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妩打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她知道,凌衍森这人一向吃软不吃硬。
但凌衍森固执冷漠的反应却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他那张刀削般尖刻的轮廓根本没有任何动静,要说脸上的唯一动了的部位,只是那双耸立着倒竖着的浓郁的眉,微微挑了挑,眼眸氤着细细的光晕,看起来狭长而淡漠,就那么似是而非地盯着她看,像是要用目光对她处以极刑,把她丢掉深渊里去。
他不发话,她就不敢动。但她也不放手,多多被她抱得太紧,小小的身体软软的肉都勒出了一圈红红的痕,但他忍着,抱紧妈妈的脖子,不喊痛也不说话。
他明白的,爸爸妈妈在吵架,当着很多很多人吵架。故事书上说过,爸爸妈妈吵架的时候,小孩子要安静。
清妩被凌衍森这么晾着,旁边是数万道看热闹的目光,她的尖尖的一张脸,下颌因为气急而微微抖动着,脸颊苍白中夹杂着一丝红润,整个人看起来鲜活了不少。
江恨寒一直站她的侧前方,护着她和多多,不说话,沉沉的看着凌衍森。
而凌衍森却径自绕过这个碍事的男人,根本当他不存在,但他的狂妄并没有挑衅到江恨寒,江恨寒是理智的。
三个大人就这么对峙着,不知道打算对峙到何时。
最后,还是赶过来的保安打破了死寂。
三四个高大的保安站在一旁,看着主人,等待发话。
凌衍森斜睨了一眼,双手抱胸,颀长的身躯往清妩的方向逼了逼,缩回去的双手又伸了出来,衬衫有些贴身,袖子裹着他精瘦的双臂,又长又寂寥,那样子,叫清妩看过两眼便匆匆移开了视线。
她抱着多多侧身,对他伸出的手回复,拒绝。
凌衍森彻底冷了脸,面无表情的样子很震慑人,黑眸中没有一丝情感可言,只剩下完全的彻骨的寒意,他梗着脖子,脖子上的筋脉暴了出来,对着清妩眯着眼,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无论你怎么说,现在多多的抚养权在我手里,你一靠近他,他就从楼上坠下来险些危及生命,如果你在冥顽不灵,我现在就给法官打电话,向他申请明令禁止你靠近多多的禁令,我想,这大概是你最承受不起的吧。”
果然,话音一落,清妩慌了神,身体几乎站不住,她张着嘴,眼眶里闪着水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根本不相信他竟会做的这么绝。
但她知道,她再不放手,他一定会打电话的。
他的手已经要往裤袋里去了,那里头一定放着手机!他和法官的关系,一定比她想象的还要熟稔!
怎么办?
无望中,清妩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看向江恨寒,眼神询问着她该怎么办,他是警察,对法律的了解程度比她深刻得多,或许,他会给她指条明路。
江恨寒读懂了清妩的目光,凌衍森向法院申请禁令本质上来说是没有道理的,因为清妩对多多即不存在敌意也没有暴力倾向,她的出现和多多的坠楼本就是巧合,根本扯不上关系。
但是凌衍森就是凌衍森,如果他给法官打电话,那么明天清妩就一定会收到一份禁令,到时候就算清妩有了正经工作和适合养孩子的环境,加上这件事的坏影响,本来就难以得到的抚养权更是难上加难。不如现在离开,好歹,她也见过多多了。
思忖再三,他冲着清妩点了点头。
清妩的目光暗了下去,她缓缓弯腰,低下身子,将多多放到地上,目光湿湿的,恋恋不舍,抱着多多使劲亲了亲他白白的小脸蛋,泪水掉了多多一脸。
手一离开,多多就惊慌起来,冲着她张开小手臂,不断喊着,“妈妈,妈妈……”
凌衍森走过来,一把抱起多多,看也没看清妩一眼,转身,毅然决然大步离开。多多在他怀里挣扎着,双手绕过他的脑袋往后伸,已经哭了出来,喊着要妈妈,要妈妈……
清妩难受极了,不忍再看,只好转身,背对着多多,肩膀耸动着,捂着嘴,无声而剧烈的哭泣着。
众人再也没了看热闹的心理,对这场生硬的母子间的分别,均是摇头叹息,不忍再多看。
江恨寒走过来,轻轻拥住清妩,低声安慰着,“别难过,之前见不到多多,现在不是见到了吗?你该庆幸,多多是聪明的,他知道你是他的妈妈,这就够了。母子间的羁绊哪有那么轻易剪断?凌衍森就是再从中作梗,等多多再长大一些,懂得为自己捍卫权利了,多多要求见你,他还能阻止到哪里去?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加油努力找工作赚钱,为争夺抚养权创造一个适合多多生活学习的环境,到时候,法庭上,你也就有胜算了。”
清妩点点头,心里却还是刀割了一般的难过,她何尝不知道江恨寒这是往好的一方面说呢。因为三年的牢狱之灾,她已经错过了最有利的抚养年龄段,多多一长大,她恐怕更加难有胜算。何况,还有牢狱之灾这个见不得光的丑事压着她,多多要是由她带着,日后上学了,恐怕还得面对同学们的嘲讽,这对他来说绝不是个好的学习环境。
但无论如何,她都要试一试。
“多多,不要胡闹。多多!听爸爸的话……嘶,小混蛋,爸爸的肉也是肉,你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咬啊!”
凌衍森拧着的眉就像他根根倒竖得像刺猬一般汗毛,他一直在忍耐。
方才抱着又哭又闹喊着要妈妈的多多当着那两个人拂袖而去,在全场惊愕的目光中,他的背影被光束拉的修长凛冽,狂妄不羁。
立刻离场,不光是因为他倨傲的本性,还有,他实在无法忍受亲眼目睹那两个人相携着在他的视野里卿卿我我的离开。
他停下来,咬着唇,菲薄的唇早已干裂,一咬便是针扎般的痛楚,多多趴在他的肩上,四颗还未长的健全的牙齿可怜兮兮地在他结实的肌肉上啃噬。
那种痛,就像蚂蚁在身上爬。
“多多!”
凌衍森忍无可忍,修长的大手一把扳正多多软软嫩嫩的小脸,目光触及他晶莹粉嫩的小脸上的泪滴,尖利似箭立刻软成了一滩水,他叹气,修长的漂亮的指尖轻轻拭去那些水滴子。
“不要哭,小傻瓜,从二楼掉下来可不是好玩的事,爸爸担心你,所以你哪里痛要告诉爸爸,知道吗?”
多多鼓着眼睛瞪着他,与他如出一辙的锃亮的目光很直,白晃晃的照耀着他鬓角暗沉的发。
小家伙生气了。
凌衍森无奈,眼底的冷凛逐渐暖化成只有面对儿子时才会显露的淡淡的温柔,他捏着他的小鼻子,佯装坐怒,吓他,“你再不说话,爸爸就叫麦叔叔给你打针,这么大的针管哦。”
说着,还装模作样比了个手势。
果然,怀里的小身子像受了惊吓的小蛇,一个机灵抖动着。
多多的小手攀上他又冷又硬的衬衫衣襟,小小的指头攥紧他青木色的纽扣,羽扇般的睫毛盖住湿漉漉的眼角,声音很软,“粑粑,我要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