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之后,天色黑沉的格外的快一些,到了夜间的时候,稀稀落落的又下起了雨来,屋檐下的水滴一滴一滴的敲击青石板地面,细密的雨丝落到花树上的沙沙声,撩动人的心,微微的起了波澜。
发了汗,又睡了一觉,晚间的时候,唐宁尔的精神好了不少,但是身边的人还是如临大敌般小心翼翼的待她,她也是个好性的,沉默的听从了安排。
往常唐宁尔受了风寒,都是要过好几日才好,这一次她这么快的恢复过来,了解的人都知道其中的关窍。
说是风寒,还不如说是连日来的疲累和心力交瘁在陡然放松下原本身子骨不健壮的她承受不了太过强烈的感情冲击,这才晕倒了,受了寒,心情愉悦之下,自然也就没有多少的大碍了。
唐夫人和唐宁辅一直把唐宁尔看的极紧,也不怪他们如此的谨慎和小心,着实是唐夫人生唐宁尔的时候是早产加难产,据说唐宁尔生下来之后,瘦瘦弱弱的,一度都没有了呼吸,连太医都说了能活着一日都是上天的眷顾,能不能顺利的长大就要她的运道如何了。
在唐宁尔五岁之前,她都没有出过屋子,稍稍吹了点儿风都能让她发热发烧。在唐宁尔五岁那年,因之安远侯老夫人在徐姨娘的挑拨之下,非命唐宁尔给她请安,唐夫人自然是不让,这个女儿虽非她所愿而来世间,可自从出生起就一直鬼门关徘徊,虽然都说女儿是养不活的,唐夫人是凭了一股信念,非要让女儿康健长大。
只是让人出乎意料的是,在安远侯老夫人和唐夫人争执的时候,还是惊倒了原本就大病未愈的唐宁尔,受了惊加上吹了风,是原本身子骨娇弱的唐宁尔又一次徘徊在鬼门关门口。
将太医院的太医都请了个遍,一个个的都摇着头,处在绝望中的唐夫人如何肯死心,抱了唐宁尔进了宫,跪在凤鸾宫的门口求邓皇后看在表姐妹的情分一场上救救她的女儿,闻讯赶来的宋夫人也跟着跪求。
她们跪了一上午,都不见凤鸾宫走出个人来,就在唐夫人看着怀中的女儿气息越来越弱,小小的小脸儿都开始泛青了,从小到大很少落泪的唐夫人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下时,一旁的宋夫人看的又是心疼又是怒气横生。
最后她不顾宫女、内侍的阻拦,冲进了凤鸾宫中,不到半个时辰,已经三年未开宫门的凤鸾宫被打开了,走出来是神色复杂的宋夫人,然后是邓太后最信任的大宫女抱起了唐宁尔就走。
女儿被抱走,唐夫人自然是不干的,连日的忧思加上跪了大半天,她早就精疲力竭了,要不是一股信念支撑,根本撑不到现在。
唐夫人看着大宫女抱着唐宁尔往凤鸾宫里走去,挣扎着就要抢回女儿,还是宋夫人拦住了唐夫人,“表姐,表姐,让皇后娘娘救宁宁吧。”转开头,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脸上的泪。
自从唐宁尔被抱进了凤鸾宫,整整一年,唐夫人都在佛前祈祷,祈祷邓皇后能救回女儿。
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一年之后,一年之前已经一脚踏入鬼门关的唐宁尔自己被大宫女牵着手走出了凤鸾宫,虽说身形比正常年纪的孩子稍微矮了些、瘦弱了一些,却也没有什么差别了。
得而复失的女儿,让唐夫人原谅了这些年以来邓皇后的不作为,劝说宋夫人放下心结,就在宋夫人好不容易放下多年对嫡亲姐姐的心结时,随后发生的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儿,让宋夫人再也无法原谅邓皇后了。
只是唐宁尔从娘胎里带出的积弱,饶是邓皇后有起死回生之术也不能彻底的清除,唐宁尔虽然比正常人看着是弱了些,到底还是健健康康、安安全全的长大了。
也因为唐宁尔差点失去,让一向脾气软和得没有脾气的安远侯第一次大发雷霆,可把安远侯老夫人和徐姨娘给吓坏了,许是因为儿子的怒火,让从来拎不清的安远侯老夫人第一次对看不顺的唐夫人的一对儿女生出了些许的疼爱之情,特别是唐宁尔归来后,安远侯老夫人时不时的让人带了唐宁尔到她的院子里,几次相处下来之后,安远侯老夫人是真心的疼爱这个命途多舛的孙女,也很是让唐宁尔的庶姐,也是徐姨娘所出,唐老夫人最疼爱的孙女芳姐儿吃醋起来,比起愚昧、偏心的安远侯老夫人。芳姐儿是深的其母徐姨娘的真传,从小就会装模作样,面上贤良稳重,底下是一点手段不落下。
其实对于唐夫人来说,徐姨娘和芳姐儿母女俩的做戏,她是看的清楚明白,之所以不说,一方面是她根本就没有把徐姨娘放在眼里,一个罪官之女,打上了官奴的烙印,在安远侯府在怎么闹腾,都掀不起风浪来;另一方面,安远侯虽说是她的丈夫,在唐夫人眼里连个陌生人都不如,而她从来不会对陌生人投下半分的关注。最重要的是,她有子有女,儿子已经长成,不需要在借用安远侯的面子达成她的目的了。
徐姨娘也不放心女儿跟唐夫人有过多的接触,作为对手,她是太清楚唐夫人的手段了,好几次的苦头已经让她清楚的意识到,跟唐夫人作对,她根本落不得什么好处,还会让自己灰头土脸的,落了下乘。
唐夫人也不放心唐宁尔跟安远侯老夫人和徐姨娘一派有过多的接触,她甚至都不愿意安远侯接近女儿,她这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女儿,为她****不知道多少的心,安远侯又是个耳根子软的,她可不想自己宝贝女儿被这么个父亲给带累了。
只是唐夫人一直担心的事情最后还是发生了,女儿到底是唐夫人认为的不靠谱的安远侯和徐姨娘母女给害了,这也是后话了。
许是因为白日睡的多了,又因为自己期盼已久的事变成了现实,到了正常就寝时间,唐宁尔怎么都睡不着,就想着做点儿什么事情,转移下自己的注意力也是好的。
只是她想做的,都被守夜的螺杏给制止了,绣花太伤眼,看书太费脑子,弹琴,这都大半夜了,也不要吵着其他人了,出去走动走动?身子还没有恢复,就应该在屋子里好生的待着;要不练练字吧,不行,小姐每次练字都会练过时间……
在重重提议被反驳回之后,唐宁尔也不恼怒,一直都是满脸笑容,好脾气的跟螺杏商量。
自从跟宋晟摊开了之后,唐宁尔就一直处于浮在云端,心花怒放,平时皱眉头有些不情愿喝下的药都格外的爽快,若不是服侍的丫头手脚利落,连蜜饯压味都忘了。常常就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哪怕是在睡梦中的时候也是如此。
唐宁尔身子不好,服侍她的丫鬟婆子们也不少,一个个都是唐夫人精挑细选出来的,平时在花园里散散步,身后都哗啦啦的跟着一堆人。要不是唐宁尔觉浅,唐夫人准会安排一推的丫鬟婆子守夜,而且唐宁尔也不喜欢睡觉的时候有太多的人,能守夜的都是她信任的人。
瞧着螺杏一脸的困倦,唐宁尔也不好太过任性去为难,于是乖巧的躺在床上,回想起白日里的一幕幕,嘴角无声的勾起。
这时候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声,沉浸在思绪中的唐宁尔蹙眉,依旧是躺好的姿势,飞快的闭上眼睛,她以为是螺杏起来查夜,看她是否入睡。
因为自小身子不好的原因,唐宁尔对外界的气息是格外的敏感,来人的动作虽然轻,她还是判断出来了,老人究竟是谁。
就在来人伸手拨开帐幔时候,她突然睁开眼睛,一把抓住来人的手,倒是把来人给吓了一跳。
来人确实是下了一跳,不过很快的镇定了下来,并没有挣开唐宁尔的手,反而是顺势坐在床上,手抚上唐宁尔的额头,柔声道,“可好了?”
来人真是唐宁尔兴奋得睡不着、一直勾画美好蓝图的另外一位主角,她一心期盼想要嫁的良人,宋晟。
唐宁尔微笑着点头,目光就没有从宋晟移开过,她本来还在想,宋晟会不会过来看自己,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过来了。
唐宁尔小时候身子不好,除了母亲、兄长,服侍的丫鬟仆妇,她最熟悉的就是宋晟了,宋晟经常会来看她,给她将外面好玩的事情,带些唐宁尔都没有见过的小玩意儿。等唐宁尔大了些,他也会趁人不注意偷偷的看唐宁尔,除了逗她开心的小玩意,还会带女子用的珠宝首饰、胭脂水粉之类的,唐宁尔是格外的珍惜宋晟送给她的物件,哪怕胭脂水粉都用完了,都还留着盒子保存极好。
唐夫人和宋夫人自然是乐见其事的,不过为了影响唐宁尔的名声,时常会叮嘱宋晟注意影响,宋晟是嘴上答应得好,私底下依旧故我,唐夫人和宋夫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被唐宁尔这般热切的盯着,宋晟嘴边的话也就咽了下去,柔情缱绻的看着唐宁尔,不一会儿,两个人脸慢慢的发红。
宋晟倒还好,他冷面惯了,一般也不会有什么异样,除了在乎他的人,才会看到他的耳尖都红了。唐宁尔怎么说也是幼承庭训的大家闺秀,虽然拼了一股信念做出了她多年教养的事情来,骨子里的端庄守礼还是改变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