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躺在厚厚的落叶上,仰望那一树的雪白。风过处,落英缤纷,桑禾拾起地上的花瓣,闻了闻,极为不舍,他问:“喜欢吗?”桑禾点点头,他看了看身后的灌木,说:“等一下。”然后,转身过去,连枝带叶掰下一串来,“给。”香味更浓了,桑禾的心如同初夏的骄阳一样炽烈,她想:这可能就是爱吧。一首歌在心底悄悄唱起:栀子花开呀开,象晶莹的浪花盛开在我的心海;栀子花开呀开,是淡淡的青春纯纯的爱。
月光洒满校园,就像铺上一层栀子花瓣,隐约还能闻到淡淡的清香,桑禾脸上露出浅浅的笑,翻开日记,回味一阵后写道:那一天,认识了你,才知道我不属于自己。
二、
假期无聊而又漫长,他没有来见桑禾,桑禾也没去找他。两人就这样高傲地沉默着。
开学时再聚首,彼此间眼里缺少了一份温存,桑禾感觉出事情的微妙变化,但是,女孩的矜持使她对此三缄其口,不过,在他必经的路上,桑禾每天都有一次不经意的路过,不经意地打量着过往的身影,相信会有一声突然的惊喜,然后上演一幕不期而遇。可是,那曾经屡试不爽的预感,如荒花一遍遍开过,又一遍遍地谢了,他不再开放于她的视野,同事说,像江河流进大海,他的心已远远地离她而去。
挽不住的季节,兀自地去了,躺在书中的几片花瓣,如星星之火,点燃相思,不眠的眼,把长夜剪成片片雪花,飘落,融入大地,黎明很遥远,如同他嘴角的高傲,桑禾的心在彼此的沉默里渐渐冰冻,眼眶里红透了委屈。
周末。
桑禾收拾行李准备回家,听得外面谈笑风生,他来了,手臂上拽着另一个女人。
“听说你就是桑禾。”女人有些妩媚,一双大眼顾盼生辉,是那种男人见了就会想入非非的女人,风吹起她那件红色衬衣的衣角,更是平添一份妖娆,见到桑禾,就像遇到熟人一样打起招呼。
桑禾提起挎包,挤出一丝笑在脸上闪过,然后匆匆离开。
课间十分钟,桑禾靠着操场上那棵高大的洋槐树,把目光投向远方,那个开满栀子花的山坡,芳草年年绿,而今换新颜。不知什么时候,他站在身后,一语不发。桑禾转身,一个趔趄,差点撞到他。
“看什么呢?”他伸出手想扶一把,桑禾一蹲身就躲了过去,冷冷地说“没看什么。”
他走到她面前,很霸道地说:“别走,我有话说。”桑禾站住身,理了一下额前的刘海,说了声:“洗耳恭听。”他告诉她,女人是他的未婚妻,婚期定在三个月后。桑禾想起女人那迷离的眼神以及炫耀似的吆喝,对他说:“真好,恭喜你啊。”
他转身离去的背影,被桑禾的泪水打湿,浸透。她不明白,这样的负重,他怎能够走得从容?
那晚的月亮,挂在荒原的树梢,像个苍白的苹果。
日记写了又撕了,合上又打开,最终,泪痕斑斑的纸上留下一句:那一天,又遇到你,才知道“她”成不了自己。很讽刺地,应该说自己成不了她,却鬼使神差地、极为固执地写下如此一句话,还有什么期待吗?桑禾说不清楚。
三、
同事们都说桑禾是个傻女孩。可是,他们不会了解傻女孩那份炙热的感情,他们不知道傻女孩的流浪只为期待一份没有缘的感情,傻女孩走的时候,心是在流血。
以后的日子,桑禾躲避阳光,拒绝所有的春天,她不停地流浪、漂泊,原以为这样可以淡忘一切,可以逃避自己的感情,但是,当看到从前泛黄的日记,当走在曾经走过的路上时,桑禾知道,自己错了。
曾试着撕碎所有的记忆,试着醉倒自己,终于明白,无论走得多远,不管怎样逃避,怎样欺骗自己,桑禾到底只是桑禾,只是一个长相极为平凡的羔羊,于是,她决定不再流浪,带着一身的沧桑,回来了,起初不经意的一个男人和年少不谙人事的傻女孩的故事,在一阵曾熟悉的吉他声中结束了。
秋夜那样的静美。
风袭来,卷起地上的落叶,沙沙作响。栀子花谢了,夕阳在树梢张望。他站在夕阳里,手里拿着一束栀子花,微笑着向她走来,桑禾惊喜地跑过去,想尽快抓住他,可是他却如同一阵风一晃眼就不见了。“别走……”,惊醒后发现,窗外下雨了,秋雨淋湿了桑禾那颗等待的心。梦境如是,滋味很苦。
酒入愁肠,想浇灭寂寞。该死的寂寞游到岸上,嘲笑桑禾的痴傻。
是啊,好傻,梦醒了,都醒了。
“那一天,又梦见你,才知道你还在我心里;那一天,要离开你,才知道我无法带走自己”写下这句话,桑禾决定放弃。
四、
栀子花又开了,还是那样的雪白,那样可爱。只是,那个为桑禾摘下栀子花的人不会再来了。
桑禾独自踏着厚厚的落叶,低声唱着他曾唱过的歌:我祈祷,忘记离去的你,却又想起你教的歌谣。
时光在弹指间流逝,回首身后,脚印依稀。桑禾轻轻叹了一口气,对自己说:如果雨之后还是雨,忧伤之后还是忧伤,哭过之后,世界依然不透明,那么,何必太在意。最初的晕眩过后,就会发现,世上还保留着许多美好的事物,我们需要的是一点坚强。今天,无论是美丽而长久的,还是短暂而丑陋的,都将流水般过去,都不过是恍如在梦里。因此,不必太在意。
树叶在风的呼哨声中飘落,桑禾轻轻拾起,原来,落叶也和栀子花一样的美。
每一片叶子,都唱着年轮的歌;每一圈年轮,都讲着叶子的故事。
(“我愿做一棵树,抵挡自然的凄风苦雨,也不愿承受尘世的轮回悲喜。”合上日记的同时,桑和关闭了心门。)
倾国倾城
华年十四
第一次见到他,就知道他将是自己的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把两个完全陌生的男女定下最亲密的相守,没有怨恨,只是无奈。一个女子的幸福就这样轻易的被决定了,甚至都不曾知晓对方的容貌,叹息被深深埋在心底。
望着围在四周的宫纱,淡淡轻愁泄于眉角间。就是这薄薄的一层纱,阻隔了女子对自己未来丈夫的所有盼望,接受宿命的安排嫁给未曾相识的男子。忽听到他的声音,清爽而温柔,安慰着自己,拥有如此温和嗓音的男子应该好相处些吧!思索间,一阵夏风拂过,锦纱随风飘起,在众人的抽气声中,她见到了他。与他的声音一样,温柔的男子。只那一眼便决定无论天涯海角,自己都将无怨无悔追随着他。从此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仅为他所拥有!知晓自己的心意,在双方父母尴尬的笑声中由侍女搀扶回闺房。
“发如墨,肤若雪,双眸胜星灿。臂似藕,体幽香,娇身恰无骨。倾国又倾城!”轻而温和的声音随着不知名的花香掠过,那是他的声音!轻抚住颤抖的身体,那一刻再也控制不住泪水溢出,一个女子得到幸福是如此简单,自己爱的人也爱自己!
十四岁那一年,她初芙知道自己的天叫洛松,是个温柔如水的男子!
华年十七
绣着嫁衣,淡淡笑着,听着侍女讲着他。她的世界从那一天起就只有这样,每一天都那么幸福而满足!
那一年的中秋,让她与他擦肩而过,也与她的幸福背道而驰。晚宴中,皇帝见到惊为天人的她,无顾婚约在身,下旨将其纳入宫中,成为自己的妃嫔。
想着再也不能成为他的妻,恐慌地奔走于宴会的各个角落,无视众人的贺喜,只为在人海中寻到他。抚着落败的莲,温和的叹息,在莲池旁,她见到梦中温柔的男子。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在如此境遇下相见,顾不得礼教的束缚,投入怀中。轻声呢喃,只求他带自己走。僵硬的身体,无情的推开,眼神中已没有温柔只剩下疏离。月下轻摇的头将她推入极黑的深渊中……
“真的不要带我走,难道权利、富贵于你真的那么重要?”
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掩饰着他的答案。
“呵呵,当真重要!我尹初芙只愿为你披上嫁衣,只愿与你相守一生,只愿和你同生共死,只要是你,无论任何我都不后悔,这样也不行吗?”
还是静默,换来的只有死心。随手抽出他送的匕首,精巧而华丽,那是他赠与的,初获时那般喜悦,这一刻的心寒也只有它能把自己解脱了。
刀刺入但不深,看着握住刀刃的手,心里有了希望!
“何必呢!”淡淡的,还是那般温柔!
“哈哈,好一句,何必呢!”
虽笑着,但已是满眼泪水。胸口传来的疼痛怎及她心痛的分毫!看着自己的血与他的血融流到一起,是那样满足。她爱得如此无我,却终究换不来他的心。思此,面冷心绝!
“我初芙见到你的那刻起,就已经把你视为我的夫,此心、此身、此生都愿交予你保管。可此心因你碎,此身我已毁,此生若天怜,我愿伴青灯了却。可事与愿违,我此生必将魅惑君主,残害天下,以报我今日所受之耻。洛松,从此你与我再无关联!”
十七岁那一年,她初芙决定让洛松走出自己的生命,带着她的心离开她!
华年十九
入宫已有两年余,虽身在帝王宫,但心已随他去。那一夜归家,胸口的伤把父母吓极了,大夫也只是摇头说无碍,只是好好的身体毁了。那疤是去不掉了!反正她心已死,任它怎生丑陋又何妨。可是如若昏庸的皇帝怪罪下来,她岂不是连累年迈的父母。
抚摸着由伤疤变来的莲,正是那夜她忍着剧痛命人纹刺的。而之所以把胸口的疤转变成此刻妖娆的莲,也只是念着他当晚抚过的那株败莲。她要自己永远记住他给的痛。
“发如墨,肤若雪,双眸胜星灿。臂似藕,体幽香,娇身恰无骨。倾国又倾城,却未入君眼。纵千般美万般柔,不及落红引君叹!”轻声念给夜听。她又梦到他了!任酒的辛辣腐蚀着思念的心,任高台之上的寒风吹透身上的纱,任泪水一遍一遍的流下,还是忘不了他。望着北方,那是他的方向。入宫那一年,他就动身去了遥远的地方,至今音信全无!高台之下并没有因黑暗而停下掘湖的步伐。那是她的主意,一路向北,挖到能看见他的地方。高台为让她能看见他的方向,掘湖为让她能遇到他。这一切祸国殃民的罪行只为他!她说过要残害天下只为报复他。她做到了!看着天下苍生为他受苦,他要到何时受不了来见她!
十九岁那一年,她初芙放任自己在思念洛松的世界里无法自拔,痛苦的过活着。
华年二十
她接到了他的信。
初芙:
原谅我的伤害,原谅我的谎言,那时的我只想让你活着,活着等到我来接你,我爱你,我想保护你,如果你还愿意,现在的我能保护你并守护你到永远,等着我!
洛松
虽然只有只字片语,却让贵为皇后的她像个孩子一样又哭又笑,就在她要放弃自己的时候,等到了他迟来的解释。原来他爱她,只那一句她就不后悔。
终于要见面了,穿着三年前为他准备的嫁衣,还是有着婚嫁娘的心意。一点盼望、一点不安、一点娇羞、一点满足!不知道他有没有像她一样紧张呢!
轻而易举地在人群中找到了他,还是那般温柔。他也在看她,没有掩饰,全是爱恋!不想去控制,任泪水模糊了视线,模糊了他。她不再是一个人的爱情,有他在,好幸福!只是一个在城楼上由重兵保护,一个在城楼下由群众拥戴,那个距离是否意味着结局的痛苦。
“受到信了,好开心你也爱我。如果在三年前,我会不顾一切和你离开这个纷扰之地,但现在你觉得我们还能在一起吗?一个开国皇帝,一个亡国妃子。呵呵!爱你,却从没为你做过什么,想来,不让你为难也算是帮到你了!别说话,听我讲完,会来不及的!我爱你,从十四岁那年就爱你,没有改变过,没有后悔过,没有退缩过。那样爱你让我每天都是满足的,不在乎声名狼藉,不在乎死到临头,只有骄傲,就算以后你再有多少女人,也不会有我爱你那般痴狂。你会永远记得我的!洛松,最后问一遍……”一大口鲜血涌出。
“我愿意,我愿意生生世世守着你初芙!”他哭着,任那声音震撼整个皇城!
二十岁那一年,她初芙为她的天洛松,将自己永远放逐、放逐于永无光亮的黑暗里守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