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笼的房子因为有了阳光的暖意而温馨,时而端详读书的人,时而描绘笔下的画,笔随心动,万物契合,一个上午的时光就这样悄悄溜走。
小莫子停留在门口,不忍心打扰屋内少有安心的人。冀王越是危险的时候越安静,越是紧张的日子越冷然沉着。
小乞丐,没有封号的后宫男子,冀王带回的恩人,今日生明日死的可怜人,蝼蚁般姑且偷乐,冀王真是奇怪,读书时不愿身边有人,吏部侍郎他未来的岳丈几次透信要他过府,他浑然不理,却和这个小乞丐处得舒心。
“本王很好看吗?”冀王实在不能忍了,小乞丐痴痴地盯着他快过一个时辰了。
没有应声,痴痴的目光也没有挪开,冀王转身面对他,本想戏谬一番,却发现他的目光游离,根本不在自己的脸上,连回身这么大的动作都没能影响他的入神。
他在看心里的影子,念想的人。
“想女人了?”冀王捧起他的脸,挑逗地说,“要不要本王给你物色一个!”心下却是一颤,仿佛昨日还瘦骨嶙峋的小乞丐,手感是女人般的柔软,该不会因为打扮身体也向反方向发展,刻意的装扮改变着他的心性。
慌忙松开手来,低头看他的杰作,更是震惊。粗暴地拉开他压着纸的胳膊,不可置信地看着洁白纸面上纵横的道道。
木木回过神来,捕捉到冀王的震惊。
“抱歉!”木木低下了头,画着画着就跑神儿了,明明是冀王的衣着身材偏偏安了一张哥哥的脸。
想要抢过,无奈冀王抓得紧,稍一用力,白纸刺啦无规则地分为三半。
“你!”冀王瞬间眼睛血红,要冒出火来,忙乱地拼对。
“胡乱涂的,你不要在意!”木木理亏地低下头。
“胡乱涂的?”冀王根本不相信木木的话,猜疑更甚,“你再胡乱涂来试试!”他抓住了木木的衣领,把他按在椅子上,给他铺好纸,递过笔。
“不要了!不就是把你画成哥哥了,有什么生气的!”木木想说是你的荣幸,在冀王吞人的怒火里咽了回去。
冀王手里还拿着两边的碎片,其中一张正好是人物的全身像,此时他明白了木木的意思,嘲讽道:“你以为是这个吗?我让你画前面的绘图!”
“绘图?我哪会?”木木不解。
冀王把另一只手里仅剩的部分伸到木木眼前:“不要抵赖!这是什么?”
木木瞟了一眼:“不就是你看的绘图吗?”
“对,就是这个。”冀王紧盯着木木,判断他是不是说谎,“敢说是随意画的吗?”
木木老实作答:“是看着你手里的图比着画的。”
冀王想要相信木木的话,只是太逼真了,沟沟壑壑一丝不少,关键的部分好像更突出,更明白,如果只是比猫画虎,自己看过的几页被他生生缩小了好几倍奇妙地浓缩到一张白纸上,在一个人像的前面,距离掌握分毫不差恰到好处。
这是冀王翻烂了的绘图,心中一目了然却很难画入纸面,而他只是顺便看了那么几下,就那么得心应手随意勾勒。
笔力虚浮,笔刀稚嫩,确实是初学者,此时冀王镇静了。
“小乞丐,这张毁了,本王不怪你,再画一张如何,本王还保持原来的状态!”冀王依前坐下,拿好了姿势。
“不用了!”木木嘟起嘴巴,不情愿的拿起笔,在纸上舞动。
“人像就不要了,只要绘图部分!”冀王不回头地交代。
不消一刻,木木停下笔,转过身子背对着桌子和冀王。冀王拿起沾着墨迹的纸张,心里热血澎湃。奇才,真是奇才,高水平的丹青妙手也不可能完成两幅一模一样的绘图,何况只是凭着记忆。
冀王呆呆地看着,不忍放手。
“小乞丐!你真是个宝!”冀王激动地紧抓木木的双肩,半蹲着捕捉木木的眼神,“就凭这点儿,本王绝不会让你死的!”
“哦,小乞丐的命就拜托冀王了?”木木突然莫名地不爽。
冀王郑重地点头,看木木的目光已是不同,第一次,木木品尝了被尊重的快感,只是这快感里掺杂了太多不快的因素。
“不要让太子和皇上发现,否则本王就无能为力了,他们不会相信你是天赋的!”冀王叮嘱,唤来午膳兴致勃勃地和小乞丐共进。
小乞丐很能吃,最近什么也不干,反而更能吃了。小莫子和宫女见怪不怪,冀王习以为常,几天来因为忧心他饭量锐减,此刻在小乞丐的带动下也胃口大开,迎合着小乞丐的节奏吃得津津有味。
“拿酒来,本王和小乞丐对饮!”冀王招呼,小莫子高兴,拿来上好的酒,晶莹的翡翠杯,在他斟酌倒酒的当儿,小乞丐已拿来猛灌几杯,好酒顺肉下,很是舒畅。
惊喜过后,冀王突然想起画中人头,不是自己是他的哥哥,很是威武英俊,他又在思念死去的亲人了。
“小乞丐整日想着为亲人报仇吗?”
“是的!”木木毫不掩饰。
“你,行吗?”冀王怀疑。
“不知道!所以我不能死,无论如何要活下去。我知道皇上利用过后会毫不留情地杀我灭口,我知道得太多!”
冀王又一次震惊,这个小乞丐有太多令人惊异的地方,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你要怎么活下去?”冀王问。
“目前不知道,至少还没死!”
冀王沉默了,最后握住了木木的小手:“放心长身体,本王答应你,不轻易放弃你的命!”
“冀王真的觉得小乞丐会成为你用得上的人吗?”木木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冀王温情脉脉的面纱,他有自己的心机,有自己要干的事情,其实小乞丐的命他已经放弃过一次,如果再有一次,他还会权衡利弊。
“本王相信,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了。”没有必要再伪装,小乞丐好像突然长大,也许一直都这么通达。
本来的兴致突然变得无趣,难道真的只是利用而已吗?
“冀王,喝吧,小乞丐不在意的,我们彼此彼此都没有真心的情分,包括感恩,这不是更好吗?有朝一日,我们注定是要分开的,王爷和乞丐的交际只是一段佳话,这就足够了,市井间难得有这么美妙的传奇呢?”
小乞丐劝酒,冀王痛饮,是又不是,不是又真的是,一时很难说清,只有饮酒。
轮到太子当值,小莫子就认真地教木木认字,太子不像冀王能呆在蓝屋不动,他偶尔会过来瞧瞧,对木木的华丽贵服很不以为然,眼神是讥诮的。
几日来他有点暴躁,事情没有预期的顺利,那些乱党旧部在京城里聚集,却不轻易进入皇宫,不进入包围圈,全城搜索很难一劳永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