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原先道路偏西，现在，应该朝东北方向走！”妖瞳说得很是铸锭。
“你确定？”药儿蔫蔫地坐在一旁，这是两天来，妖瞳第一次对路线作出分析。
小怜采了些果子洗净，回来递给药儿，道：“又要在林中住宿了？”
药儿懒散地点点头，她便道：“那些药草已经没什么效果了，下午我再去采些新的回来。”
妖瞳忽然道：“不用了，今晚不用露宿。”她嘴角勾起邪笑，目中满是笑意：“我嗅到了，鬼市的味道。”
傍晚，最后一道金光淹没在地平线下，天边还挂着彩霞，而林中却已漂浮无数灯笼，没有任何绳索吊起，就浮在半空中柔柔燃烧。
天色越来越暗，空气越来越寒，而灯笼的光却越来越亮。抬头看去，天际也满是星星，却远不及灯笼。
药儿咽了下口水，缩着身子道：“鬼。。。鬼？”
妖瞳白了她一眼：“你不会不知道我是什么东西吧？”
药儿顿时觉得身上又凉了凉，林间的树干却消失，渐渐露出半透明的影子晃动，还有两旁的亭台楼阁。
完全入夜，这些虚虚幻幻的影子变成了真实，药儿、小怜与妖瞳，顺带身后的马车，傻傻地横在路中央，遭着路‘人’奇怪的眼光。她们的身后，是一家酒家，小二气汹汹地跑出来挥着白布道：“让开让开，别挡着做生意！”
正说着，前方一大腹便便的男子便走过来，药儿还没来得及退让，他便已闯过她的身子，向酒店内走去。
她倒吸了口凉气，半张着最还没缓和过来，已经又有一男一女穿过她而去。
小二挑眉，撩起袖子跑到她们面前，伸手指到：“我说你们、们。。。妖瞳大人！”说着他整张惨白的脸铁青，就像多少年没呼吸过新鲜空气一样，一溜烟逃开！
妖瞳拽着药儿，让出了地方，将她拍醒：“别发呆了，这要有多大的运气才能碰见一次啊！走，去逛逛！”
小怜问道：“妖瞳小姐，这鬼市是怎么回事啊？”
“鬼市天天都有，只不过没个固定的地方，随处飘荡。鬼市里面当然都是鬼了，不过妖魔不分家，也不乏有些人啊妖啊魔啊混迹其中，别担心，凌晨天边冒出第一缕阳光时，鬼市就消失了。”
药儿此时已缓过劲来，抑住害怕的心跳，颇为好奇地张望。头顶是悬空的灯笼，两旁是店铺，道路中央，时而有小贩吆喝，只不过攘攘的‘行人’，层次不齐。
他们体内都发着柔光，细细分辨，能分出粉的、绿的、蓝的。而有些鬼一脸痴呆相，有些缺胳膊少腿，有些脸色是青紫的，还有些正常的，在交谈着什么。
她看向路中央，问：“他们在干什么？”
妖瞳吹了吹手上的灰尘，道：“这些要么是没了方向的孤魂野鬼，要么是刚死的小鬼，生前所作所为不同、死状不同，也就决定了死后的鬼相。”她看向挤挤哄哄的鬼群，似是叹息一声，道：“他们这些，运气好的得到指点找到阎罗路，早点投胎，运气不好的被耍，就只得这么找下去，直到形神消散。当然，百里挑一能有一个开灵光，小小地修炼一番！”
她又说：“不是所有的鬼都在这里，有些在荒野间游荡，便被地府的鬼差抓去，那算是运气最好的。”
“这怎么说？”药儿皱眉。
妖瞳笑道：“你不知道，对于鬼来说，地府轮回，才是真正安安稳稳的归宿。。。”
“这些鬼，还残留人世间的念想，所以鬼市才那么兴旺，与人间集市相仿？”
“对！”妖瞳随口应声，快步向前走到一算卦摊子前，伸手一拍：“老头，还认得我吗？”
那老头原本闭目养神，一头白发还真如神仙，闻声淡然地睁开眼，霎时利索地跳了起来，作惊恐状：“我的小姑奶奶，百多年没见，你怎么又回来了？”
妖瞳拽了下他的胡子：“百多年没见了，你还硬朗得很啊，居然没消散？”
“姑奶奶，你这说的什么话？不吉利，不吉利。。。”老头嘀咕着。
妖瞳鄙视：“你本就是鬼了，还谈什么吉利？”说完撂下他，又同药儿、小怜散着步。
药儿问：“这里，你很熟？”
“嗯，”妖瞳挠了挠头：“我在这里住过几年，刚刚那算命的老头子，当年把我给得罪了，被我整了两年没好好做生意！”
药儿笑：“难怪刚刚那小二怕你！”
“那是！”她扬起下巴道：“虽然是一百年前，但那时我的法力在这里也是屈指可数的，”用下巴指向街道中众鬼：“像这些，我随手抓过来就能吃掉！”
药儿背脊一寒，缩了缩，脚步慢了半拍，妖瞳侧首瞥向她，嫌弃道：“你怕什么？我可是很挑食的！”
“咦！”走不一会儿，妖瞳忽然发出这一声。迎面而来的，是一个翩翩少年，只见他将扇子合起来拍拍手掌，甚是欣慰道：“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啊！就此别过！”说着转身就欲往巷子里跑，却不知那里早有织好的网等着他了！
“呵呵！”妖瞳满面笑容，一步步向前，巷子里，一只手臂搭上他的肩，另一只手勾着他的下巴，拍了拍他的脸：“这可是我的地盘，你想跑去哪里啊？”
却是那天抢走妖怪的男子！药儿惊奇地眨眼：“你肉饼做好了没啊？”说完没忍住扑哧一句笑出了声。
男子年轻阳光又稍显稚嫩的脸上，此时颇为无奈：“唉，那妖怪被你们打得半死不死的，肉早就坏了，哪适合做饼啊？我善心大发，所谓入土为安，就把它给埋了！”他眼光向亮堂的街道上瞥：“说不定他的就魂在那里飘荡呢！”
妖瞳站直了身，对他的腹上就是一腿，“唔！”他痛得弓起了身子。
妖瞳问：“小哥，叫什么名字？”
“夜。。。咝，夜天。”
妖瞳笑容僵了僵，再次伏在他身上，在他耳边吹气道：“听说杨风行身边有个叫夜行的，法术不怎么样，滑头的本事倒是一流！既然你叫夜天，那死了也无妨！”
“停！停！”他迅速直起身，正了正衣襟：“鄙人夜行！请多多指教！”
“少废话！”妖瞳没了耐心，冷冷道：“叫花湖的男子你认识？”
夜行点头：“是。”
“他是什么来头？”
他颇具玩味地看了看妖瞳和药儿：“你们不会不知道吧？他可是大名鼎鼎的四大上神之一，平日最为清闲的云上真君！”
此番言论一出，妖瞳沉寂一番，接着惊讶地合不上嘴，表情怪异，错愕道：“我们竟勾搭了九华天的上神？”
夜行笑得爽朗，提点道：“这位姑娘，你现在该关心的，不是哪个上仙上神玉皇大帝，而是。。。你不觉得左手不能动了吗？”说着他伸出一个手指，轻轻这么一推，妖瞳竟似一点力气也没用，软绵绵地后退。
夜行颇为遗憾道：“以后离我，还是远点的好！”说罢化成清风消失。
“妖瞳！”药儿赶忙扶住，“怎么样？”
妖瞳咬牙，气得脸色发青：“臭小子！”顿一顿，她道：“缓一缓就好，这是专门针对鬼怪的麻醉剂，我倒大意了，能被杨风行利用的，也得有些本事！”
待妖瞳恢复正常，三‘人’走了一会儿，进了家酒店歇脚。妖瞳心情不错地点了些东西吃，只是这‘食物’，药儿和小怜不敢恭维。
她说：“这些鱼啊肉啊，皆是香烛和活着的人对死去之人心心念念之情化成的，有些美味，有些一般。”于是小怜和药儿坐得又离她远了一些。
吃完了东西，漫步在仍旧熙熙攘攘的街上，妖瞳惆怅道：“就快天亮了，下一次再碰上不知什么时候。”
药儿正待说什么安慰，忽地脚下一顿，整个人仿佛被抽掉魂魄一般。
街道中，有鬼聊天的声音传来：“你新来的？”
“是啊，刚死在了京城，就莫名其妙地到了这里。”
“京城？”那鬼顿时兴致很高：“京城人的死法千奇百怪，你说说，你是怎么死的？”
“唉，我真是命苦，活生生当了替死鬼。前些时间不是来了个华音王爷吗？皇帝就想毒死他，结果，我莫名其妙地死了。。。”
药儿转过身，目光在攒动的鬼怪身上游移，呼吸时而急促，时而如停止一般，直哽得心难受，泪欲流。
那鬼叹息：“哦，原来是这样啊。”
药儿向右前方看去，两只鬼缓缓移动，其中一只穿着宫装。“等一下！”有另一只身着宫装的鬼跑到他们跟前：“我也是皇宫里因为这事而死了，咱一起走吧。”
然后，他说：“这件事，看似皇上做的，实则是长公主太华殿下！我常年跟着太华公主，而她似乎也知道了害怕，为了封口，竟她把我也给杀了！唉。。。”他长长叹息一声：“那华音王爷，估计撑不了多久。。。”
声音渐行渐远，却好似还在耳畔回荡。药儿再也动不了，仿佛全身的力气瞬间消失，而只有那隐隐作痛的心，提醒着，她还活着。。。
“药儿小姐？”小怜寻来，“你怎么站在这儿？”
有两只鬼撞上药儿，穿身而过，这宛如细风一般的力道，却瞬间击溃了她，鬼身上的冰冰凉凉之意，竟如寒流入骨，令她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药儿小姐！”小怜惊呼，抱住她，却见她睁着眼，眼中如死灰，粉红的唇瓣却在一张一合欲说着什么。
她说：去京城、去京城、去京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