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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小孟一个人看守一大间摆满电机缆线钢筋铁板的仓库。仓库就建在溪流边上一块干旱的农田里,四周被围墙围着,墙头还插有墨绿的啤酒瓶片,一根避雷针直指天空。在铁门的上端,微微俯视整个仓库的地方,小孟的工作间就在那里,分左右两间,工作起居都在里头。几个小巧的探头对准了仓库的各个角落,老张见过监控器,哪怕库内有只麻雀飞过,屏幕右上角的地方都会显出一个红色小人来,以示提醒。老张觉得这样的设备了不起,仓库的情况一目了然,但又觉得这一切过于森严了,甚至有些侮辱人的意味。老老张的话不禁浮现心头,防谁?还不是防我们!

这样,小孟平时足不出户,只有领料人来时,才抱着账本,风风火火去开门。老张不懂小孟为什么会选这么一个工作,年纪轻轻的,这完全是老家伙干的嘛。要到后来,老张才从别人口中得知原来小孟身体有问题,是来山中调养的。可小孟不说,谁也不好问他是身体哪部分出了问题。老张就没问过,只对小孟说,这里空气好,比城里强,只是你们年轻人,寂寞了点。

说到寂寞,老张觉得小孟多少有些不同寻常。远离原来生活的城市,又患有一种身体疾病,甚至远离单位宿舍。在这个山坳里,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难免会感到无助。老张从未见过其他人来到这里。

曾有人在小孟面前说,这个地方可不好,阴气重,死过一个人,女人。说这话时,老张们还在给物资仓库封顶,而小孟则坐在溪边的岩石上看一本书。见他毫无反应,那人把话又重复一遍,为了引起小孟注意,还大肆渲染一番,说你看没看见,那颗枫香,就是吊死过人的,你经后一个人住这里,不怕吗?

老张很怀疑那人的说法,他在这里住了好些年,从未听过这坳口吊死人的消息,还是个女人。他悄声向老老张求证,老老张用一双诡谲的目光回视他,说,好像有这么回事。

他们盯着小孟,期待他的反应,可小孟只是动了动嘴角,似笑非笑,顶多算张半途而废的笑脸。他把目光从书页上移开,对三人说,我不怕鬼,我只怕人。

你不怕鬼?你不信?晚上可有鬼夜哭啊,路过就能听见。那人说。

小孟神情淡漠,老张说不清那是种什么表情,只听他说,那是风声,山谷里的风就是这个样子,你说它是鬼夜哭,那就是鬼夜哭吧。

那人还想说什么,可一时组织不起语言攻势,加上小孟很快又将视线转移到书上,那人只好转而坐上一堆空心砖,掏出烟丝抽起烟斗来。好半天,当所有人都忘了此前的话题时,小孟才又缓缓地说,人比鬼可怕多了,世上的坏事哪一件不是人干的?就连鬼也是人造成的嘛。你们说,到底谁更可怕?

那一次,老张对外表孱弱的小孟刮目相看了。

老张真正和小孟熟络起来还是因为儿子的事。今年夏天,在大坝举行开工典礼后,老张的儿子也高中毕业了,考取了一所远在北方的专科学校。对于山里人来说,这不啻是个天大的好消息,用他们自己的话讲——祖坟冒了烟。等好不容易凑齐学费,让儿子班车转火车去了远方的学校,还来不及喘口气,老张就接到了儿子的电话,说钱用完了。

那可是八千块啊!真金白银,放手里都有厚厚一打了,两个月就没了,这让老张傻了眼。儿子在电话中的口气犹犹豫豫,但更多的是焦急。由于山中信号不稳,老张还没来得及细听儿子说钱怎么就没了都花在了哪些方面,电话就断掉了。断掉前,老张记得儿子一再说,钱,明天一定要汇过来。语气毋庸置疑,甚至有些命令的意味。老张不记得儿子什么时候跟他这么讲过话了,如果不是数目的缘故,老张都觉得这是绑架了。

第二天,老张就惴惴不安地上路了。妻子赶着牛,在身后一路嘱咐,给他们好好说,请个假,要是单位有车去镇上,你就跟着去。老张摆摆手,表示知道了。走出好半截,才回头望妻子。妻子消失在山间的田坎上,在一片松林后,传来数道悦耳的铜铃。

老张路过小孟房前时,小孟正在吃一碗面。老张这才想起,为了儿子的事,自己连早饭也没来得及吃,醒来就陷入儿子要钱的困境中了。去哪里筹钱呢?施工局有三个月没发工资了,干部职工都一样,老张也不好这么去要。用老本吧,又被妻子听信信用社的人存了死期,一时取不出来。妻子提议去借,老张还有两个姐姐嫁在镇上,借上两个月生活费应该不成问题,只是老张不愿去,之前为了儿子凑学费,他已经见识过姐姐们的脸色了。

正在发愁之际,小孟突然打招呼说,老张,这么早啊。

老张抬起头,瞧见小孟苍白的脸露在还未散尽的晨雾中,似乎比晨雾更加苍白。老张回答,你也早啊。说完就走,但又想起来,才犹犹豫豫地说,小孟,你给孟部长说一声,今天我有事,不能去了。

那你直接给他打电话,你不是有他号码吗。小孟边说边挑出面条来喂狗。

哦,好。老张才想起似地。他怎么把手机也忘了。这东西还是二姐夫给他的,虽是个二手货,但好歹也是手机啊。

看老张心不在焉的样儿,小孟随口问了一句,老张就把儿子的事说了出来。

我以为什么事呢,不就是汇钱嘛,不用你去,再说你也不一定搭得上局里的车,那几个司机我知道,只带熟人的。小孟说。

听小孟这么一讲,老张也困惑起来,要是别人的事,他或许还可以缓一缓,可那是儿子,一个人在那么遥远的地方,虽然他还不知道他怎么就把那笔钱花没了,但他也不能让他过于委屈。没钱寸步难行,这个道理老张还是懂的。

见他愁眉不展,小孟想起什么,掏出电话便打,简单聊过几句之后便对老张说,账号,把你儿子账号给我,我叫人帮你汇。

老张很快摸出手机,打开短信,一串数字冒了出来。他给小孟看,小孟就念给那人听,还没念完,老张突然说,我现在没钱,怎么还你啊。小孟没在意这句话,接着问老张,你儿子叫什么?需要多少钱?

直到小孟通完电话,老张才又忐忑地说,我,我身上没这么多钱,我还是去镇上吧。

不用,小王正好在镇上,已经给你办了。小孟说。

小王,哪个小王?

新来的会计。

哦。那钱,那钱怎么办?我怎么还你?

没事儿。小孟说,那点钱,没关系,你又跑不掉的,发了工资再说。

那是一千二百块钱,儿子两个月的生活费,不是笔小数目了。在上班时,老张几次看见小孟父亲的身影,都想上前去说几句,可始终没有勇气,只是卖力地干起活来。

只要还有活干,老张的心就踏实多了。

老张是之后几天见到小王的,在午后上班路上,在小孟房间门口。那是个晴天,阳光洒下几许难得的暖意。从山上下来,老张微微出了身汗,背上油腻腻的,发痒,抓一把,指缝里都是油垢。老张用黑亮的指甲去弹这些黑亮的污垢,却就此发现一个灰色的身影。

小孟也在门前,正握着一把钳子,对虎汁儿的耳朵鼓捣着什么。那个灰色身影蹲在小孟和狗之间,俩人像是合伙做一台手术似地。老张悄然走近,才发现,小孟正给狗拔虫呢,蜱虫。

小孟说,找到了,我要拔啦。

灰色身影说,等一下,我不想看。说着转过身来,与老张的目光对上。

老张看见一对娃娃般清澈的目光。他笑着对小孟说,在忙啊。

小孟没有转过头来,他全神贯注地握着钳子,拨开狗耳朵上的毛发,对准吸饱了血的蜱虫,一夹一拔,迅如闪电,那犹如扁壶般的虫子就从狗皮肤下剥离出来,细小的头部还舞动着,一副贪得无厌的样子,来不及逃,只听夹钳一阖,一小点污血就涨破了肚皮,噗地一声。

好恶心啊!女孩说。

虫一拔掉,狗就痛快地跑掉了。小孟这才有空说话。老张说要过几天才能还他钱。小孟说,没事儿,对了,这是小王,上次就是她帮的忙。

老张惶恐地说,谢谢你啊,妹儿。

小王露出一个好奇的表情,你们这里都这么叫人的吗?

老张点点头。

妹儿。小王调皮地学着舌,对小孟说,快,喊我一声妹儿。

小孟没搭理她,递出烟来抽,没等吸上一口,就被对方摘掉了。小孟说,别闹,还给我。

不行。小王手一松,烟掉到了地上,她跟上一脚。

你还管我!我又不是你——小孟欲言又止。

在我面前抽烟,我就要管。

小孟把目光对准了老张,老张正吞云吐雾,见状,笑着摆摆手,走了。走出老远,还听见一个女孩的声音在山坳中回荡。不知为什么,看见这一幕,老张心情舒坦起来,为小孟而高兴,他终于有一个朋友了。

自从那次见到小王后,老张见她的次数就多起来,往往在下班后,小王的身影就出现在小孟的房前屋后。有时两人去爬山,在视线不离仓库的地方;有时就在溪边抓螃蟹,翻开一块块石头。

小王长着一张圆圆的脸,秀气的五官,留着一头参差不齐的刘海,脑袋后还甩着一根马尾,俏皮的样子。说话却柔声细气,很有些南方的味道。她的出现也迅速吸引了老老张的注意,他对侄儿说,看见没,那个妹儿,我看她和小孟不正常,像在搞对象。

老张毫不奇怪,说,搞对象也很正常嘛,年轻人。

老老张对老张的淡然显得诧异,诡异地说,我看小孟吃不消。

老张也没问老老张是什么意思,只是暗想,搞个对象还有什么吃不消的?

没多久,小孟的母亲出现了。那是个忧心忡忡的妇女,不用交谈,老张就能看出对方脸上的忧戚之色,只是老张不知道这忧戚是生活本身造成的还是小孟的身体。

小孟母亲没来几天,单位就有人结婚。那天,老张下班回来,被小孟叫住,递给他一包糖,喜糖。老张不知谁结婚,十分诧异,狐疑地问,小孟,你要结婚啦?

小孟呵呵一笑,说,不是,是我们罗局。

老张这才恍然大悟,讪讪地说,我还以为你和小王——

和她什么?小孟问。

我还以为你们要结婚了。

我们?哈哈。小孟笑得更厉害了,但笑容短促,很快就纠正道,我和她怎么可能,人家有男朋友的。小孟说,把糖给你女儿吧。

回去的路上,老张曾片刻地想到,要是小孟和小王在一起,该多好哇。

第二天,是婚礼举行的日子。一早,小孟就向老张交代说,下午我要上去,拍照片,你帮我看一下仓库,这里不能离人,你知道最近东西被偷得厉害,等我回来,你才能走啊。

老张一口答应,没问题,我帮你守着。

婚礼办得紧凑,小孟奉命端着相机给新人拍照,连同把小王也拍了进去。小王干上了迎宾,在充气拱门下,端一个印有喜字的搪瓷盘子,盘子里整齐码着烟和糖。小孟在拍照间隙去拿糖,拿了一颗,却被小王打掉了。小王说,要拿双的,拿两颗。

典礼结束后,小孟也拍了好几打照片,有一些还是小王的特写。开宴时,小孟不想和父母一桌,正准备找个清静点的位子,就被小王叫住了。她在自己身旁给他留了个位子。席间,小孟没动几筷子。小王问,怎么,不舒服?小孟说,没什么,饿过了。饭吃到一半,天黑起来,小孟就走了。走前才想到要给老张带点东西,小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给他备好了,两包烟两包糖,成双成对,还有留给他的两个烧卖。小王说,这是我帮忙做的,你晚上饿了可以吃。

走前,母亲也对小孟说,快点回去吧,人家还等着呢,可能要下雨了。果然,走到一半,雨就下起来,一开始是零星的几粒。小孟还想,不会下大吧,酒席就摆在项目部的停车场上,下大了就麻烦了。就在他看见山坳中的灯火远远传来时,雨势渐大起来,小孟衣服上落满了雨珠,头发已经湿掉。他跑了起来。到了门口才发现,老张和老老张在屋檐下避雨。小孟说,不好意思啊,让你们久等了。

老老张开口便问,上面热闹吧。

小孟点点头,回道,这下更热闹了。

三人都笑起来。他们看着这雨,听雨点狠狠砸在蓝铁皮屋顶上的声响。等雨声稍微细下来,老张才向小孟告辞,小孟掏出烟和糖。老老张很快把那包芙蓉王揣进了兜里,还调皮地问,什么时候吃你的喜酒啊?

小孟开始没听清,老张帮着重复了一遍,小孟这才仓皇地笑了笑,没有作答。

婚礼后,不知是老老张的态度发生了天然的转变还是那包芙蓉王的作用,总之,老老张对小孟友好起来,还主动扛了一捆稻草给小孟铺狗棚用。俩人在那棵枫香树下聊起来。小孟让老老张唱山歌来听,老老张也不小气,一连唱了好几首。高山流水、峰回路转般的曲调让小孟啧啧赞叹。后来,小孟对老张说,你家叔叔真厉害,都能上电视了,比那个什么阿宝还强。

老张嘿嘿地笑,想小孟还不知道年轻时老老张的风光史呢。

小孟一个人听老老张唱歌还不过瘾,把小王也叫了过来。小王在时,老老张的歌声更是飙升了好几个高度,洪亮的声音一直传到很远的地方。

在老老张动情歌唱时,小孟用那台EOS550D给他拍了好几张照片,还说洗出来要送他几张。老老张更加得意了,仿佛找到知音,好几次一反常态地在老张面前提起小孟,提起他的不凡来。说他一个年轻人还喜欢听山歌,真真了不得,对歌词也很在意,一句句问,比那些整日横行乡里骑摩托车放流行歌曲的年轻人不知强多少倍。他们才不要听那些老得掉牙土得掉渣的山歌呢。

老张乐于见到老老张对小孟态度的转变,虽然这转变来得如此之快,让人毫无准备。此前,他知道叔叔对小孟是有些成见的,认为他来路古怪(甚至联想到他是个犯了事的人),让人捉摸不透。

小孟母亲到来后,小孟就真正空闲起来。饭有人做,衣有人洗,要干点什么,当妈的还不让,就连小孟抱着账本去给领料人开门,那女人的目光也是一路跟随的,仿佛担心儿子在此过程中也能遭遇不测。

而对小孟来讲,母亲的到来是喜忧参半的。喜的是,理论上他有更多的时间自由调度了,可以远远地离开仓库,去别的地方。忧的是,女人的唠叨是无处不在的,且控制欲强,尤其在生活方面,最直观的变化是,小孟不抽烟了。当老张试图给他发烟时,小孟也是连连摆手的样子。老张觉得这是件好事,对于身体不好的人来说,烟有害无益,只有老老张觉得不妙。他指出,小孟的身体不会越来越差了吧。

小孟母亲在,小王并没有减少来这里的次数。在老张看来两个女人相处得还算融洽,至少表面如此。她们能在午后,在那块巴掌宽的过道上,坐在马扎上剥焯过水的板栗,一问一答,行云流水。而小孟就在一旁观望她们,不时搭几句话,有时三人说着说着就笑起来,形同一家人。

小孟母亲在抽水房上班,老张不常看见她,基坑还未抢出来,大坝浇不了混泥土,水用得少,只偶尔几个水池出现低水位时,小孟的母亲才在那里露一面,其余时间大多在小孟那里。

一天,老张午休前回家,在前方的抽水房遇见了小孟母亲,她向他打听附近村里有没有母鸡买,她想买几只。老张知道这是为了小孟的身体,就一口应承下来,说,我帮你问问。小孟母亲还让老张给小孟带个话,中午让他别等了,午饭就在前方吃。

老张点点头,来到小孟门前时,虎汁儿不知跑哪儿去了,也没来迎他。老张走得慢吞吞,肩上扛一根扭曲的钢管,前方用不上了,自家或许还能使使,就掮了回来。他把钢管卸在田坎上,然后朝房间走去,路过窗口时,听见一阵奇怪的声响。老张想,屋内有女客?小王在?但仔细一听,声音不对,不是小王的声音不对,而是小王发出的声音与平时截然不同,那是一种低沉的声调,起初老张没明白过来,这是干吗呢。后来一道尖锐并余音袅袅的叫喊才让老张徒然醒悟,小王说,慢点,你弄疼我啦。

老张悄悄走掉了,心里七滋八味的,小孟和小王——不是说小王有男朋友吗,怎么又——老张一路走一路琢磨,心里还是不舒服,总觉得别扭,最后居然隐隐不安起来。别出什么乱子吧。他想。

果然,日子只平静了一段。

某天,某个青年男子出现后,被老张渐渐熟悉起来的生活画面才发生改变。那事发生后,那个坳口似乎迅速荒凉下去,像迎来一个真正的残酷的冬天,万物萧条,枫香落光了它的叶子,溪水也在那一刻开始断流。

青年男子是作为小王的男友出现在大家视野里的。谁也想不到一个文质彬彬的学生模样的人居然一见面就把小王打了,前来围观的都是小王一个科室甚至隔壁部门的人。他们都是被一个男人高声的斥责声吸引出来的。大伙都有些莫名其妙,谁会对温柔的小王发火呢?直到和小王关系不错的陈离离低声对众人说,那是小王的男朋友,众人才恍然大悟,才迅速把矮胖却白净的男子拉开。

男子一味说些难听的话,咄咄逼人,小王则木头人一般杵在一旁,一语不发。大伙看不下去了,七嘴八舌劝起来,说了一通不明所以的话,直到青年男子突然抖出了小王和小孟的“奸情”,大伙才受到伤害似地,一时语塞,几个不好意思的男人悄悄溜回了办公室,只留下几个对此极为敏感的女人还在极力劝慰男子。可男子的脾气已经爆发出来,他扬言要废了小孟,还拉过一旁的陈离离说,那个人在哪儿,你带我去找他。原本一言不发的小王这时说,你找他做什么?小王这么一说,男子的情绪越发激动了,脸上的神情千变万化,从愤怒到不屑到讥笑,最后怪腔怪调地说,哟,这下知道心疼人了,我偏要去,看谁他妈把你搞了。话就这么难听,俩人正僵持着,还是陈离离站出来说,看什么看,他已经走了。小王感激地望了一眼室友。男子也愣在了那里,随后才冷冷地说,你骗我!

谁骗你了,人家走了好几天了,不信你随便问问。陈离离神情严肃、义正言辞地说着,说得身边几个女人频频点起头来,她们像一群麻雀一样围着男子叽叽喳喳。虽然有女人们的化解,但男子还是不解气的,找不到小孟,就拿小王出气了,极尽讽刺,说她水性杨花,就是个做婊子的料,话说得极其难听,还出手打了小王一巴掌。小王哭了出来,捂着带有指印的脸一溜烟从众人的视线中跑掉了。即便如此,青年的话还是如影随形跟了上来。

婊子、婊子、婊子。

这话传到小孟耳朵里是两天之后的事了,那时,小王和男子已经离去,没人知道他们是否和好如初或者分道扬镳。总之,从财务部传来的消息来看,小王请了长假,收拾了所有物品,看来是动了真格。工地上辞职的人都这么干,请了长假就不回来了。

知道那出闹剧后,小孟郁郁寡欢,很快也离开了这里,没和任何人打招呼,老张也是几天之后才从小孟爸爸口中得知这一切的。他问,怎么几天没见到小孟了?小孟爸爸面无表情地说,他走了。也没说干什么去了,是否还回来。这些信息都隐藏在了那张黄色又倦怠的面容下。

老张很快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老老张,老老张丝毫不惊讶,带着一种预言家的口吻说,小孟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之后,再路过那个坳口,老张还恍然觉得小孟还在上头,在水泥过道上读书或给狗拔蜱虫,要么正对着层层叠叠的山间景色拍照。而一旦虎汁儿呜咽的叫声或蓝铁皮屋顶在风中哗哗作响时,老张的落寞感就更深了。这才觉得,好像丢失了一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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