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实习了。
宿舍里几个都忙着先收拾行李,肥婆喘着气,抹着额头的汗珠,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卷铺盖走人,大概就是这样的了。”
长颈鹿来转悠,我说,“行李收拾好了?”
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反正我是破罐子,就破罐子破摔了,不像你们,有牵挂,我干净利落”。
屠夫趴在窗口,大声喊着“FUCK”。一会儿,回声也传来同样的声音,他说,“我不能原谅世界的同时,世界也没有原谅我,这就是所谓的作用力与反作用力”。
我在纸上写下,“我今迷路人,人生南北路”,习惯地叹息着。打扫床底的时候,发现几枚硬币静静地躺着,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一本书,几双发霉的鞋子,还有一张纸条,拆看一看,是写给朱婷的,只有一句: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淫贼都囔着,“食堂里卖汉中凉皮的那一家生意好,就是不卫生,老板忙得团团转,连上厕所都嫌麻烦,上完厕所,手都不洗,就给你抓一把凉皮,而你还一口一口地吃个不停,吧唧吧唧地响,脸上表情还不错。”
肥婆说,“都快要滚蛋了,还臭屁人家。”
下午,乏力,一觉睡去,醒来已是夜晚,见朱婷很早的时候的一条短信,“在干嘛?有兴趣出来转转吗?”
我打去电话,“喂,你是谁?”
电话那边的她停顿了几秒,沉静地说,“我是猪”。
我这边,“哦”了一声。
她说,“我想,以后想见的机会不多了,想和你出去走走,散散步”。
我问,“你现在睡了吗?”
她说,“我已经睡了,明天晚上好吗?”
我说,“那好吧。”
她说,“那你早点休息,晚安。”
我“嗯”了一下,挂了电话。
我不知道一个被我六次漠视为陌生人的女孩,在快要离别时说出这样的话,需要多大的勇气,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犹豫?虽然我曾多次预谋结局,却不曾料想竟是这种结局,她让我心里自责了又自责,多年以后,还是如此。
我是个该被爱情诅咒的人。因为,我第二天晚上没有联系她,第三天也没有。
长颈鹿拿着一张军训时的照片,上面是一张张稚嫩的脸庞,放在我桌上。我问,“咋了?”
“送给你”,他说着,又看着远方。
“靠”,我当年是这幅球样,看着照片我不禁感慨。
他转过身,笑了,“再过几天就滚蛋了,有空了,跟兄弟几个喝喝酒,醉了也好,人生没几回这样的日子了。”
宿舍里,没人睡去,一会儿这个翻身,一会儿那个叹息,肥婆说,“以后再也不用逃课了,再也没有课逃了。”
“生活总要继续,不管在哪里。我曾经想去很多地方,去看看那些人的生活,结果一个地方也没去。我以为四年时间很长,一转眼,就没有了。”黑锤说。
据可靠消息,我和肥婆、主席将被分配到西安一家医院,肥婆说,“西安的消费有点高,据经济学家分析,物价又要上涨了,更没钱谈恋爱了。”
屠夫说,“经济学家的话不可信,什么是经济学家?就是知道一百种****方法,却从未与异性交往的人。”
黑锤说,“都是改革开放惹的祸,空气进来了,也来了一群苍蝇,使中国,由一个看不见站街女的国家,变成世界上站街女人数最多的国家。同时,二奶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时尚词汇。离婚率节节攀升。外遇成为家常便饭。”
四川鬼子说,“别抱怨了,至少你现在还能吃到一碗羊肉泡馍,有空了,还能谈谈情,说说爱,找个不差的女人上床****。”
我说,“白猫黑猫,逮到老鼠就是好猫,现在一团糟。”
黑锤附和说,“太糟了。”
我说,“如果你觉得听懂了我说的话,那你一定是误解了我的意思。”他就不言语了。
肥婆说,“提个醒,兄弟们实习要收敛了,社会上不比学校,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有时,你吃了黄连,也要装哑巴。”
他说的对,我们这个社会需要和谐,不需要异端,不需要思想,那些喊着解放思想,追求个性的人,可能手里正拿着一把枪,瞄准那只出头鸟。
就像长颈鹿以前感叹的那样,在这个国家,那些真正有能力有野心去改变这个社会或者拯救这个国家的人往往到最后会有点惨淡。
屠夫说,“自古以来就是这样,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一排人站在一起,那个个子高的肯定要被剁掉两只脚。”
四川鬼子说,“我认识的几个很有个性的老乡,出了学校,走上社会,没多久,见人说话也唯唯诺诺,不那么自信了。那些稍微有些个性的,稍微有些独立思考能力的,有激情,善于表现的人,往往是给猴看的待宰的鸡。”
我说,“一边给人赔笑,心里却厌恶,这样活着,卑躬屈膝,受人颐指气使,岂不精神分裂?”
黑锤说,“那算什么?为了生活,我们需要当狗腿子。”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就有种不知名的痛,这是以前那个愤世嫉俗的黑锤说出的话吗?
大家都沉默了。
我们都在等着,卷铺盖走人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