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问并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可是,为什么此生却注定般命途多舛。
蒋笙薇觉得脑袋昏昏沉沉,于是闭上眼睛缓了缓神,然后站起来,穿过马路,进了小区大门。
值班室的保安看到她,立马恭恭敬敬地出来:“乔太太,您回来啦?”
蒋笙薇疲惫地点点头,步子未停,却感觉身后似有一道目光,追着自己不放。
她忽然站定回头,茫然无措地四处寻找,
在马路对面,在距离她刚才坐的长椅三米的距离外,站着一名青年男人,穿着得体的休闲T恤,宽大肥硕的裤子,带着大大的咖色太阳镜。
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视线,他转过身脚步匆匆,在拐角处消失不见。
只是一瞥的瞬间,蒋笙薇整个人却傻在了原地,眼里很快蓄满了泪水,自眼角滑下来,看的保安觉得莫名其妙。
“乔太太,您……没事吧?”他小心翼翼地询问。
听不见,听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蒋笙薇的世界里忽然一片静默,管他什么声音都统统消失不见,只剩下漫天灿烂的阳光下,眉目如画的少年扬着醉人的微笑,伸出手指,宠溺地刮着她的鼻梁。
他说:“笨蛋,别怕,有我在你身边呐。”
“程颂?”蒋笙薇喃喃自语,看着那个人影消失的地方,呼唤着奔过去,“程颂——”
不要走,不要走,程颂!
她泪眼蒙眬地朝着那边跑过去,几次都差点儿被车撞倒,她在心里呼喊着程颂的名字,可是最终却站在拐角处,茫然无措。
哪里还有那道身影呢,只有川流不息的车辆和来往的陌生人群。
蒋笙薇疲惫地靠在墙上,身子慢慢下滑,最终双手掩面埋在膝盖里,哭得不可抑制。
理智明明白白地告诉她,那个人不是程颂,可是,情感却让她仅存的理智消失殆尽。
这世界,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两张脸呢?
蒋笙薇像个傻子一样蹲在墙角,哭累了,看着那道身影消失的地方,怔怔地发了许久的呆,才缓缓起身,回到家里。
她把自己丢进沙发里,脸上的表情木木的,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那一瞥中。
真是犯傻,已经死去五年的人,怎么可能会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蒋笙薇,你一定是眼花了,你一定是着魔了,程颂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你不要再像个神经病一样了好不好?”
她沉着声音告诫自己。只是,每说一句,心就痛一分。
茶几上空空落落,她忽然惊慌失措起来,在客厅里胡乱翻找,最终她拉开电视柜,看见眉目如画的少年安安静静躺在里面的时候,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她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相框拿出来,捧在手心里静静端详。心底又涌起一股酸涩感,蒋笙薇淡淡笑着,将那种情绪狠狠压制住。
她忽然反应过来:程颂的相片为什么会被放在电视柜里呢?
不是她放的,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乔城锦。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是一直都不曾介意的吗?
蒋笙薇忽然间觉得烦躁极了,将程颂的相片放在茶几上,走进浴室里。
吉祥此刻生死不明,她离开医院之前,警察还没有找过来,所以事情究竟是怎样的,所有人都不知道。
泡澡的时候,她一直盯着给那个她打过莫名电话的号码发怔。打电话的人究竟是谁?她为什么要约自己去华美广场见面?她和这场车祸有直接的联系吗?
一切都不清楚,就像混沌的冬日里,眼前弥漫着大雾,看不见也摸不着。
房间里很安静,静的只有客厅里的挂钟“滴滴答”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响着,蒋笙薇躺在浴缸里闭上眼睛小憩。
半睡半醒之间,她似乎看到了程颂,又似乎看到了乔城锦。两个人的影子不断地变换重叠又错开,看得她心里乱糟糟。
莫名被惊醒的时候,墙上的钟发出准点报时的声音,俨然是下午六点,浴缸里的水冷得透骨,她忙打开花洒调出温水驱散身上的寒冷。
蓦地,手顿住,像是恍然记起了什么,匆忙擦干身上的水收拾妥帖出门。
目的地,南郊公墓。
在和乔城锦结婚之前,为了将戏份做足,乔城锦带着她和乔吉祥去南郊公墓拜祭过他的父母。
四年的时间过去了,她居然还清楚记得具体的位置。
直到站在墓碑前,看着乔城锦父母陌生却熟悉的照片,蒋笙薇仍然没有回过神来。
她没有想到自己竟然真的来了。
我为什么要来?
她抱着花束无言站着,一遍遍地在心底问自己,却不敢面对心底最真实的答案。
是为了吉祥,是为了弥补对吉祥的愧疚,就是这样,对,仅此而已。
夜幕降临,蒋笙薇缓缓地走在大街上,灯红酒绿,火树银花,这个城市从来激情澎湃,显得她格格不入。
不晓得吉祥怎么样了。
蒋笙薇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是夏末,夜风有些凉,她抱着胳膊一遍一遍地摩挲,心底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斗争。
要去医院么?那个人厉声呵斥自己,让自己“滚”,如今要回去看一眼么?
她决定给张医师打个电话,却发现手机落在了家里。算了,她咬牙,跺脚——我是去看吉祥,关乔城锦什么事——拦了出租车便直奔医院。
她看着病床上娇弱的女孩子,心底一股酸涩就涌了上来。
吉祥,她那么依赖她,那么喜欢她,每次见到她都笑嘻嘻地唤她“薇姐姐”,她开车走神,大货车撞上来的时候是小小的她扑过来护着自己。
她那么脆弱,在那一刻却为了她勇敢。
房间内,乔吉祥依然没有从重度昏迷中清醒过来,脸色苍白,纤长浓密的睫毛下,双眼紧紧闭着。病床旁边,乔城锦紧紧握着她的手,宽大的手掌将她柔弱无骨的手包裹在手心,疲惫地趴在床沿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而许青岚,她没有离开——不,她被乔城锦赶走后又悄悄返回——即使隔着玻璃,蒋笙薇也依然清楚地看到,她的眼神落在乔城锦身上,浓情蜜意。
呵,那是深爱一个人时,才会拥有的情绪啊。
她记得那个时候,程颂还在的时候,他每次看向自己的时候,就是这样,眼神里全是浓得化不开的爱意。
只是她那个时候不懂,或者是装作不懂,总是冷冷地别过脸,然后转身离开,让他的眼神落空。
许青岚忽然站了起来。
蒋笙薇定定地看着她,依着口型猜测出她唤了几声“城锦哥哥”,侧趴在病床上的男人没有丝毫的反应,她蹑手蹑脚地上前,在乔城锦面前蹲下,眼神痴迷。
然后,她轻轻地抬起手臂,纤柔的手隔着微妙的距离,描画着乔城锦坚毅的脸部轮廓,嘴角洋溢着甜蜜的微笑。
该有多爱,才能如此痴狂。
蒋笙薇似有若无地叹了一口气。
她看到许青岚仰起头,轻轻地,将一枚吻落在乔城锦略显薄情的唇瓣。她甜蜜地羞红了脸,轻轻搬过一张椅子坐在乔城锦旁边,将自己的手覆在他的手上,然后趴在床沿上,和他面对面,幸福地闭上眼睛。
蒋笙薇忽然觉得无比烦躁,深呼一口气,转身离开。
那一晚,蒋笙薇在拐角处的长椅上坐了一整晚,吉祥的安危,是她心头的刺。
临近清晨的时候,忽然耳边响起一阵骚动,蒋笙薇睁开疲惫的眼睛,才恍然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竟然睡着了,而她的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
张医师带着护士从自己面前急急走过,进了吉祥所在的重症监护室。蒋笙薇心头一冽,立马跟在他们身后跑起来。她穿着细细的十厘米高跟鞋,一个不小心就扭到了脚踝,痛得她身子不稳,向旁边倒去,幸而一名护士经过,扶住了她。
“你要不要紧?我带你去抹点药吧。”护士关切地说道。
蒋笙薇咬着牙忍着痛楚:“我没事儿,我妹妹情况危急,我要去看她。”
她原本以为自己此生辛苦寂寥,一个人默默到老,再也不会为谁牵挂,对谁动情,可是这一刻,她知道,乔吉祥真的已经走入了自己的生命,她是真的把她当做了妹妹,她心疼她的善良,想保护她的脆弱。
蒋笙薇一跛一跛地赶到重症监护室,却不进去,只是站在外面隔着玻璃望进去。张医师已经在施救,而乔程锦和许青岚并没有被赶出来,她陪着他站在角落里。
只不过一晚的时间,他深如浓墨的眼睛就失去了原本的光彩,眼角下一片乌青,脸色疲惫不堪,带着隐忍的痛楚和暴戾。许青岚一脸紧张兮兮地看着被抢救的吉祥,双手紧紧缠着乔程锦的胳膊,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青岚含情脉脉看着他的时候,他可知道?
蒋笙薇吸吸鼻子,将视线转移到乔吉祥身上,双手不由地放在胸前,默默祈祷,那件黑色的西装,仍然搭在她的手臂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张医师的额头上也几次冒出汗水。
乔城锦双手紧紧握拳,才能抵制出心底涌动的想杀人的冲动!他看着病床上脆弱的乔吉祥,觉得她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离自己而去,忽然心生悲恸。
他的一生已经这样寂寥,她怎么会舍得!
乔城锦沉默地撇开许青岚的手,走出病房。如果再待下去,他一定会发疯的!可是出了病房一转身,他就看到了蒋笙薇。
“谁允许你来这里的!”在内心冲撞许久的混乱情绪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乔城锦厉声吼道。
蒋笙薇一直在低着头闭着眼睛祈祷,她内心笃定乔城锦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出来因而毫无防备,听到暴怒的声音后才惶惶然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