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图靡对身边的亲信的确如此,分享酒肉,钱财,甚至女人。王公贵族对待普通女子,像拥有一件物品,可以转卖,赠送,抢夺。特别中意的收为侍妾,地位只不过比侍女稍好一点。
芷伊骨子里的傲气,绝不会让自己处在那样卑微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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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识字,她被安排在后坡整理书简。原来的书吏是楼兰人,识得多种文字,对晦涩难懂的先秦古籍却很头痛。听说城主调来一个翻译帮手,满心欢喜去迎接,一见是个女子,又失望又气愤。
“不好好找人嫁了,读什么书!”
“我们汉人女子读诗书,习六艺,即使嫁人,也是内外兼修,宜其家室!”
芷伊嘴上气势不输人,其实有些心虚,汉朝闺阁女子中识字的也不多。为了不丢面子,她勤勤恳恳卖力干活儿,还顺便做了归类整理。绢帛纸草放在匣子里,竹简版牍用麻布袋包好,一排排,一堆堆分门别类,按时间顺序码放整齐,让人看着就舒心。
爱书之人,当有共鸣。
那书吏不再为难芷伊,打心底接受了这位帮手,还教她看懂西域诸国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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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管饱,又能读书,如此清闲安稳的日子没过多久,猎图靡就带来一个令人愉快的消息:“匈奴大单于要迎娶汉朝公主,父王命我代表乌苏赠送贺礼。在阴山北麓与他们会和后,一同护送和亲队伍至单于王庭,参加婚礼和年中祭。”
此次远行,他要带上芷伊,“我猜,最想去的人就是你!”芷伊兴奋得跳起来,拉着猎图靡连连转了好几圈。
“你以侍女的身份随我同行,这个,你拿着!”他手上的金玉珠串,芷伊见过,只有少数几个白城官吏和军中将领才有,是猎图靡亲信的象征。“戴上它,我不在你身边时,没人敢欺负你。”
“多谢主上!”接过珠串,芷伊屈膝行礼不敢抬头,羞涩的脸蛋早已乐开了花。
......
贺礼主要是乌苏特有的良种马驹,没有太多负重,队伍行进速度极快。芷伊骑术不错,跟着军士们纵马驰骋,好不畅快!
随去的几个近卫亲信中,她是唯一的女子,猎图靡投向她的目光总是带着迷之微笑。大家看在眼里,心知肚明,对她的态度自然与一般侍女不同。唯独近卫队队长季布浑,他是猎图靡最信任,最忠心的副将,如左右手一般亲密,他对芷伊的来历总有疑虑,时常提防着她。并对猎图靡想亲近,又保持距离的做法,很是不解。
“这汉人女子到底使了什么妖术,让主上如此珍视她!”
猎图靡笑而不语。
苜蓿盛开的草原,芷伊与几位侍女穿梭于花丛之间,在休憩军士的悠扬牧歌中,轻盈旋转,朗笑阵阵。如和煦的春风,吹到并肩而坐的两位年轻将领身旁。猎图靡十分享受地深吸一口气,微笑着对身边的季布浑说:“我不信她是妖,哪有这么爱笑又心无芥蒂的妖?”
季布浑白了他一眼,“你见过妖长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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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匈奴左都尉赫替于阴山会和后,终于见到浩浩荡荡的汉朝和亲队伍。忽的一下子,人多车多,行进速度明显减慢,那一辆辆车上装的是什么?丝绸?珠宝?美酒?说是陪嫁的嫁妆,其实是求和的贡品,心中愤然又五味陈杂。
她对匈奴没有任何偏见,义父有一半匈奴血统,自己也认识不少匈奴男子,他们都是落拓不羁,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但是,她骨子里流淌着汉人的血液。在中原成长到豆蔻之年,后随商队游走生存,两个民族,两种差异巨大的生活方式在她生命里交错,也激化着两个水火不容的强大政权。匈奴不断骚扰汉朝边境,年年纷争不断。汉朝一直隐忍,退让,用财物和女人维护着脆弱的和平……
猎图靡与赫替是旧识,他们硬拉着季布浑一起喝酒吃肉,一路上快活得很。少了两双眼睛的注视,芷伊更加自由随意。
一日扎营后,她像往常一样到处闲逛,听着久违的汉话,恍惚回到故乡的集市。
忽的,她眼前一亮,胸中莫名一颤,落日余晖中,一浅灰青色颀长身影,腰悬长剑,气宇非凡......那谪仙一般的男子正与匈奴下士说着生硬的胡语,大致意思是觉得配给的食物少了。估计下士见男子衣着朴素,想利用度量衡的差异忽悠他。芷伊心想,这下士真是眼拙,虽然乌苏与匈奴都是以衣着饰物来判定官级,但这青衣男子外罩云白素纱禅衣,其质地,用料之极品,绝非普通人所有。
看这男子打算放弃,芷伊走过来为他出头。
“哎,慢着,我这汉人兄弟说得很清楚,是四份,四梯克!不是四个!”她摆弄胸前的金玉珠串,“你要是再敢忽悠汉人,我就让乌苏翕侯告诉你们都尉,收拾你!”
那下士盯着珠串看了看,又见芷伊气势逼人,当即服软,配了正常分量给青衣男子。
芷伊就这样结识了封逸尘,她今生的羁绊。
......
“刚才你干嘛要放弃?他明显在忽悠你嘛!”
“他也不容易,或许是把克扣的粮食与牧民换些财物,接济家中妻儿。”
“哎哟喂!你的想法真是让我大开眼界!”芷伊故作惊叹,语调怪异好似嘲笑。
原来,封逸尘是护送骄阳公主出嫁的剑客,因骑术不佳,身体不适,想帮忙领取食物,顺便走动走动,打听一下有没有偏方。
“你身为剑客,在中原居然很少骑马?”
“嗯,的确不常骑马。”封逸尘淡淡说道,没有一丝羞愧。
“哈哈哈......好兄弟,我也是汉人,你我有缘,这事儿包我身上!”
......
汉马矮小,在中原平坦道路上跑跑还不错,一旦进入大漠,无法适应长途跋涉,缺憾立即暴露......
芷伊先把自己的马借给封逸尘,又用宁神草治疗他头晕的症状。并约好每日驻扎后酉时见面,亲自指导,纠正他的骑术。封逸尘悟性极高,没几天功夫就与小师傅不相上下。
乌苏营帐这边,成片的骏马作为贺礼,悠闲地吃着草。再看大汉的营帐,不仅仅是封逸尘,许多骑马的官吏,侍卫都出现不适症状,人和马儿疲惫不堪,特别是步行的奴婢,本就劳累,加上食宿不适应,情况很是糟糕。整体气势面貌,远不如匈奴和乌苏。
芷伊疑惑地问逸尘:“我年少时初入大漠也是水土不服,但不至于这么严重。”
“你想想,这里一半以上的人随公主陪嫁匈奴,不能返回中原,那些侍女宦官,谁是自己主动和亲?未央宫奴婢众多,为什么偏偏选中自己?”
“你是说,他们是心病?”
“是的,有对家乡的思念,也有对命运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