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想说二句。但走近了,见她两个腮帮子都塞得鼓鼓的。简直跟是山间贪吃的松鼠一模一样,活像是八辈子没吃过,不由得笑骂:“你这姑子,也不嫌丢人!”
褚乔连忙加快嘴里的东西下咽的速度,站起身。干净利落地给他躬身行了个礼。心思密如簸箕的小人,是最得罪不得的。
“不错嘛,还懂得反其道而行之?”青竹冷笑了一声说:“连吃带拿,你可真是惬意。将我耍弄,十分得意罢?”
以为这姑子必然涛涛不绝地跟自己辩解。但只要她辨,那就更坐实了她能言善道。没想到褚乔愣愣看着他。说:“啊?”
往日里她可是严刑逼供也不死不承认的主。要冒傻充愣,再专业不过,反正打死不认就行了。
青竹见她这傻样,斥道:“还装!”想着,若她不是真傻,那方才厕桶的事,明明就是自己着了她的道。那时,明知道晋安君的仆人不认识路,看着他出了门之后向反方向去了,自己也故意没提醒。后来那个仆人的死,虽然并不全是他的原因,也有一部份他的‘功劳’。
这样一想来。这姑子的心思也实在太深了些。年纪小小的,算计人就算得这样深。恐怕当时她出来一看到自己,就知道自己在这山居中是什么样的仆人。所以故意如此这般,四两拨千金借刀杀人地把自己用了。
何等狡诈奸险?
他虽然是这样想,但看着眼前这个姑子。却有点怀疑自己想得对不对。
这姑子,头发少又稀,皮肤黄黄的毫无光泽,一看便是生活很不好。腰上一大包东西,鼓鼓攘攘。脚光光的,五个脚指张得老开抓在地上全是泥巴。腿细伶伶、肚皮儿大,起了皮的嘴唇微微张着,一脸呆滞。茫然看着他半天,可能没想明白他为什么生气。突然就把腰上的东西往下解。嘴里东西还没咽完,边解东西边含糊地说:“我不装了。我是看这些吃不完丢了可惜,才想带给阿娘吃的。你要,我这就还你。你不要气恼。我不要了。”
青竹愣了一下,见她真要去掏,连忙挥袖嫌弃道:“去去。我又不是你,平日里这些还吃不到?”
说完却也不由得有些纳闷。怎么看都是真傻啊。
褚乔听他这样说,虽然面露不解,似乎这人一会儿嫌自己装多了,一会儿又不要了,很迪斯尼。但还是很高兴的,说:“噢”连忙又把那一包东西系紧。很宝贝的样子。
系完,仰头跳了跳,像是想把胃里腾点空位出来,蹦了好几下坐回去又要继续吃。
这像是有那么深心计的人?
青竹愣愣看着她大把抓着住口嘴塞,纳闷,她是傻还是聪明?
看她吃了一阵,迟疑了一下,问:“别人追你,你怎么不回家,往山上跑?”
褚乔边塞边含糊不清地说:“阿耶打猎先看好洞在哪儿呢,看好了,便在那里挖好埋伏。再去追那畜牲。那畜牲追得急了,就住家跑。眼看到家了,跑着跑着掉下去就死了。”
“就这样?”青竹愣了一下。谁能想到是这样呢?竟然还觉得她是聪明有心计的,要是讲给先生听,先生不得笑死。
想了想又问:“那题你怎么解得出?怎么说,是你解的又不是你解的。”
褚乔不以为然地说:“几时村里来过个乞丐,拿这个编着歌儿唱呢。我会唱,一听那个人念给我听,就知道后面是什么。这有什么难。说是我解的,因为那公子问的时候,确实是我答的。当然算是我解的。但那个题,是我听来的,所以也不是我解的。”说着停下吃的东西,向青竹说:“不然,我唱给你听。我唱得可好的。”一张嘴,东西就往外喷。
青竹脸上被溅了一块,吓了一跳,连忙避开。拉着袖子擦掉,说:“你吃你吃。我不听。”
“噢。”褚乔埋头继续。
素来自以为最会看人的青竹,看着她好半天,突然一笑。说来说去,就是这么回事儿?松阳公主因为缕次被她冒犯,才故意这么一说也不奇怪。
说起来,她年纪这么小又是深山里的人见的人有限,不可能有那些复杂的心思。
再说,她才看自己一眼怎么就能看出自己如何?
。
这样一想,脸色多了些犹豫。只是想到自己要真是被这么个姑子算计了,可真咽不下气。
见她吃个没完,一把拉她起来,口中说:“别吃了。再吃天都黑了。走罢。我带你出去。”
褚乔一听要走了,当然高兴。她巴不得快点离开这里才好。但又想到,虽然刚才先生说不计较了,但手里什么信物也没有,这样回去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信。要是没有人信,自己不是白来了?有些失望。
但她心里虽然这么想,并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顺从地跟上青竹。
青竹在前面走着,时不时回头看她有没有跟上。
一回头看见头大身细揣着一大包东西的姑子,两头尖尖中间大,像是个大肚虫似地,跟在后面摇摇晃晃地走,不由得想笑,问:“你家中有什么甚人?可有兄长?”
“恩。”褚乔因为有求于他,乐得跟他多说点话。
“你兄长待你可好?”
“好。冷的时候给褥子给我披。”褚乔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对
自己家中的情况感兴趣。还是照实回答。边说着,边观察他的神色。
青竹却有心事,不说话闷头在前面走。
褚乔见状连忙跟在他身后,只做好奇的样子问:“你家中有什么人?”
青竹停下步子,却没回头,说:“家里没人了。阿娘饿死了,幼妹亦病死了。”
褚乔点点头说:“好。”
青竹当郎皱眉,突然觉得这姑子固然是蠢的了。并且蠢得惹人厌,沉脸回头恼道:“好什么?”
“下世吃饱穿暖,做富足之家的儿女。再不受苦了。还不好?”褚乔不解。百分之八十家境困苦的人,家里人过世都会这样自我安慰。
果然青竹听了,愣了一下,扭回头没有再说什么。快步向前走着,想到那时,自己没了阿娘,幼妹又活活病死了。当时他走投无路只得自己刨坑埋了,边刨边对没了气的小小身躯说:贱民身份低贱,这世活得久也享不到福,指望不到什么。既然早早就去了,也是福气,只巴望她下辈子投个好胎,也算善了。
青竹没说话,走了一阵,才深吸了口气,勉强扯了扯嘴角,对身后的褚乔说:“那就承你吉言。你这傻人也会自有傻福的。”
“噢。我阿娘也是这般说。”褚乔说。心里也松了口气。他是真不再疑心自已了的。青竹似乎更有兴趣了:“你阿娘待你可好?”
“好。她常骂人、骂我、还偷人东西。”褚乔想了想,认真地说:“我觉得,我以后也应该对她好。”这话到是发自肺腑。她觉得,自己应该对阿间好。还要对阿训的娘好。
青竹觉着她说话有趣。问“她那般嫌人,那你还说她好?”
“她确实嫌人,但待我好。偷了都给我吃了。但村里人要赶她走。我们在山里会冻死的,我来给先生赔罪。”
青竹也不是富贵出身,听到这个神色略有动容。褚乔看在眼中。突然站住不肯走了,‘呀’了一声,说:“我忘记了,我是来给先生陪罪的!”
青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先生如此名仕,还会为这点事跟你们这些人计较?”
褚乔一听说不计较了,松了口气说:“噢。”乖乖跟着他走二步,但立刻又停下来说:“万一村里的人不相信我怎么办啊?要不然我再给先生去磕几个头。”
青竹嗤道:“先生哪有那些时间见你。”见褚乔十分失落不安一副要哭的样子站在那里。想到自己以往的事,顿时有些可怜她家里生活不易。终归有些不忍心,说:“罢了罢,一会儿我去领些米粮,你带回去,只说是先生赏你的。他们就知道先生不责斥于你了。”
“噢。”褚乔心里到是松泛了一下,很是高兴。高兴完了立刻又很担忧地问:“先生知道了,会不会生气斥责你?”
青竹见她还为自己着想,脸色更也不好再绷住,说:“先生为人宽厚。知道了,只会称赞我想得周道,不会怪我。”
“先生是个善人。”褚乔赞叹。
之后褚乔被青竹带着,领了米。欢欢喜喜地跟他告别,背在身上就向山下去。
心想着,虽然今日受了些惊吓,结果到还是好的。该报的仇也报了,要解决的事情也解决了。于是更加兴冲冲的。
谁知道,刚走到村口,便听到阵阿训娘的鬼哭狼嚎传来。含含糊糊地叫着:“我不卖女儿!不卖,你卖我儿!我做鬼也不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