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老歪丧尽天良
懒汉砣子是个远离城市偏僻的小渔村。邓春与他手下的弟兄们就藏匿在这儿。这儿的民风纯朴,没有人会出卖他们。所以,他们一直把这儿当作大本营。
孔昭德和猴子走进懒汉砣子时,他向村里的人打听邓春,听到邓春,人们都摇摇头,说是不认识这么一个人,也没听说这个人。不是人们冷漠,而是这儿的人都在暗地里保护邓春。
他们俩走了一天的路,眼见着天色黯然了,没找到人,连过夜的地方也没有。猴子倒是留了神,他说,海头上有船,咱们可以到船上过夜。
两个人来到了海边,正要爬到船上时,有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你们俩要找我们大哥?”
“是我们,我叫孔昭德,是邓春大哥的兄弟。你知道大哥在哪儿?”
那个人带领着孔昭德和猴子两人转来转去,走进了一个干插石砌成的小院子里。从上屋迎出来的人,正是邓春。“是你呀,兄弟,别人告诉我时,我还以是高丽棒子呢。来,快进屋,快脱下鞋上炕。我们让马大嫂把菜做上,告诉她,来客了。不,我兄弟来了。”
孔昭德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把码头于杠头和女儿芋头遇到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他到懒汉砣子找大哥,不为别的,他就是想筹集些钱,想从妓院里赎出芋头姑娘。
邓春听了,“叹了口气,我早就知道,于汉臣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害人之心不可有,可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有时候,甜言蜜语就迷住了于汉臣。他分不清好坏人,到底吃亏上当了。这下可好,害得自己丢了性命,也连累了自己的闺女。”
“大哥,现在就是抓住于老歪,也无济于事。当务之急,是赎芋头,拯救她于苦海之中。我来找你,就是想搞些钱。我知道芋头她是被逼无奈,才进了妓院……”
“咱们兄弟好不容易见了面,先喝酒,喝好了酒,咱们再说事。”
酒菜都是现成的,鱼呀,虾呀,螃蟹呀,满满地摆了一桌子。酒足饭饱之后,屋子里只剩下了邓春和孔昭德弟兄二人。邓春一边剔着牙,一边说,“屋里也没外人了,就咱们兄弟俩。,你跟大哥说说心里话。刚才说钱的事,眼下,大哥手里真的没有多少现钱。”
孔昭德也低头不语,如今一说到钱,谁心里都紧张,连邓春大哥这样的人也不例外。他不轻易开口说钱,说出来了,竟然也没有兑现。
“大哥手底下养了二十多个人,他们要吃要喝要花费。刚刚闯码头的时候,也没想过积攒一点家底。哥们浪气的,得到多少,也撒出去多少。”
正说着话的时候,邓春的一个跟包端着烟灯烟枪走进了屋里,并把这些烟具放在了炕上。
孔昭德简直不敢相信,他敬重的邓春大哥,竟然也染上了鸦片瘾。看着那盏闪烁着豆粒大小的烟灯,孔昭德不能不说了,“大哥,沾染了鸦片,几年下来,就会要了你的性命。”
邓春淡淡地一笑,“大哥知道。可是,大哥一年到头在海边走,能不湿鞋吗?没办法,大哥离这玩艺儿也太近了。”“大哥,以后能不能把鸦片瘾给戒掉。”“只要染上了,等下辈子再戒吧。你来得也正好,趁着大哥还没有毒入膏盲,我把太极八卦掌传授给你。在关东一带,除了大哥我,没有人通这路拳。至于为你筹集钱的事,你耐着性子等候两天,你就知道大哥和大哥的弟兄们做的是什么生意,干的是什么勾当,你邓春大哥的钱是怎样挣来的。”
那天晚上,孔昭德躺在火炕上,他迷迷糊糊地似睡非睡时,他梦到了于老歪,于老歪好像站在一片没有边际的麦田里面,金黄色的麦浪滚滚而来,麦粒掉在地上,立刻变成了一粒粒金子。而于老歪又变成了一个稻草人,手里扬起一块破布条子,吓唬麦田里的鸟儿。他也成了一只鸟,随风飞着,想落也落不下来……
许多人惦记的那个于老歪他躲藏在哪儿?他正在做些什么呢?
去年年底,席卷所有小杠们工钱逃之夭夭是于老歪干的。他一直在寻找这样一个发财的机会,哪怕也去当汉奸,但是,当汉奸的机会也并不是人人都有。你想当,人家还不定看得上你。俄罗斯人刚刚到关东来的时候,于老歪尝试着向孔老二学习,为这些黄头发蓝眼睛的老毛子做点事情。可是,俄罗斯人根本就不搭理于老歪。为了能在码头上混口饭吃,于老歪像条赖皮狗一样,天天围着于汉臣身前身后转。他也摸透了于汉臣的脾气,爱听奉承话。只要说他一声好,他能管你三天饱饭。于老歪把发生在码头上的那些事情,添油加醋地说成天官赐福一般,只要博得他的主子一个开心就好。于汉臣身上只有义气而没有思想,愿意结交天下好汉。那些个好汉们天天吃他的喝他的,嘴巴一抹,拍拍屁股走人。有数的,酒肉朋友,柴米夫妻。码头上的事情,里里外外靠着芋头一个姑娘家的打理,忙得她顾得了头,也顾不了尾巴。于老歪就是瞅准了这个空子,一年里只有一次给小杠欠分红发钱的机会,于老歪就是借着这个机会,他才下手一下子把那个装钱的包袱偷走了。
码头上的人发现是于老歪偷走了钱,全码头的人都发动起来了,像拉大网一样,把码头周边拉了一遍。就像用篦子篦头发,连躲藏在头发丝里的虱子和虮子都剐得无处可逃,可这个于老歪就从人间蒸发了一样,连个影儿也没有,也许他真的从人间蒸发了。
其实于老歪没逃也没躲,在一个胡同里,三间低矮的海草苫的房子里,于老歪与夜壶母女三人正在玩抓大把的游戏。夜壶是个寡妇,丈夫出海,船倒了,人死在了海上,扔下了她和两个双胞胎女儿。那时,女儿还小,夜壶靠着做皮肉生意,把丈夫扔下的大妞和二妞拉扯大了。于老歪来到码头以后,才认识的夜壶。走进夜壶家,码头上有什么,他就往夜壶的家里送什么。吃的穿的用的,天南海北的,连外国货也有。于老歪也真的有两下子,码头上看管得也相当严格,春秋冬季,进出码头,都要搜身。那么多的东西,他也不知是怎么偷出来的。其实夜壶一把年龄了,于老歪进到她家,并不是喜欢与她这个老帮子打情骂俏。于老歪心里惦记的是夜壶的两个闺女。大妞和二妞出落得,比起她们的娘漂亮而富有性感。于老歪的小尾巴一翘,是拉屎,还是撒尿,夜壶心里一清二楚。所以,她像守护神一样,把自己的亲闺女看得紧紧的,从来也没有让她们姐妹越出她的视线。因为看管得紧,于老歪的阴谋也一直没能得逞。于老歪窃得钱财得手后,他想到了自己的潜逃。丢了钱的人不会让他轻易逃出码头,他必须要隐藏起来。于是,在快要过年的时候来到夜壶家里,他事先把包袱埋藏在了一片乱葬岗子,然后他才走进夜壶的家门。
见于老歪两手空空,夜壶的脸拉得像张驴脸。“到年关了,你就两手空空地来了?”
于老歪从腰里掏出了两块银洋,“拿着去买年货,足够咱们四口人过个好年了。”
夜壶的眼睛一亮,“你们码头分红了?你分得了多少?”
“这你别问,记住,有人问起我来,你千万不要说我在你家。”
不一会儿,到集市上买年货的夜壶听到了挺大的风声,人人都在议论,昨天夜里,码头上一下子丢了那么多的钱,一百多个小杠一年的辛苦钱,让于老歪给偷跑了。整个码头已经炸开了锅,人人都在寻找于老歪的下落。夜壶也顾不上买什么年货,她匆匆回到家里,夜壶把于老歪拉到了里屋,关上门,“你给我说实话,是你偷了那一大包银洋?”
于老歪一看也瞒不住了,也说了实话。
“好,你能跟我说实话就好。告诉我,钱在哪儿?”
“我藏得严严实实,就在那埋死人的野地里。”
“那你要带着我到藏钱的地方看看,我心里也好有个底。”
于老歪是拗不过这个与男人们打了半辈子交道的女人,他说他想等些日子,等到风头过去了再说。夜壶偏偏不肯,她现在就要去看。她要知道钱藏在哪儿。于老歪心里那个恨呀,他恨不能把这个臭娘们宰了。可谁让自己沾上了夜壶这样的女人,她就是丧门星。如果不把这个女人安抚住,很可能事情就会败露。他说,“要看,也只能在后半夜,不能让任何人看见。”
那个腊月底的深夜时分,天上的月亮成了一弯细细的豆芽儿。到处一片漆黑,只能借助地面上残雪的反光,勉强能看着路面。过了半夜,天更加黑。码头睡得死气沉沉,只能听得到有气无力的海潮声。于老歪和夜壶两个人蹑手蹑脚地从屋子走出来,他们不敢点火把,更不敢打灯笼。一前一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寒冬腊月,此时此刻,野地里连觅食的狼也钻进了巢穴,四野静悄悄,只有他们二人的轻轻脚步声。
总算来到了那个于老歪埋藏银洋的地方,这是一个人们事先挖好的坑口,人没死,先把地方占据了。坑里堆积着枯树叶和残雪,用手挖掘了一会儿,那个沉甸甸的包袱就露了出来。
于老歪说,“我没有骗你吧。埋得严严实实,你却非要看一看。这下放心了吧。”
夜壶眼睛里金光灿烂,她差点扑倒在那包银洋上面。她说,“这钱,不能埋在这儿,应该藏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
还在埋在这儿吧,于老歪有自己的打算,哪里从夜壶家出来,带上银洋,也就溜之乎也。
夜壶要把银洋带回家里,她也有她的心眼,她怕的就是于老歪瞅个机会溜走这一手。于老歪真的喜欢她这个半老徐娘的女人吗?于老歪到她这儿来,图的就是想占大妞和二妞的便宜。眼下,于老歪偷了银洋,他必须要在她家躲藏。躲过了风头,她和她的女儿就会被弃之一旁。所以,她坚持着要把银洋带到家里藏起来。
在这时候,于老歪只能顺从夜壶,挖出那包银洋,带到家里,藏进了炕前的那个地瓜窖里。等到把银洋埋藏好了,鸡已经叫了。大妞和二妞睡得像死猪一样,一点也没有觉察家里发生的这一切。于老歪跟夜壶也商议好了,除了她们俩,再也不能让别人知道。她们姐妹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进,外面的风声大妞二妞听不到。瞅准了时机,就离开码头这个是非之地。于老歪与夜壶相对一笑,夜壶说,“咱俩现在你是大盗,我是窝藏,天知道,地知道,你知道,我也知道。”“别忘了,还有门后的灶王知道,还有野地里的鬼魂知道。”“说得怪吓人的,天快亮了,咱们赶紧睡一会儿吧。”“我想跟大妞二妞睡。”
“你这个驴进狗日的,你老是惦记着她们姐妹?我这个当妈的跟了你,你还不知足啊?”
“往后啊,你是丈母娘,大妞是我的大老婆,二妞是我的二老婆。咱们其实已经是一家人了,命都拴到了一块儿,大妞二妞当了我的老婆,她们占大便宜了。”
“事情露馅了,她们姐妹也跟着你掉脑袋。从今天起,你就藏在地瓜窖里,我把吃的喝的送到窖里面,你千万别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