五日,案发现场是在利可多宰相府内,宰相的第六个闺女依云古丽受辱发疯。在捕王下跪向宰相请罪之时,牧风正盯着依云,忽然间,牧风脑海中嗡地一下,一个事实打动了他一根敏感的神经。那个事实是:五日来所有受辱女子的长相都象一个人,那人就是,就是城外马夫已亡故的闺女。
牧风在依云面前呆呆地站了好久,他终究把有些事藏在了心里,他没说出口。
次日一早,牧风在细雨中独自出城,来到大枯树下的小屋外。马夫提着装了香烛、瓜果的篮子,正准备出门。
牧风道:“你去哪里?”
马夫答:“二王子,今天是我闺女香草的生日,我去她坟前看看她。”
牧风道:“我闲得无事,陪你去吧。”
马夫道:“那怎么行?”
牧风道:“你不要多说了,我想去荒郊野外散散心。”
马夫躬身道:“我想香草就是在阴间也会感谢二王子。”
香草的坟建在一个小树林内,距离小屋有点远,整个林子里就只有那一座墓,景象很是孤伶。迎着细雨,牧风停下了脚步,他吃惊地发现那座孤坟前笔直地站着一个人,那人背对牧风,头戴斗笠,着一身灰衣。
牧风扯扯马夫的衣角,道:“你看,香草坟前有个人。”
马夫擦擦眼睛,意味深长道:“难道是他?”
牧风道:“十之八九是香草的恋人。”
马夫激动道:“那我得见见他。”牧风正要阻止,但晚了,马夫高喊:“年轻人。”
那人明显一惊,但很快身形一晃,便没了踪影。牧风看出,那人遁去的身法与所见淫贼的魅影一模一样。那一刻,牧风心里有铅块在往下坠,越坠越快,一直落到了悲哀的底层。
马夫眼里满是迷茫,许久才道:“他是怎么了?他为什么要跑呢?怎么一下子就没了踪影?”
牧风暗想:“那人独来独往,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心里多半有难言之隐。”
二人来到坟前。那朴素的墓碑下放着一个小盒子,牧风拿起,打开看,里头装着殷红的胭脂。
牧风道:“刚才那人是香草的恋人无疑。”
马夫再无话,只是默默点着香烛,拿出瓜果,祭奠着爱女。
牧风留心查看,希望能找到与采花大案相关的蛛丝马迹。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在墓碑底下找到了一行极小的刻字:亲爱的,亲爱的,我想你啊!不错,正是这行字。牧风暗中点点头,心如明镜。可是,牧风又是满头雾水,既然深爱着香草,那人为何要疯狂采花呢?牧风心道,假如存在解释,那唯一的解释应该是,他爱香草已然痴狂,他把那些与香草长相近似的女子都当成了自己的梦中之人!那人一身功力已臻化境,决不输于玄真峰上的大仙,方圆百里,也只有天山能出这等奇人,而在天山上,那西佛寺最是藏龙卧虎。牧风遥望着茫茫天山,头颅里长时间只忽闪着三个字:西佛寺!如果那人出自西佛寺,以他的功力,必栖身于第四、第五道院墙之内。那两道院墙圈住的高人总共不过十五人,而如此年轻的高僧就更是屈指可数,难道——
马夫这时道:“二王子,您怎么老盯着墓碑,您想到了什么?”
牧风中断了神游的思绪,道:“我在想,香草姐姐若是得知恋人这般爱她,一定很欣慰。”
墓前相遇之后,淫贼暂时停止了作案,但仅仅时隔三日,他又开始在高昌城中出没。牧风决定去西佛寺埋伏,如果淫贼真的出自西佛寺,那此案的处理还需慎重,毕竟,西佛寺是高昌的国寺,千百年来享有无上的荣光。
黄昏时分,在距西佛寺不远的一处山脊,牧风爬上一棵大树,于浓密的树叶后目不转睛俯视着西佛寺。这夜天空阴沉,寺内的一切都有些模糊,但对院中人影,牧风隐约还是可以看清。夜,无声逝去,无声中孕育着多变。子时,第五道院墙内有扇门开了,那扇门位于飞空方丈禅房的右侧,应是飞空师叔兀如的房间。牧风的双目立时瞪得溜圆。飞空的两位师叔从不出门见人,极为神秘,牧风更是不知他们的容貌。令牧风大惑不解的是,那走出房门的方丈师叔竟是一个翩翩后生,年纪也就在二十几岁。年轻僧人一出房门,在天山雪峰之巅就凭空生出一棵青光湛湛的菩提树,他面对菩提念动口诀,就化作一阵清风向高昌城飞去。
牧风想起那日与伊凌在天山绝壁和高昌城门前看到的菩提树和那个秘僧,他判断出,那杀人无形的秘僧就是飞空的年轻师叔。
虎头鹤嘴戈的骨架是黑檀神箭,所以牧风依然可以和神戈建立联动,驭空而起。虽然飞翔的速度不快,但牧风还是连夜赶回了高昌城。一到城中,牧风便看见城角一座大宅子里灯火通明,喊声连天,毫无疑问,一桩采花大案已尘埃落定。
捕王迎面走来,仰天长叹。
牧风道:“大人不必焦急。”
捕王绝望道:“大限将至,我如何能不急啊。”
牧风道:“此案必破。”
捕王一愣,“何出此言?”
牧风道:“大人不要多问,我保证高昌城在明日一定可以恢复安宁。”
拂晓时,牧风便到了马夫小屋外,马夫穿着单衣将二王子迎进屋,牧风径直走进香草的闺房,取下墙上那男子的画像,告辞而去。马不停蹄,牧风又赶到西佛寺,他以有十万火急大事禀报为由,在阿帝力寝室见到了阿帝力。
牧风摊开画像,道:“王子殿下,你在第五道院墙内是否见过这人?”
阿帝力大惊道:“这不是兀如大师吗?我偶尔碰到他几次。”
牧风道:“兀如大师就是方丈的小师叔对吧?”
阿帝力道:“是的。”
牧风道:“您对兀如大师的印象如何?”
阿帝力道:“他行踪莫测,脸上从无笑容。”
牧风道:“我有一件天大的事要面见方丈,请殿下引见。”
阿帝力道:“什么事?”
牧风跪下道:“这事关系太过重大,恕小的不能告诉。”
阿帝力盯着牧风看了良久,虽有些狐疑,但最终还是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听说有密事相谈,飞空在方丈禅房会见了牧风。
牧风关紧房门,低声道:“大师可听说近些日子高昌城中发生的采花奇案?”
飞空道:“略有耳闻,老衲已安排行隐下山协助查贼。”
牧风道:“恐无用处。”
飞空道:“小施主的意思是?”
牧风道:“因为那作案之人出自西佛寺第五道院墙内。”
飞空浑身一震,“决不可能。”
牧风拿出画像,将查案的经过一五一十讲了一遍。
飞空一阵发呆,脸色惨白。
牧风道:“方丈莫慌。我虽年少,但也知此事牵涉到西佛寺的千年清誉,只要高昌城内再不出采花大案,我发誓为贵寺保密。”
飞空忽然跪下,急切道:“小施主万万不可走漏风声,老衲恳求了。”
牧风赶紧去搀方丈,当他的双手接触到方丈的臂膀时,面前老僧的混浊眼珠内猛地射出两道奇异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