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亲记
一
2004年10月1日,郑士杰和许艳丽的婚礼热闹非凡:宾客满棚,锣鼓喧天,呐欢唱,2004鞭炮噼里啪啦地轰响;几辆高级轿车缓缓地向村里驶来,街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上午12点,婚礼在郑家大院准时举行。新郎、新娘在伴娘的搀扶下来到院中。人们推推嚷嚷地拥向院中,只听司仪官高声喊道:“新郎、新娘,一拜天地!”话音刚落,突然从人群中窜出两个彪形大汉,一人将新娘拦腰扛起,另一人拨开众人,他俩迅速冲出大门,将新娘推入事先准备好的小汽车内,急速向村外飞驰。这时人群一阵骚动,当人们回过神来时,小汽车已跑得无影无踪。
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吓呆了,惊恐万分,新郎手足无措,司仪大惊失色,伴娘呆若木鸡,人们议论纷纷,参加婚礼的亲朋好友不欢而散。郑家人垂头丧气,忧心忡忡,一筹莫展,想不到喜事成了伤心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事情还得从头说起。
二
2000年,湖西马庄村的许艳丽高中毕业,她没有考上大学,在家待业。她父亲许福说:“你先在家帮你妈干活,抽空复习功课,明年再考。要不然就出外打工,你自己惦量着办吧!”艳丽想:“复习再考谈何容易?我先好好休息几天再说,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走一步看一步,车到山前必有路。”于是她静下心来,帮妈种菜、料理家务来打发这枯燥乏味的日子。
一日,许福的老友郑有财来访。郑有财是临村赵庄人,他听人说许福今年种的杂交水稻又获高产,便来向他取经。许福和郑有财过去都是村里的干部,在乡里开会时常见面,二人对脾气,谈得来,逐渐成了莫逆之交。后来农村实行土地承包联产责任制,各人在自己的承包土地上耕耘,便很少来往了。今日好友相见分外高兴,他们从水稻的选种、育苗、插秧,说到管理、施肥、灭虫;又从农业生产说到多种经营。他们从过去谈到现在,又从现在谈到将来,二人越说越投机,越说越高兴。他俩谈兴正浓,忽见许福的闺女许艳丽端来两杯热茶,笑嘻嘻地向他们走来。她将茶杯放在桌上,甜甜地叫了声“郑大伯,请喝茶。”郑有财抬头看了看许艳丽,不觉一愣,他万万没有想到,几年不见,许福的闺女出落得像朵花:细高挑,瓜子脸,柳叶眉,满面春风,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像会说话。郑有财一边和艳丽客气,一边暗想:“这闺女长得不赖,我们两家如能结成亲家,则是郑家的福气。”等艳丽走后,郑有财问许福:“你闺女多大了?在哪里上班?”许福说:“她今年19岁,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这不,在家待业。”
“有没有婆家?”
“没有。”
“我家杰儿去年江海师院毕业,现在沛微二中教书,还没有对象。”郑有财说到这里,偷偷看了许福一眼,用商量的口吻说:“咱两家世代友好,知根知底,要不咱们结成儿女亲家?”许福脱口说到:“那敢情好。”话刚出口,他又觉得有些不妥,便改口说:“不过如今儿女们的婚事不兴父母做主了。”郑有财说:“那好办,咱俩先定下来,再征求他俩的意见。如都同意,先订婚,等他们相处一段时间后再结婚也不晚。”二人商定各自和孩子谈谈,决不勉强。
一个星期后,郑有财又来到许家,二人相见,异口同声地说:孩子们没意见。于是郑家选择良辰吉日,在湖西“好运珲餐厅”办了一桌酒席,给士杰和艳丽举行订婚仪式。二人互赠信物,正式建立爱情关系,待艳丽有了正式工作后再结婚。
自从艳丽和士杰订婚后,二人接触频繁。有一天,艳丽对士杰说:“我还年轻,不想过早参加工作,如有可能,我想继续读书。”士杰说“这好办,只要肯花钱,上大学也不难。我姑夫江天成是彭城大学的教授,我托他搞一个自费大学的名额。艳丽听了心花怒放,她督促士杰赶快与他姑夫联系。
不久,江教授来信说:“彭城大学文学院招收自费生,每年学费2万元,学制4年,毕业考试成绩及格颁发大本毕业证书。如同意,速来校办理入学手续。
郑家接信后两家商定:每年的学费由郑家出,艳丽毕业后即与士杰完婚。就这样,许艳丽顺利地去彭城大学文学院读书了。
三
许艳丽从农村来到地区首府彭城,真是大开眼界。这里高楼林立,马路宽阔,商场超市比比皆是,车来人往川流不息,人们的衣着打扮时髦华丽。虽说农村近年来变化很大,可是和这里相比真是天壤之别。不过艳丽心想:“我是来学习的,不是来比阔气的。我要充分利用这4年的时间好好读书,我就不信将来进不了白领阶层。
许艳丽来到彭城大学,找到江天成教授,江教授把文学院的情况向她介绍了一番,让她好好考虑考虑学哪个专业。艳丽回到住处,把文学院的几个专业在脑海里思考了一遍,她想:“新闻系将来当个记者是比较风光,可是写新闻报导是个得罪人的差事,搞不好连饭碗也会丢掉;学文学当作家也不错,只是写书难出书亦难,而且写书赚钱不容易,学文秘?不行,不行,文秘得看领导的眼色行事,况且小秘吃香但名声不好。想来想去,她觉得还是学习古典文学好。古文专业是冷门,再说在中学时还学过《鲁提辖拳打镇关西》、《孙悟空三打白精》、《蒋干中计》和《林黛玉进贾府》。如今古文是中学生必读必考的内容,中小学生还有“远程教育”专学古文,如《四书》、《五经》和古诗词,现在缺古文老师。如今研究古典文学蛮吃香,一部《红楼梦》够你研究一辈子的。人们对《红楼梦》的看法因人而异,道学家从《红楼梦》中看到的是****,公子哥和现代青年看到的是情恋,大款们看到的是荣华富贵,文人看到的是艺术,政治家看到的是阶级斗争,普通百姓则是看热闹,而索隐家绞尽脑汁要查出贾宝玉、秦可卿到底是谁?大观园究竟在哪里?几百年也没有闹清楚。所以,学习古文对普通百姓好忽悠,反正他们不大懂。做学问无穷无尽,搞好了还能登上《百家讲坛》品读古籍及历史人物。于是,她决定学习古典文学。
许艳丽在彭大文学院苦读诸子百家、古文经典、中国二十四史,博览古今中外文学名著,顺利地取得了古文学士学位。毕业后学院不包分配,要自谋职业。
如今大学毕业生“自谋职业,双向选择”,听起来好听,做起来不易。尤其是许艳丽学的是古典文学,用人单位甚少。她参加了多次招聘会,又在网上谋职,却到处碰壁。她在家中无所事事,非常苦闷。可是郑家又三番五次地催着办喜事,使她十分为难。她想:“如果和郑士杰结婚,在农村呆一辈子,4年的大学就白念了,她不甘心。可是上学用的是郑家的钱,又有婚约在先,父命难违。怎么办呢?她思前想后,苦苦寻觅,想找一个既能和士杰结婚,又能脱离士杰的两全齐美的办法,于是在婚礼上上演了一出抢亲的闹剧。
四
郑家花钱供许艳丽上大学,苦苦等了4年,到头来落得个“鸡飞蛋打。”人财两空,实在令郑家丢脸。这到底怨谁呢?
有人给郑有财出主意说:“这是典型的抢亲事件,法律不允许。你可以上诉,向法律讨个公道。”一句话提醒了郑有财,他想:光生气有啥用?我要上告。可是告谁呢?只有告许艳丽违背婚约,才能查出真正的元凶。于是,郑有财一纸诉状将许艳丽告上法庭。
沛微县公安局受理了这起抢亲案件,很快将抢亲嫌疑犯崔勇,从犯周仝、胡朋、苟友捉拿归案。经审讯,崔勇交待说:“今年9月28日晚上,我接到许艳丽的一个电话,她说自己被逼无奈已与郑士杰领了结婚证,10月1日在郑家大院举行婚礼,望我务必前来营救。”
“我接了电话后,立即找来好友周仝、胡朋、苟友商量营救办法。我们一致认为抢亲最好。这样一来,郑家脸面丢尽,郑士杰必与许艳丽离婚,自己便坐收渔人之利。”
法官追问崔勇:“你和许艳丽是什么关系?”崔勇支支吾吾不愿说出真情,在法官严厉的威逼下,他才说出二人是朋友关系。
法官传讯许艳丽,最终她才道出自己与崔勇的恋情。
许艳丽在彭大文学院读书期间,郑家只管学费,生活费由许家自理,父母给她的钱除了吃饭所剩无几。她看见班上的女同学个个穿着入时,唯独自己显得土里土气,常为买不起一件象样的衣服而苦恼。不过她喜欢逛商场,尤其是服装店,买不起可以看,可以试穿,也能大饱眼福,过一会儿穿新衣的瘾。
有一个星期天,艳丽吃过早饭,独自一人出去逛商场。她在彭城购物中心转了一圈,又沿着中山路向北,走过庆云桥,看见一家服装店,店名起的忒新鲜,叫“靓丽时装集锦屋”。她走进服装店,满屋子的新式服装令她眼花缭乱。这时服务员走过来,热情地帮她挑选衣服。她一连试了好几件,不是说袖口太长,就是说做工不精,总而言之不合身。这时她忽然看到衣架上有件咖啡色的休闲装,既美观又大方,试穿了一下非常得体,爱不释手。她问服务员:“这件休闲装多少钱?”
服务员说:“500元。”
“少点还行不?”
“至少400元。”
艳丽犹豫了半天,刚想把休闲装脱下来,这时走过来一位青年说:“300元总行了吧!”艳丽鼓足勇气说:“我只有150元。”青年慷慨地说:“行,150元就150元,看小姐穿上这件服装非常漂亮,我愿赔本相送。”
艳丽掏出几个月节余下来的150元钱交给服务员,穿着这件休闲装心里美滋滋的,一路小跑回到学校。同学见了都夸衣服漂亮,价钱便宜,都想去店里买一件。
过了大约一个多星期,许艳丽又来到“靓丽时装集锦屋”。服务员笑脸相迎,她告诉艳丽:“上次卖给您衣服的青年是我们店的老板,他叫崔勇。他见您体形苗条,容颜靓丽,相貌端庄,最适合当服装模特儿。老板说了,只要您愿意,我们服装店的新潮女装您都可以免费试穿,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艳丽听了,心里高兴,嘴上却说:“不行,不行,哪有白穿人家衣服的道理?”
服务员说:“这也不叫白穿,您穿上这身衣服,同学见了觉得美观都来购买,这也是对我们服装店的宣传。”听服务员这么一说,艳丽就答应了。从此以后,艳丽经常光顾“靓丽时装屋”,凡有刚上市的服装,就先由她试穿。艳丽穿着流行的服装出入于彭城大学校园,吸引了众多同学的目光。不少女同学向她询问在哪里购买的衣服,一时间“靓丽时装屋”人来人往,生意兴隆,许艳丽和崔勇的关系也越来越密切。
一日,许艳丽去崔勇家做客。崔勇家住在彭城郊区平安里。崔勇的卧室兼书房宽敞明亮,室内布置简朴优雅,墙上贴有几张影视明星的画像,一张单人床,靠窗的写字台上摆放着文具、台历、闹钟和几本时装书,墙角放置一个双人沙发和几个折叠椅,一个大书柜里装满政治、经济、历史和工具书,特别引人注目的是中国二十四史和古今中外的文学名著。艳丽是学古典文学的,对二十四史和中外文学名著特别感兴趣。她说:“想不到你一个服装店的老板,爱好如此广泛。”崔勇说:“高中毕业我没有考上大学,我不甘心落人之后。决心自学成才。我酷爱文学,现在正读电大古汉语,将来为自己开辟一片新天地。”
艳丽听了高兴地说:“我学古典文学的,咱俩志同道合,今后请多帮助。”
崔勇笑着说:“岂敢,岂敢!咱俩互相切磋,我要向你学习。”
艳丽说:“不必客气,咱俩互相学习,共同进步。我从小爱好文学,只是穷乡僻壤,可读之书甚少。你的藏书颇丰,可否借我阅读?”
崔勇说:“求之不得。你可以任意挑选,或在这儿读,或拿到学校读都可以。我有一个朋友在新华书店工作,如有新书出版,打个电话他便给我送来。”
接着,他们二人从中国的四大古典名著谈到现代的文学著作。他们认为,如今的作品原创少,体裁雷同,有的作者相互参考,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缺乏创新。至于现代的所谓诗人,抽象派的诗作,故弄玄虚,令人摸不着头脑。有些新诗则是大白话,像白开水,味同嚼蜡。
二人谈兴正浓,不觉已经到中午。崔大妈特意做了一桌美味菜肴招待艳丽。从此,艳丽成了崔勇家的常客,每逢周日她便到崔勇的书屋读书。
转眼间艳丽和崔勇相识半年有余。2002年暑假天气特别炎热,艳丽不愿回农村度假,便住在崔勇家消夏。有一天,崔勇带着艳丽游览彭城云龙山风景区。他们先参观淮海战役展览馆,后瞻仰淮海战役纪念塔,接着又攀登风景迷人的云龙山。二人手拉手,相互搀扶,穿过茂密的树林,越过山间沟溪,钻山洞,爬山崖,玩得痛快。不觉夕阳西下,二人赶下山歇了一会。艳丽刚起身,便觉得腹部阵阵发痛。只见她面色苍白,头冒虚汗,接着恶心、呕吐。崔勇立即把她送往人民医院,经查是急性阑尾炎,须马上动手术,这时崔勇以“未婚夫”的名义在手术单上签了字。手术后,崔勇日夜守护在艳丽床前,喂药喂饭,照顾得无微不至。艳丽出院后,崔勇又买来大量营养品,变着花样调节饮食,艳丽很快恢复了健康。这使艳丽非常感动,她觉得崔勇才是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在夜深人静时,艳丽把崔勇和郑士杰仔细作了一番比较:崔勇性情温和,有抱负,士杰脾气暴躁,鼠目寸光;崔勇知识渊博,爱好广泛,士杰学识贫乏,生活缺少情趣;崔勇品德高尚,乐于助人,士杰道德卑俗,只顾自己;论长相,崔勇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士杰矮小猥琐,性格孤僻。想到这里,艳丽恨父亲自作主张许婚,也恨自己没有远见过早定婚。她后悔莫及,辗转反侧,夜不能眠,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呼喊:“我该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办呢?”
突然,她清醒过来,心想:“‘亡羊补牢未为晚也’,等我挣了钱把学费还给郑家,我便能够名正言顺地和士杰解除婚约。不过这事暂时不能告诉崔勇,等和崔勇正式确定关系后再慢慢地向他解释,他会理解自己的苦衷。”想到这里,艳丽的心轻松多了,不一会她就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
艳丽恢复健康后,与崔勇的关系更加密切,不久,举行了订婚仪式。这时艳丽经常出入崔勇家,二人形同夫妻,邻居见了羡慕不已。
崔勇的妈妈见艳丽为人热情,通情达理,人也长得标致,她和儿子亲密无间,形影不离,她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她要儿子善待艳丽,督促他俩赶快结婚,自己想早抱孙子。崔勇总是笑着说:“妈,不急。等艳丽毕业后再结婚不迟。”
转眼4年过去了,在毕业前夕,艳丽终于把自己上学前与郑士杰订婚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崔勇,并说:“我早已是你的人了,回家后我尽快与郑士杰解除婚约,就和你结婚。”
崔勇听了犹如当头一棒,几乎晕倒。他强压怒火,听艳丽慢慢地解释。艳丽哭着说:“我早就想告诉你,只怕你接受不了,所以几次欲言又止,不过我是真心爱你的,我决不食言。我和郑士杰虽然订婚,但不受法律保护,只要我将4年的学费钱还给他家,解除婚约并不难。等我回家说服父母,一定回来和你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