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反常态，出现了可怕的蔚蓝和明媚的阳光，但是气候依旧干冷。转身向西看可以看见发电厂那六根大烟筒呼呼大喘气，西北方向洗煤厂蓝色高十五米左右的防尘网，还有西南方向居民小区那成排的橙黄色的楼房；转身向东看可以看见山脚下水泥厂的高大烟筒，水泥厂左边五百米处焦化厂的粗壮烟筒，还有焦化厂活动板房白色的墙壁和天蓝色的屋顶，当然，也能看见与李鹤鸣他们公司日产一千二百吨的旧生产线相隔四百米左右的中学教学楼；正南方向能够看见李鹤鸣他们的宿舍楼及宿舍楼铝合金窗户；正北方可以看见光秃秃的石山，石头犬牙交错，崖壁上更是摇摇欲坠，偶有黄色矿山车，闭上眼睛能够听见山后放炮炸山轰隆隆的回音。
李鹤鸣他们接到老陈通知说领导一时半会来不了，大家各回各自岗位等候电话。李鹤鸣回到自己岗位，寻一没人找见的地方，躲着看小说、晒太阳，原来生活可以很惬意。手机“嘟”了一声，只见手机屏上显示电量不足，李鹤鸣按了确认键，继续看小说，心里想人生还真是失意比得意多啊！
“嘟嘟嘟”手机连续叫了几次后就自动关机了。收起手机，棉解开大衣第一、二、三颗扣子，拉开里面工衣拉链把手机装在左边的衣服兜，又拉上拉链扣扣上扣子。李鹤鸣揉揉眼睛，站起来转了两圈，觉着无聊，想着去找张浩诚又懒的走楼梯，于是捡起一根普通焊条在热风管道上面敲了三下，碰下来了一大块焊条药皮和一小块焊条烟皮，药皮是从焊条尾掉下来的，小块焊条药皮不到大块的一半。李鹤鸣把焊条折成一个U型，焊条中间掉下来了十二块药皮用右脚踩了两下，左脚又踩了一下。焊条在他手里变成了W形状，李鹤鸣在平台上走了十四步，八小步六大步，六大步是在他看到一根直径约两厘米粗八九十厘米长的钢管后走出的。李鹤鸣捡起钢管，走回原来的地方，六大步是被电焊烧断的，断口不是很平整，他用钢管敲掉焊条上面所有的药皮，又用手套打磨光滑，套在右手指缝里手心手背翻来覆去看了五眼，觉着不好看又套在左手上也是不好看。李鹤鸣两手在胸前相向拉开，事与愿违，焊条没有拉直，他用右手捏住来回各转了半圈，皱眉打量不到半分钟随手扔在钢板上，琤琮流动。
听见有人踩楼梯上来，李鹤鸣轻声轻交走到楼梯口，小心翼翼向下看，虚惊一场，原来是老鬼背了一袋子煤上来。老鬼是四川人，不知道他真实姓名，老鬼是李鹤鸣为他起的名字，主要是李鹤鸣受川剧变脸的影响，才想到这个名字。老鬼两颗龅牙露在外面笑着同李鹤鸣打招呼，老鬼说什么他也没听懂，以同样热情的笑脸向他打招呼。老鬼靠在护栏上边喘气边和李鹤鸣说话，一口四川话他一句听不懂，只能看他的口型猜老鬼的意思，满脸欢笑“哦”，“嗯”，“是”，“啊”的应付。其实老鬼心里清楚，和李鹤鸣说话亦是为了解闷儿。老鬼背着煤走后，李鹤鸣向东走七步转身向西走七步，再往前走七步然后倒着往回走七步，如此往复了五回，最后一次他对着空气练拳，左一拳，右一拳，上一拳，下一拳一共打了十一拳，打累了就背靠着管道看正前方。
围墙外是两行新疆窜天杨，就是茅盾描写戈壁滩上白杨树的那篇有名的散文里所赞美的那种白杨树。白杨树不高，在李鹤鸣看得见的范围内他发现又三棵死掉了。白杨树过去是公路，普通市级公路，来回车辆多是拉煤车，红色十三个轮子，车头处单排四个轮子，车身处双排八个轮子，车屁股下面还有一个备用轮子。公路上还有拉石灰石的浅绿色的半挂。这些车拉着活每天来回跑，李鹤鸣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秘密”，这些车的车厢都加高过。所有的车飞来飞去，李鹤鸣有时候都数不清车上有几个轮子。李鹤鸣看见的车轮子最多的他数了二十二个，一般情况二十个轮子的就很难见到，若是遇见了他会站起来扶着栏杆瞪着眼睛数一个，两个，三个……认真的数。
路上有时候会有铲车驶过，刚才李鹤鸣看见有电动车夹杂其中和两辆大车飙车，后面红色大卡车瞅准逆行车道没有车辆，踩下油门提速超过前面大卡车。电动车是黑色的，什么牌子他没有看清楚，据汽车人的体型判断应该是一男的，虽然他带了红色头盔，也穿了一个颜色的棉大衣，戴着黑色大皮手套。电动车右边后视镜没了，但是支架还在。李鹤鸣想，如果电动车时速若是二十八，空厢红色卡车时速为六十，卡车距离电动车两百米，再假如卡车车身长度二十米，电动车为一米五，卡车超过电动车需要多少时间？李鹤鸣右手食指和中指在黄色的护栏上划，一边脑子作数学运算他又把二十八改成三十，两百改成三百，一米五改成三米，全倍数关系或许容易些，显然他高估了自己的脑子。同样的文字，位置稍作调整会产生歧义，数字更就了不得了，“五四运动”里的数字颠倒位置就变成“天安门事件”了。
李鹤鸣把自己逗乐了，不再去计算。大车司机才不会想用多少时间能超过前面的车，他们想的是，只要有不出事故的可能管他多少时间，油门一脚踩到底，管他什么时间不时间的，冲过去再说。所从事职业的不同，人们思考问题的方向就会不同，方向不同，做事方式也会不同，所以就得允许认同不同方式方法、言论想法存在的合理性。李鹤鸣又想电动车司机当时是怎么想的。
自西向东驶来一辆洒水车，水箱上好像有四个红色大字，楷体的，只因洒水上面沾附了太多煤粉，看不清它属于那个公司。洒水车减速左转，过了污水河，污水河不能喝，主要由生活污水和工业废水两部分组成，春夏时节水势浩浩荡荡。
洒水车过了河，驶向地下水买卖点，买卖点是家私人院落，四合院格式，坐落在山脚下，山丘高不过两百米，山那边的煤矿在灰褐色的石山中间被挖出一道深壕，并没有挖出煤炭，沙石裸露在外面一层层像是千层糕。院墙被涂染成中青紫色，墙头上插有碎玻璃防盗，院内有一排零一座平房，那一排平房最西端屋顶上安有太阳能，什么牌子李鹤鸣没看清楚，但可以肯定下面的一间屋子是洗澡间。后墙上靠近屋顶处有一个大小四十公分正方形或长方形的通风口，安装了铝合金的窗户，窗户外边像是有纱窗，那间屋子应该是厨房。厨房过去是什么，李鹤鸣想象力有点模糊，单独那间平房一定不是卧室或客厅。他家的大门朝东开，在现在社会中为什么不面南背北呢？大门砖墙红色大理石是用红色大理石砌就，一条沙石路从门前经过，路在半山坡上拐弯后直通山丘那边。
门口斜对面有座废弃的房屋，隔壁是废置的厂区，今年八月份厂房再利用，有工人系着黄色的安全带在破旧的屋顶上缝缝补补，灰尘同雨水凝结覆盖的依稀可见的天蓝色彩钢屋顶上，突然出现零零碎碎的天蓝色彩钢看起来很扎眼。面向公路的院墙最高处用大红色的广告漆写着“院内彩钢”的广告标语，四个字不在一条直线上，字正下面写有联系方式，有固定电话和手机电话号码两种，蓝色的广告漆画的边框把他们框在里面。院内南面是废弃的二层楼，楼顶一圈涂染成红色，楼下变放着一个红色大油桶；西面墙脚下堆放着原料和几十袋白色的吨包，里面什么东西李鹤鸣猜不出来；东面被挖出一个打坑，慢慢的地下水渗多了他们就成了卖方。不知道他们家的是因为价格高，水质不好，还是路远不方便的原因他们家的生意没有山脚下的兴隆。
司机按了两下喇叭，洒水车绕了一圈停在第三个水泵处，最初只有一个，可是夏天洒水车不是多吗，就像上下班高峰期公路堵车那种，生意好，后来又加了两个泵。女主人从家里出来，右手里拿了记录表，头发好像烫卷儿，披散在肩上，穿着靛蓝色的紧身牛仔裤和猩红呢子大衣，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可好看呢，看不清她穿了高跟鞋还是拖鞋或者是运动鞋。许多看不清楚的事物李鹤鸣会凭借脑海里幻想的美好一面去想象。
司机没有下车从车窗处填完表，女老板启动按钮，升降索松动黑色胶管伸进水车，大概用了八分半时间，洒水车装满水，开走了。女老板用二十八步走进大门。
洒水车开走、女老板回家后。又是自西向东而来的一群羊沿着山麓如约而至，李鹤鸣不知道对这群羊的毛色如何定义，一群白色或者说黑色或者说灰色或者说黑白相间的羊，可以确定的是那确实是一群羊。放羊的不是人而是四条宠物狗，其中有一条毛特别的长，跑起来狗肚子下面的毛像老扫帚在地上刷，并且特别的凶，如果有羊群失群它会很凶恶的咆哮，及时纠正失群羊的错误路线。
有一次，李鹤鸣在数这群羊的时候，都数到一百六三只了，这条狗冲进羊群东冲西撞，羊群全乱了，李鹤鸣数了半天算是白数了，等他回过头重新数数时，已经是不可能了。
今天，李鹤鸣在羊群里发现了新面孔，三只毛色纯白的小羊羔。李鹤鸣抓住时机，从领头羊开始数，一、二、三、四……数呀数，一直数。四条宠物狗前前后后跳呀、叫呀，尽职尽责。有两只羊口渴就跑到污水河去喝水，可能在家时主人怕水费贵没让它们喝水，冬天饲料又都是干草，它们两个意志薄弱禁不住诱惑，所以去喝水。这两只羊，一只头上张了角可惜不大，一只没长角。李鹤鸣尽看这两只羊喝水了，忘了数羊这样重要的正紧事，嘴里数字一下从七十八，七十九一下变成九十八，九十九，一百，一百一……
李鹤鸣也很聪明，脑子反应也比较快，八十四，八十五……接着数。尽管刚才队伍中间有七只羊快速窜前去，其中五只没有角，一只头上的角很大一只较小，角角大的那一只往东北方向斜插进，横行霸道，但是它们是逃不出李鹤鸣的火眼金睛的。在四条宠物狗的驱赶下，后队大群人马冲向队伍中间，中间队伍一股脑儿拥向前队，队形变换杂乱。此时，又有土堆挡住了他一部分视线，数过的和没数过的马上要混淆在一起了，羊身上又没有作标记，二者混淆在一起后果就会很严重，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鹤鸣急中生智，用估算法估算出马上要被挡在大土堆后面视线所不能及的羊。
一百三十五、六……后队羊群成扇形分布，整个羊群呈不规则扇形状，因为头羊的位置是没有羊敢逾越的。前面道路变窄，后面的羊不顾前路坎坷，挤破头还是要挤，李鹤鸣真替它们捏了一把汗，担心它们有发生踩踏事件或者掉进沟渠的不幸。李鹤鸣清楚的知道目标前后左右移动，不易捕捉到，他还是将个数推进到两百。
三、五、八、十五、十九……进入到攻难克坚的最后阶段，李鹤鸣集中精力，终于要收尾了，三十五、三十六、三十九、四十一、四十三。李鹤鸣长叹一口气兴奋的说:“今天算是终于数清楚了，两百四十三只羊，再加上遗漏掉的和重复的，浮动值算上七只，这个数字听起来就科学准确了。”
李鹤鸣的担心是多余的，羊群并没有发生踩踏以及其他不幸，反到是有五只掉队，落在最后一只很恐惧一路跑，一路“咩！咩！咩！”不停地呼唤羊群；有三只在生活垃圾里觅食；还有一只羊看见大队伍在污水河滋润的“肥美草地”上享受美味，饥渴交迫，跑去了。最后面的那只羊，独身穿过大土堆，克服……终于找见了大部队，它们在半沙漠化的草地上幸福的享用美味。李鹤鸣羡慕极了，这是多么温馨的画面，多么的感人，多么的催人泪下，多么……与家人大团圆。
太阳西斜，李鹤鸣揉揉眼睛，嘴张圆了美美的打哈欠又晃了两下脑袋，头低下看看鞋子，鞋子由于经常烤火有点开胶，左脚比较严重，右脚鞋面比较脏。李鹤鸣右脚脚掌离地，向外转了两下向内转了一下，他抬起右脚至脚踝停了十几秒，又抬至膝盖停了几秒钟放下。抬头看见公路上有三辆黑色小轿车驶过，李鹤鸣惊呼领导终于来了，仔细想想这三辆车不像，因为这三辆车不够亮，差不多几个月没有洗过车了，最要命的是这三辆车全是国产车。这次被李鹤鸣说准了，它们没有在公司门口前减速。护路工人的清扫车慢悠悠地从向相方向沿着路边过来。起风了，一个红色塑料袋飘过来挂在窜天杨树顶上，风越来越大，可能两分钟后红色塑料袋又被吹走了。远处天空黄通通一片压下来，李鹤鸣第一反应就是一句“******！又刮沙尘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