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天朝是下午在报亭看到报纸的,当时他陪着孙涛和王川芳在景区里走得累了,三个人一起到报亭旁边买水,一扭脸看到了报纸上登出的照片,他一拍大腿,坏了。王川芳吓了一跳,问他怎么了,孙涛也瞅着他,曹天朝说,坏了,我哥们儿符浩还在医院住着呢,我把这碴儿给忘了。
“是吗?那走一起去看看去,上次还在一起喝过酒呢。”
“别介,咱还继续玩,就差一个地儿了,陪着川芳看完再说,也不差这一会儿。”
喝了水,三个人继续前往下一处风景区,这次明显的孙涛步伐加快,看来是准备草草的结束行程,赶快去看看符浩。
路上孙涛问符浩的情况,曹天朝简单地叙述一下,说没什么大事,就是担心陆可欣一个人在那里陪着累,他想晚上过去陪陪符浩。最后曹天朝说,明天我就不陪你逛了,你陪着你媳妇去水路码头转转,那里挺有味道。
“行,明天就别陪了,我都烦死你这个灯泡了。”孙涛开玩笑地说,“不过,今天我陪你一起去看符浩,上次还喝过酒,那哥们儿挺仗义的。”
“好,那咱一起去。”
三个人出了景区,打车直奔医院,车上孙涛嘱咐曹天朝说:“到个超市停一下,哥们儿不能空手去啊。”
“还买东西?”
“当然,又不是看你。”
“你这个乌鸦嘴。”曹天朝从出租车前扭过头,恶狠狠地说。
王川芳也装着狠狠地掐了一把孙涛说:“你竟说实话。”
孙涛乐得合不拢嘴,曹天朝无奈地叹息道:“哎,姑娘啊,就是留不住,辛辛苦苦培养出来,一看不住就跟别人跑了。”
王川芳不屑地“切”了一声,说:“得了吧,好像你当初多栽培我一样,也就是让我给你斟茶倒水吧。”
曹天朝说:“完了,完了,彻底完了。”他问孙涛,“当初我们是这目的吗?”
孙涛反问:“你确定问我吗?”
曹天朝哦一声,说:“对不起,问错人了。”
孙涛和王川芳在车里大笑起来,这准两口子终于能双剑合璧讽刺挖苦曹天朝了,这可是和曹天朝相识多年后首度实现的翻身仗,报了当年两个人被各个击破的仇,王川芳得意地用腿碰碰孙涛,那意思俩人齐心其利断金,曹天朝也被打败了。
王川芳还准备乘胜追击,曹天朝说:“超市到了,本来还准备帮你们埋单,现在不管了,记着多买点儿,别拿不出手,给我丢人,还北京来的朋友呢。”
“这个你放心,你要是下来埋单呢,估计你面子会好看点。”
“哎,孙涛,咱千里迢迢是不是真到银城来当义工来了,曹扒皮也太狠点,不给钱也就算了还让咱出血。”
“就是,什么人啊。”孙涛和王川芳一唱一和下了车,王川芳还不忘记抛给曹天朝一个笑靥如花的白眼。逼迫得曹天朝也下了车,唉声叹气地跟在两位太爷太奶后面,小心伺候。
三个人在超市里买了烟、饮料和一些营养品,到付账的时候,孙涛差点和曹天朝急了,把曹天朝推到一边,交了钱,说:“我看符浩又不是看你,瞎掺和啥。”
王川芳笑着叹口气,说:“某些同志啊。”气得曹天朝在王川芳脑袋上弹了个锛,王川芳哎呦一声,反手拍了曹天朝一巴掌,孙涛笑着说王川芳:“别火上浇油了,没看老曹眼睛都开始冒红光。”
王川芳赶紧跳到孙涛身旁,挽住他胳膊,说:“那我赶紧离他远点,我可不想去打针。”
曹天朝拎着大包小包,抗议道:“再说,我就不拿了。”
“不说了,不说了。”孙涛大度地摆摆手,“赶紧走,去医院看符浩。”
三个人浩浩荡荡地杀进医院,来到普外科,符浩正一个人躺在床上看书呢,见曹天朝他们进来,直起身子,说:“哟,孙涛也来了,快坐快坐。”
曹天朝搬来椅子给王川芳,他和孙涛一左一右坐到病床上,符浩说:“已经没事了,再输两天液就可以回去,这两天把可欣累坏了。”
孙涛说:“阑尾不切,很容易反复的,以后要多注意。”
曹天朝笑着对孙涛说:“他就是想留着自己解闷。”
符浩笑起了,这次他已经能笑了,就是不敢放声大笑,怕引起腹痛。
曹天朝说:“明天我来陪你,让可欣休息一下。”
符浩问:“会开完了,怎么样?”
曹天朝说:“非常成功,我千里迢迢请来的高手,一切顺利。”这次王川芳非常乖巧地坐在那,微笑着倾听,像个淑女。三个人又聊一会儿,就告辞了。临出来,曹天朝对符浩说:“记着,明天我来,你让可欣休息。”
第二天,曹天朝买了早点来到医院,陆可欣已经来了,新熬的大米粥,里面卧着荷包蛋,另一个饭盒里还有半碗金丝米线,热腾腾,符浩趴在床头柜上正吃得香。
曹天朝冲着可欣说:“不是不让你来了吗?怎么又来,白买了。”曹天朝晃晃自己买的早点。
“你可以吃啊?”陆可欣说。
“我哪能吃完这么多。”
符浩咽下嘴里的食物,对曹天朝说:“天朝你来了,吃饭没?”曹天朝晃晃自己手中的早点。
陆可欣不理曹天朝,问符浩:“吃着怎么样?”
“真香啊,好久没有吃这么香的饭了。”
曹天朝打开自己买的煎饼果子,也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他对符浩说:“够吃不,哥们儿这里还有。”
陆可欣说:“医生不让吃那么饱,少吃点就行。”临走,陆可欣叮嘱曹天朝说,“符浩就交给你了,要是照顾不到,可别怪我不客气。”
“您就放心地走吧。”陆可欣上班走了。
吃过早饭,曹天朝又扶着符浩去了趟卫生间,回来就准备开始输液。
护士挨着病房扎,到符浩这儿,进来的护士是小田,曹天朝叮嘱小田:“小心点,这是我哥们儿。”
“知道了,周彤姐姐已经打过电话了,让我小心照顾。”说着话,小田已经熟练地给扎上针。
这次输液还是喹诺酮,治疗方案没有变化,曹天朝对符浩的液体已经麻木,再没有第一次见符浩输自己做的产品那样惊奇和冷漠。
曹天朝陪着符浩输液,他拿起符浩扣在枕边的书,一看书名《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作者米兰?昆德拉。曹天朝边翻边问:“写得怎么样?”
“不错,非常不错,建议你看一下。”
“我对国外作家写的书不感冒,光主人公名字就记不住。”
“哈哈,这本也不会例外,但会留下震撼,这要比记住主人公名字有意义得多。”
曹天朝已经逐渐地看下去了,刚才翻到那个男主人公为追求不同女人在做爱细节上的微小差异而不停地和不同女人做爱已经吸引住了曹天朝,书可以这样写而且富有哲学性,曹天朝感受到性爱的吸引,再加上被符浩这样的伪知识分子极力推崇,曹天朝开始认真阅读。
符浩微微合着眼,挂着的液体不断注入体内,符浩丝毫感觉不到液体流动,只有微微的凉在胳膊上传导。
曹天朝坐在椅子上,脚蹬住床旁,低头看书,一看就是专业陪护架势。
等到换上第二瓶液体,曹天朝站起来长出口气,说要出去走走,在屋子里憋坏了。
曹天朝从外科出来,溜达着就来到心内科方主任办公室,方主任见到曹天朝非常热情,像老朋友一样扔给他根烟,曹天朝接过,点上火,心想真此一时彼一时啊。
方主任主动说:“天朝,你那个产品,我正准备用呢,就是有个条件要先给你讲清楚,否则我是没有办法用。”
“好啊,您说?”
“是这样,我考虑主要是为了管理方便,你不能把你产品的工作做到我科医生,你在心内的费用,必须由科室统一支配、管理,你所有给我科医生的回扣,必须由我发配、统一管理。否则我没法子用药、科室也要乱了套。”
曹天朝心里咯噔一下,好黑的方主任啊,这等于把来路不明的钱都掌握到手里,自己吃口肉,下面医生连喝汤也没有了。
可曹天朝没有反对的理由,他笑笑,赞同道:“好啊,这样你管理方便。”
方主任无奈地叹口气,他继续说:“我这也是采取的折中路线,不用吧,似乎有点对不住你,你费尽心机安排召开心内学会,请来古教授,又把我讲课照片放到头版,这些我都明白。”曹天朝张嘴想解释,方主任摆摆手,说:“行了,谁也不是傻子,你是生意人,投入是为产出,没有回报你是不会这么做的,你付出就要回报,我们国人是讲究情感平衡的,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也该为你做点事,而且你的敬业精神确实也感动了我,我能回报的就是用点你的产品,观察一下产品的临床效果,这正是你希望我做的,而一旦用你的产品我就担心我们医生会不会乱开药,会不会存在过度医疗,为了蝇头小利加重患者负担。你知道我们这是医院,我们治疗的是人,一丝一毫疏忽就可能会给患者造成终身痛苦,留下终身遗憾,所以我们必须慎之又慎,不能用我们1%的大意给患者造成100%的伤害。我们不是工厂,所以我必须把用药掌握在我手里,只有合适的患者我才能用,我不能让我的老年科存在滥用药的问题,不能让老年科的医生为了一点钱丢失自己的医德、丢失自己做人的底线,更重要的是不能耽误患者的病情,延误抢救病人的时机,这是我当医生的底线。”
方主任一番话说得曹天朝面红耳赤,他觉得自己站到了审判席上,正接受道德审判,方主任才真正是仁至义尽。
曹天朝心里又羞又愧又感动,他说:“谢谢您方主任,这个您可以放心,我们产品是国家专利产品,临床疗效显著,对活血清淤,消除自由基有无可替代的功效,您可以在使用中观察,若是无效,您尽管停用,我绝无怨言。”
“那就好,那就好,只要能治病,效果好,对老百姓就是真正的福音。”
“还有您放心,我保证不私下找您科室的医生,首乌注射液您看着用,觉得有效就用,觉得效果不佳,就停用,我曹天朝绝对信任您。”
“好,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朋友,能打开窗户说亮话,咱们一言为定。”
“好的。”
曹天朝和方主任把话说清楚,彼此心情都畅快,方主任也不用总觉得欠曹天朝一个人情,曹天朝也不必对方主任耿耿于怀,双方好像进入一个彼此信任的伙伴级合作状态,静静等待美好的收获季节。
曹天朝匆匆回到普外病房,符浩的床位已经空了。人呢?曹天朝转身向外去找,遇到符浩从卫生间回来。
曹天朝呵呵笑着问:“输完了?”
“还好意思问,让你在这里陪我输液呢,你倒好,四处乱跑,也不回来,我这输完了都找不到你,你跑哪里了,去看周彤还是小娇。”
“得了吧,我哪顾得上她们,你中午想吃什么饭,我去买。”
“你就在这里老实地坐会儿,一会可欣送饭。”
“那中午我可要多吃点。”曹天朝又问,“你咋拔的针?”
“我一只手举着瓶子,走到护士站叫护士拔的,总不成一直在这里等你吧。”
呵呵,曹天朝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不是不方便脱身吗。对了,你可千万别告诉可欣这事,要不那丫头又该发脾气了。”
“你也怕。”
“我不是怕你夹在中间为难吗,一边是友情一边是爱情,为难了你自己。”
“我不为难,我选择爱情。”符浩笑起来。
“完了,最后一个好男人也重色轻友了。”
“是你不仁在先,休怪我无义在后。”
“哈哈,好,今天算我对不起你,等你出院,我好好请你。”
“这还差不多,我想出去散散心,不行咱出去旅游吧。”
“好啊,我也想出去玩玩,等忙完这阵儿,咱一起去郊游。”
两个人说着,又回忆起了高中时学校组织的唯一一次旅游,一起去五台山,在车上大家击鼓传花,比赛唱歌,李昆仑敲鼓时作弊,故意让刘露唱歌,同学也都积极配合,让刘露一直唱啊唱的,刘露还发牢骚怎么总到我这儿。
符浩说是啊,刘露唱得真好听,现在我还能想起来她唱歌的样子。
你还记得咱毕业时候她唱的《毕业》吗?
记得,那怎么能忘了呢,说着轻轻哼了起来。
晴朗的午后,燕子飞过
六月的天空白云悠悠
校园的离别一年一度
终到我们登台谢幕
啊 所有的日子都如流水 匆匆而逝 席卷不回
所有的情谊都如磐石 中流砥柱红尘不退
两个人哼唱着,一种久违的情感在心底轻轻涌动,像春潮一样在眼睛里晃,把眼眶滋润得晶莹无比。
62
中午,陆可欣来送饭,曹天朝要给符浩留下二人世界,说自己不能再当电灯泡了,符浩和陆可欣也没有挽留他,招招手送走曹天朝。
关上病房门,陆可欣对符浩说:“我总觉得曹天朝挺神的,他和你还有李昆仑不是一路人。”
“当然,这小子不肯安分,而且有脑子,假以时日必成大事,不像我和昆仑忙忙碌碌却不知道自己在忙啥?”
“反正我对他第一印象不好。”
“男人吗,总有掉裤子的时候,只要提上就是好青年。”
“符浩,你也掉吗?”可欣的口气严厉起来。
“我,我还没有提上呢?”
“什么意思?”
“天朝说过,青春并没有骄傲的资本,只有走过青春你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什么是你要奋斗终生的目标,只有确定了这个目标你才算提上裤子,我现在还找不到自己要奋斗终生的目标,所以啊,我的裤子还没有提上呢。”
“去你的,跟着啥人学啥人,我看和曹天朝到一起你学坏了。”
“错了,是我开始认真思考了,深入思考生活、人生,曹天朝是有想法的人,他对生活的理解与思考超过了我,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我认为他在驾驭生活,而不是随波逐流。”
“你还真高看他。”
“咱们结婚吧。”符浩忽然冒出一句。
“为什么?”
“我发现你就是我要终身奋斗的目标之一,确定了你这个目标我也算提上青春的裤子。”
“滚你的。”陆可欣伸手掐符浩,两个人在病房里闹做一团,满屋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