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鸿道人也不再理会那三人,只是问那陆书明:“你为何如此悲伤?”陆书明颤声道:“我不能习武,学不成武学便报不了大仇。”说到此处,他神色狰狞,仰头吼道:“金陵苏家屠我陆家一百二十五口,我陆书明若不能报此大仇,活着那又有何意思!”
便在此时,众人突觉一股强大的威压袭来,几乎令人不禁想要伏地躲避,只见随着陆书明这句话方毕,他的身后,蓦地平空闪现出一幅异像,一只龙头马身的异兽忽然出现,浑身遍布五彩鱼鳞,眼神如霆,睥天睨地。
啊,众人见此情形,莫不骇然失色,一些胆小之人,已是四散寻隙躲藏。
苏菏泽正因为陆书明那一句话发呆间,陡见此异象,倒也忘了害怕,瞧着那异兽,倒像什么东西,好像小时在哪里看过似的。“麒麟。”却听那蒋木虎激动喊道。
对了,是麒麟,想起来了,这正不是小时候每年都要贴在门窗之上,以示福禄的麒麟么,可这陆书明怎会生出如此异象呢?
众人心头惊多于惧,细见那头五彩麒麟不过是虚幻异象,并非真实事物,渐渐的倒也忘了害怕。麒麟降世,若不是自己亲眼所见,定然以为又是坊间说书先生杜撰出来的奇事了?可是,诸天神佛在上,这等异象怎会生于世间呢,难道是意欲着天将大变?
翻开历代青书野史,从古至今,那些诸雄并起,天下大乱的时代,起因或多或少都会生出一些怪事,比如说,龙舞泽野,凤飞山林……然后多半是些豪雄纷起,打着一些“顺应天意,为国为民”的旗号,在中原大地上互相乱打一通。
众人心间苦苦思索,寻章引典,只为找出一个所以然的答案来。
“啊!”终于有人心思聪慧,抢先所悟,似乎找到答案。众人循声望去,却见蒋木虎神色激动,指着半空中那快要逐渐隐去的异象,喊道:“四灵四凶,是四灵四凶啊!”
众人陡闻答案,那些知晓详情的人面面相觑,身子却是同时一颤,四灵四凶,原是这件事是真的啊!
四灵者,龙凤龟麟;四凶者,蛇虎狼鹰。自古有传,四灵四凶,一千年一出世,出世必祸乱天下,改天换地。
然而传说毕竟是传说,千年太久,令人无从考证,世上却也无人信这些虚幻玄奇的故事,但近十年来,坊间四灵四凶的传言反而是愈演愈烈,甚至最后连本朝炎武帝也相信了。
八年前,炎武帝猜忌岭南护国公南宫武昭的两个儿子是四灵四凶之命,不惜大动干戈,出动刚候左丘宇麾下的龙击军南下,将南宫一族屠戮一空。
“赤金天狼已降西方,翻天青龙生于南海,不死血凤醒在江淮,不想四灵四凶中,你却是第四个觉醒。”突然,只听那一鸿道人在轻声述唱,带着七分感叹三分怜悯,他伸出苍老的手掌,轻轻抚摸着陆书明圆圆的脑袋,“月满则亏,否极泰来,绝处往往另有生机。”
他在微笑,看着眼前这个跪伏在地泪流满面的少年。
“你愿意拜我为师么,五彩神麟之命的年青人?”
陆书明抬头,望着身前这个古稀老人,涩声道:“你能教我什么?绝世武功么?”他身负大仇,无时无刻不想成为绝顶高手报得血海深仇。
一鸿道人摇摇头道:“武学术法,技击之道终究不过是一人百人之敌,乃是下梢末流,我能教你的,是通天彻地之法,经纶济世之学,横扫千军之术,逆阴转阳之能,身为四灵血脉,这个世界未来的规则将会由你来制定。”
众人见此人如此胡吹大气,心中登时想到市井之上那些坑蒙拐骗的神道之流,面上自然是多有不屑。
那蒋木虎更是不爱听,哼道:“老夫眼拙,倒没看出道兄你有如此神通。”顿了顿,忽然重重干咳两声,对着那陆书明道:“兀那小子,老夫已改变主意,见你目光清奇,根骨不错,可愿意拜我门下。”他见陆书明原是四灵四凶之中的麒麟之命,这四灵四凶自古相传,俱有改天换地之能,若拜入门下,九华派跻身江湖之上数一数二的门派,自然是指日可待。心中一时懊恼,只恨刚才看走了眼,没立时收了这小子为徒。
那一鸿道人对蒋木虎之语浑不在意,只是望着陆书明。
老人目光灼灼,似乎有着洞入心扉之能。陆书明与之对视半刻,忽然双手伏地,对着一鸿道人便磕了三个响头,示为拜师之礼。一鸿道人伸手将陆书明扶起,笑道:“好好,也不枉为师在此地等你两载岁月了。”说罢,竟带着陆书明飘然下山。
“小陆子。”眼见伙伴即将远走,不知日后何时能见,张福长忍不住提声叫道。陆书明转头看了张福长一眼,又把目光转到苏菏泽身上,欲言又止,最终不过是遥遥抱拳一礼,便转身而去。
眼见这等异才转投他人为师,蒋木虎心生不快,放目打量接下来上前之人,只想挑出一个练武奇才来。可是纵算是忽得绝世天才,又岂能和四灵四凶血脉的人相提并论。
却见苏菏泽身背长物,屹立在前,眉间略有焦虑之色。
蒋木虎道:“你所背的是何物?”苏菏泽神色恭谨的说道:“此乃是家父遗留之物。”蒋木虎心中一奇,笑道:“那么说,你有功夫基础?”却见那青年黯然摇头,蒋木虎眉头一拧,当下凝神细看眼前少年。
苏菏泽只觉蒋木虎目光犹如刀剑,直逼已身,正心神不安间,方听蒋木虎道:“你根骨不错,只是人已过弱冠,八脉已定,现下学武已经太迟了。”
虽然心间早有预料,只道若被拒绝该要如何面对,不想此刻听得蒋木虎断语言评,心内仍是忍不住一阵悲伤,想道自己若是此生不能习武,那又如何能变强,得知父亲为何死去的秘辛。
一时呆呆谔谔,半响难回过神来,只觉心间热血翻涌说不出的难受,只想仰天长吼发泄。
哀怨又如何,悲啸又如何,天地浩大,铁则铜规桎梏,令人难以挣脱。
一路千辛万苦跋涉上山,只为那么一个信念,若就此掉头下山,实是不甘。忽然想到刚才那赵玉贵能用金银打动三人,登时如抓救命稻草,苏菏泽将小包囊中的金银之物一把掏出,忐忑不安的对着眼前三位审判者。
给我一个机会,我只要一个机会便可,我将努力练武,不死不休。他似乎听见自己的心跳在猛烈的呼喊。
或许是审判者喜欢黄白之物,或许是他的神容打动了他们。只见九华三老中,一个老人举着酒葫芦猛灌了一口,慢悠悠的打了一个酒嗝。
“跟着我吧。”林清酒口齿不清的说道,仿佛是醉了。
苏菏泽身姿一颤,容色百变,仿佛这是他八年扫地岁月来听到最为动听的声音之一。
日月朝振武九年,十二月初一,异兽麒麟现于九华天台之巅,四灵四凶之言遂在民间欲盛。其后三年,紫曜横空,九州巨变,风云际会,后世遂称此日为“麒麟动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