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您跟程方霖，究竟怎么了？”我接过鱼食袋子，抓了一把攥在手里。
“洛洛啊，你瞧这些鱼。还记得他们是怎么来的吗？”程爸爸没回答我的话，岔开了话题。他不想说，我也不好强求，只得认真看着鱼塘，努力回忆。
经过这段时间的治疗，很多记忆已经找了回来，即便跟庄严分手选择程方霖的事情还没记起来，但偶尔一些零星的片段也会不定时的冒出来。所以我看着池塘里的鱼，是真的在认真回忆。
其实关于这些鱼，我早就很奇怪了。凭程家的财势地位，要养些名贵的鱼做宠物不是什么稀奇事。
可这些鲤鱼……如假包换的锦鲤，惬意的徜徉在华丽的池塘中，穿梭在淡雅的睡莲荷花之间，美是美，但怎么都有些普通了。
莫非，跟我有关系？我努力想了好半天还是没结果，只能无奈的给程爸爸摇摇头。程爸爸呵呵笑了。
“没事，总会想起来的。庄医生很不错，你的进步已经很大了。爸来跟你说吧。”
他悠然的在鱼食袋子里抓出一小把鱼食，零散的投入池当中。早已经习惯喂养的鱼儿们，成群的拥挤在程爸爸手下，张着嘴如同嗷嗷待哺的婴儿。
“这些啊，是你跟方霖一起钓的。”
嗯？我不可置信，程方霖那种大总裁，生怕干影响自己身份辱没自己地位的事的程总，跟我钓锦鲤？
见我这样，程爸爸笑的更开些。“确实是你们钓的，那时候你跟方霖刚刚确立关系，他为了逗你高兴，带你去逛公园，在公园里钓的小鱼苗。”
他慈爱的望向我，那一瞬间，我忽然意识到，这六年来，程爸爸一直对我这么慈爱宽和，从未改变过。对，六年。
“你们提着个塑料袋回来的时候，家里还没这个池塘。我是为了养活他们，才特意修建的。那时候程方霖还拍着胸脯跟我保证，现在给我鱼养着，过几年就给我个孙子养着。一晃眼，都这么多年了……”
我心里酸酸的，愧疚的低下头。程爸爸还是第一次这么跟我说关于孩子的事。程家这样的家族，怎么可能会没有继承人？一个不能生育的灰姑娘，凭什么要程家以败家为代价捍卫？
“傻丫头，又想多了！”程爸爸发觉我的想法，笑着宽慰我。
“你跟方霖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我老了，经历了那么多，还能看不明白吗？钱财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我计较它干嘛。
至于孩子……洛洛，我跟方霖的妈妈生了两个孩子，儿女双全，可她不在了。我一个人守着公司，守着孩子，洛洛，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再娶吗？”
他眼中有掩饰不住的沧桑跟伤感，我被他感染，声音都有些沉重：“是怕程方霖他们兄妹俩接受不了吗？”
程爸爸摇摇头，看着鱼池中的鱼儿重重叹了口气。“因为我自己接受不了。洛洛，我说这些你听着就好，别放在心上。知道吗，琳琳小的时候，很长时间我都不愿见她。
每次见到她，都能想起她妈妈的离开。我知道这是我的问题，是我害她们兄妹俩小小年纪就没了妈妈，他们没了母爱，更需要父爱。我都知道的，可我真的，没办法面对琳琳。”
我震惊的看着程爸爸，他的面色有几分凄然的悲怆，琳琳妈妈的离开，对他的打击看来真的很大，即便到现在，程爸爸也没办法坦然去面对。
“洛洛，知道吗，程方霖小时候跟我并不亲厚。起初我是忙工作，但后来琳琳出生，她妈妈离开，程方霖几乎是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我怎么也忘不了有次琳琳哭了，我装作没听见由着保姆去照顾她，程方霖看我的眼神。那时他才九岁，一个九岁的男孩子，用鄙夷的目光怨愤的看我，然后不等我的反应就自己去楼上看妹妹。
他知道妈妈没了，也知道妈妈是为了什么离开的，更知道，妈妈留下的妹妹，是他要照顾、关心一辈子的人。连九岁孩子都明白的道理，我却蒙上心不去想，任自己消沉。也就是那之后，我才真正开始强迫自己接受没有她的日子，逼自己振作，照顾两个孩子。”
“爸……”我把手放在他肩上，程爸爸惨然一笑，轻轻拍下我的手，示意自己没事。
“孩子，是两个人相守的纽带。有了孩子，婚姻中的一些磕磕碰碰，小气任性会有所顾忌，有所收敛。但孩子不是婚姻的全部。洛洛，相信爸，两个人平安相伴过一辈子，才是最要紧的事。
少年夫妻老来伴，而孩子，不过是眼前欢，等他们大了，会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日子。那时候陪着你的，总还是年轻时候让你生气、恨不得掐死他的那个人。”
他看向我，慈爱的目光一如既往，而看透世事的眼中，却难掩沧桑：
“如今我多想用一切去换琳琳妈妈再对我发一顿脾气，却除了去墓园看她年轻时候的相片，除了在这片山坡上怀念她，还能做什么呢？”
“所以人，才是最重要的。懂了吗？”
我心疼的迎着程爸爸的目光，认真点了点头。程爸爸笑笑，山明水秀的眉宇间依然倜傥，那几分落寞，似乎早已经融化在心里，成了生命的一部分。
我不忍心再追问他关于早晨的事，他跟程方霖说“人心丢了，就找不回来了”，对我说“人，才是婚姻中最重要的”，依他的睿智，不会是凭白说来好听的。程爸爸是在分别劝告我跟程方霖，要珍惜，要有分寸。
可是程方霖要伤害的人心，是谁呢？一定会是我吗？如果是，又要从何说起呢？
我沉默的陪着程爸爸赏鱼，直到琳琳的风风火火的跑过来打破这片宁静安逸：“爸，您电话。”
程爸爸“嗯”一声，似乎不怎么在意。琳琳皱皱眉，咬着嘴唇挤出三个字：“顾伯伯。”
“好。”程爸爸站起来，拍拍手上的鱼食残渣，莫名对我微微笑了笑，才跟琳琳走了。
我忽然有种挺不好的感觉，似乎程方霖，要卖我了。
本以为程爸爸会跟顾风华聊很久，却不料他才进书房没多会就出来了。书房外我跟琳琳忐忑的等着消息，程爸爸开门见我们这幅摸样，还淡然的笑了。
“家里的事有我跟方霖呢，你们两个该玩玩，该乐乐，别在这猫着愁眉苦脸。跟你们交个底，你们后半生节衣缩食过日子的钱老头我早就备好了，所以快别让我看你们这样了。”
他爱怜的瞧着我跟琳琳，像个家长打发孩子出去玩一样掏出钱包，递给我跟琳琳一人几张钞票：“走吧，零花钱，不要？”
难得程爸爸有这样的心情，我顺从地接过钱，卖乖的跟程爸爸说：“那我就跟琳琳出去转转。这没画画的装备，我们出去买点。钱要不够，爸给报销吗？”
琳琳还想说什么，被我拽了一把，也就痛快地把钱接过来了。“别老额我爸，今天小姑子我请客，买什么随你挑。”
我们像所有青春期的女学生那样唧唧喳喳的走出别墅，上了琳琳的车子。程爸爸一直微笑着站在窗口看我们，直到车子驶出别墅。
离开程家，我跟琳琳都没办法再笑出来，彼此默契的沉默着，离程爸爸，越来越远。
“洛阳，我有种很不好的感觉。”买画笔的时候，琳琳心不在焉的说。
“公司到了这种地步，可爸跟程方霖的反应越来越奇怪，甚至顾伯伯来，都不让我们见了。你说他们在计划什么？”
程爸爸要见顾风华，看来是真的了。只是为什么要让我们避开？我摇摇头，同样毫无头绪。
“我找顾晓晓去。”琳琳说着就掏手机，被我拦住。
“先别急，等爸消息再说。程方霖或许会瞒着咱们什么事，但爸不会，他迟早会跟咱们说的。”
“等他跟程方霖解除父子关系的时候在跟咱们说？洛阳你难道不着急吗？我都感觉这事跟你有关系，你怎么能这么淡定？”
我看着琳琳，露出一丝苦笑。“说了你大概不信，可我相信程方霖不会背叛我，同样相信爸不会伤害我。所以我不问。”
琳琳犹豫的看了我半天，终于把手机放回包里。大咧咧的跟个土豪一样把我所有摸过的东西全包了下来：“都要，今天姑奶奶大出血。”
正发愁这堆东西怎么办，程方霖的电话先到了。温柔到近乎心虚的缠绵：“洛阳，干嘛呢？”
“逛街，跟琳琳买了好些东西。”
“在哪，我立刻派司机过去接你们。”
琳琳眨眨眼，鬼灵精怪的一副“了然”的样，自作主张的要求钟毅叫上钟灵一起去K歌，还故意跟钟毅嚷嚷着什么
“人家小夫妻要过二人世界，我当什么电灯泡，你都三十好几了，怎那么不懂人事，亏你还是个男的，都不知道我哥想什么吗？”
听的我面红耳赤。她跟程方霖是亲兄妹，一母同胞，血脉相连的亲人，如假包换！
所以等死机来到商场门口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在了。而车子，也正如琳琳所料，开向了我跟程方霖的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