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黑长得并不黑,但他对做帐要求严格到黑面,所以有了阿黑这个名字。
阿黑本名王一,挺简单的名字,人却不简单,从小对数字敏感,他的财务工作经历可以写本七八厘米厚的书。
他喜欢穿鲜艳的衣服,脸上擦隔离霜,晚上会去酒吧,抱着班卓琴坐在小舞台上唱那种很深情的英文歌,唱得台下的人泪潸潸。
别人的误解,他不在乎,他说,被他看上的女生,他会庞上天。
“糖?”他爱喝过滤的菊花水,思考的时候眉头紧锁,表情像在恨人,的确是张黑面。
“小时候爱吃糖吗?”我问阿黑。
他吃下一箸原味木瓜丝,脆生生的嚼得津津有味。
“一般都爱吃。你想让我们的客户尝到创意的甜头,理念不错。”
他说我们,朱朱轻推我一下,我会意地笑,阿黑没有拒绝我。
“老板,公司的资金统计表做出来了。”阿黑冲进来将表格放到我桌上。
“谢谢!”我拿起表格来看。
“老板,你好穷啊!”阿黑叹道。
“后悔了吗?”我笑着看他一眼。
“如果我的工资没有准时到帐,可能会有一点。”
“换成我也是。”新张一个月,公司业务部仍吃零蛋。
“开玩笑的,我有很强的预感,会有大单。”
“做得好!”
他捂嘴笑。
“我是说表格。”我扯开嘴角告诉他。
他哼一声扭身走出我办公室。
“通知大家五分钟后会议室集合。”我对着他的背影大声说道。
“知道了。”他在门外大声回应我。
“再次提醒大家,糖不接受异想天开的客户,糖也不会浪费时间陪客户玩梦想游戏,请两位项目负责人一定要记住!如果被我发现有滥竽充数,我不会顾情面。感谢大家,散会。”我不喜欢讲废话也不喜欢听废话。
带领十二个人的团队,不是玩玩而已,要么不做,我想做得出色。
从公司出来,天色已暗,约好考拉一起吃晚饭。
“明天就五月了。”考拉已经点好菜。
她敲边鼓,我只当耳边风。
“是啊,什么也没时间过得快。”
“你不用有压力,才一个月,我不会找你要分红。”考拉急急向我撇清。
“放心,到年底才会给你分红。”我用不着她提醒,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她拿起筷子。
“不谈工作。”
我也举筷夹菜。
“也不谈感情,吃饭。”
回家先躺了一会儿才去洗澡。
晓风还是决定暂时留在莞城,我能理解她,终有一天,我会找她回来我身边。
手机上有陈牧野的未接来电,但我打电话给阿黑,我更喜欢和他聊天,像是无话不讲的知己。他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
“业务部比你更有压力。”他安慰我。
“我不担心这个,我是想知道,大家对我有没有什么意见?”
“据我所知,好像没有,毕竟不要求员工按里上下班打卡也不要求员工穿工作服上班的公司,很难找。”
我也在风雷上过一个月的班,所以希望大家有一个轻松的工作氛围。
“你会不会认为我不懂管理?”我问阿黑。
“倒没有,不过,你会把糖管成什么样子,我们也很期待。”
是安慰又是敲警钟,阿黑实在是个好知己。
“不说了,晚安。”我要养足精神迎接明天的战斗。
“晚安!”阿黑回应我。
我想起陈牧野,他从不对我说晚安。
“一个男生从不对一个女生说晚安,意味着什么?”
阿黑想了几秒钟。
“那个男生肯定喜欢那个女生。”
“喜欢?为什么不说晚安?”
“怕上瘾。怕伤害。”
“谢谢。”我挂掉电话。
我和陈牧野已经在一起,他现在每天晚上都会对我说晚安,我却常常怀念以前那些纠结和挣扎的日子,我这样怀念是不对的。
我跟我爸一样过上了同样的生活,开始理解他的烦恼,印象中,他从公司回到家从来没有摆过脸色给我和我妈看,他也算是将工作与家庭平衡得很好,我应该向他学习。
业务部很快传来好消息,糖终于迎来新张以来的第一个客户。
不过,也是个难题。
“毛笔?”业务二部的负责人钟光笑得有点幸灾乐祸,他手下两名小将跟着尴尬地笑。
接下第一单的业务一部负责人曾辉,绷着脸,他手下的两名小将也是表情严肃,只等曾辉一声令下,两组人马打个你死我活。
企划组的三位小姐姐低头沉默,第一单的难度让她们措手不及。
阿黑和他的助理小妹眼光不停往我身上瞟。
“无论如何,这是糖的第一位客户,大家应该齐心协力打好第一仗,我不要求有多出彩,但至少别丢糖的脸。”我淡然说道。
“一家快要倒闭的毛笔小作坊,天哪!为了争到单子,饥不择食啊!”钟光说起风凉话。
“你蛋吃饱了!”曾辉讥讽道。
“好了!我们是一个团队,我成立业务一和二的目的,是想让你们成为糖的左膀右臂,你们不如花功夫去哄客户开心,甩单给糖啊!”我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秦总,这个企划案我们会好好做的。”企划部的三位漂亮姐姐可是我潜伏一个推广论坛三个月的时间,才挑出来的精英。
我微笑点头。
“谢谢!单子已经拿到了,接下来,全靠你们了。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大家都会配合你们。”
“秦总,我保证一个星期之内,我会给糖拿到一个大单。”钟光信誓旦旦。
“好。既然这样,大家忙去吧!等这笔企划案完成之后,我会请客,散会。”我第一个起身,等大家散去,我长舒一口气。到底谁给了我勇气?经营糖!
某个晨光明媚的早上,接到林家送来的请柬,我好紧张,生怕打开请柬会看到林迈与傅颜的名字。
“林家要在家里办中秋宴。”妈看着请柬说。
我松了口气,这样的家宴,我们家一年也会办几次,平时不常见面的亲朋好友借机相聚,很有意义。
企划部迟迟交不出满意的毛笔推广方案,我苦恼至极,但不宜宣扬,闷在心里苦。
陈牧野到公司找我。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他似有点生气。
“有点忙。”我说的是实话,每天脑子里装着糖的事,已经没有多余的空间顾及其他,包括他。
“再忙也要吃饭,睡觉。我不许你这么辛苦。”他从后面的搂住我,在我耳边说。
“辛苦只是暂时的。”我安慰他也安慰自己。“你刚回到风雷不久,也要花时间跟同事们拾起旧情。”
“我心疼你。你这么瘦小,却要挑起糖的重担。我怎么帮你才好?”
“不用了。你只需顾好你自己。”
“那你陪我吃晚饭。”
“好。”
他开心地帮我关掉电脑,拉我出去。
林家宾客满门,听说是和傅颜家共同举办,果然意义非凡。
“是订婚宴吗?”我端着林迈递来的香槟酒,和他碰下杯。
“不是,我妈说要办中秋宴的时候,傅颜刚好也在,说她家里也很久没热闹过了,不如两家一起办会更热闹,我妈不好意思拒绝。”
这样的解释,说得过去。但不知内情的人仍将这场盛宴视为林家和傅家大喜之前奏。
“公司怎么样?”林迈问我。
“好。很顺利,刚接了一个大单子。你还回新加坡吗?”
“真的很顺利?总觉得你心事重重。”他观察入微。
“一家快要倒闭的毛笔厂。难度很大。”我苦笑。
“需要帮忙的话尽管告诉我。还像从前一样,好吗?”
我将视线转向别处,眼眶潮湿了。
“迈哥,你还记得吗?我以前说过,如果你结婚,我肯定哭得比芬姨还惨。”
他给我一个英式拥抱。
“我也说过,结婚是开心的事,我不许你哭。”
傅颜穿着紧身银色小礼服走过来,腰间的蝴蝶结少女感十足,她毫不避讳地挽住林迈手臂。
“我小姨说想和你聊几句,我们过去见她好不好?”
林迈点头,凑近我耳边悄声说:“我去下就来,等我。”
帅哥美女,到哪里都是亮眼的一对,我郁郁地喝掉香槟,告诉爸妈我要回家了。
企划部呈上来的毛笔厂创意方案令我头疼。
“我们不是教消费者如何去选择,而是要引导消费者选择我们推广的产品。这才是创意推广方案的核心,再好好想想,好不好?”我觉得很疲劳,一个方案像难产,一改再改,迟迟出不来。
她们主动留在公司加班,我出去帮他们买宵夜。
“小婉!”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我回头看去,拨开在脸上乱舞的头发,却不见人影,难道是幻听?
继续往前走,却被人挡住。
“到哪里去?”林迈问我。
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风衣,开叉的衣尾不时被风掀起。
“你怎么来了?”太意外,我的眼里在闪光。
“来看看你,明天我就回新加坡了。”
我和他已有两个多月未见,匆匆见面,又要匆匆分别。
“你要去哪里?”他问我。
“给同事买宵夜。”
“一起吧?”
我和他并肩穿过马路,到对面粥店。
“你是个好老板。”林迈说。
我笑而不语。
有勇气走到今天,还是他给的。
那日我问他,他曾经的理想是什么,难忘他眼中闪过的那一抹忧伤。他成为七家的继承人,也舍弃了很多,他的努力和隐忍让我佩服,也让我感动。
“她们好努力的,我也不能偷懒,总要做点什么才心安。你不也是这样?”
“他们跟着我们,是对我们的信任,被信任也就意味着责任。”
“你讲得对。我如果把糖经营不好,不光对不起他们,也对不起他们的家人。”
“你真的……”他笑了,没有说下去。
“怎么了?”
“没事,我帮你提。”他接过打包好的粥,和我一起回公司。
大家仍在埋头工作。
“看到他们,好怀念刚毕业时候的我。年轻真好。”林迈帮我分发食物。
“你现在也不老。”
“已经激情不再。真的很怀念那些不知天高地厚勇往直前的年轻岁月。”
我们一起离开公司准备回家去。
林迈的手机响起,是傅颜。
“她要我去她店里,你也一起?”
我一怔。
“我还是不去了。”
“不行。你也要去。”林迈架着我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