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沫儿再度醒来,已经躺在孙启怀里,地上床上狰狞满目的血迹早已被处理过,她,昏迷了两天两夜。
萧沫儿瘦骨嶙峋,苍白的透出青筋的手轻轻覆盖在扁平的腹部上,这里有个拇指般长一恩就隐隐出血的粉嫩色刀疤,却成了她永远的痛。眼睛没有焦距盯着床檐,不久前,还有个小小的身子活蹦乱跳,软软嚅嚅的声音吵着要她抱。
几天没见,他活泼可爱的娇妻就成了这副样子,孙启心痛的快要窒息….
萧沫儿有气无力,空洞绝望的声音突兀响起“你说,顾瑾会不会把我掐死!”
孙启笃定而心不在焉摩挲着她腹部的手掌答道“不会!”才几天不见就瘦成这样了。
正赶上老头从厨房煎药回来,迫不及待放下盛着滚烫的药汁的碗,腾出两只手捏上耳垂,顺口接道“除非她从地下爬出来。”
萧沫儿“霍”的从孙启怀抱挣脱出来,如恶狼般凶狠的眼神盯着二人!
孙启怒气汹汹瞪着老头,你不是答应过不说的吗?在路上老头已经把顾瑾去世的事实一五一十告诉他了。
老头挑了挑眉,鼻子一耸毫不示弱回瞪过去,能瞒得住吗,迟早她都会知道的,你忍心等她好了在打击一次?孙启还是要把他撕裂一般的眼神,老头子无奈垂下头,叹了口气,好了好了,我自有办法劝好这只脾气发爆的小猫。
萧沫儿脸上露出欢喜笑意,“老头子,你在开玩笑对不对!”
看着他忧伤的立在那儿不动,萧沫儿的小脸开始有点挂不住“好吧,我承认这是最烂的一个!”
老头还是不动,萧沫儿再也忍不住,笑的比哭喊难看,和疯子一样剧烈摇晃着孙启的身体,嘶声厉吼“我没见着她,她就不会死的,你们胡说。”萧沫儿擦掉眼泪打落孙启就要找鞋子下地神经质道“不行,我得去找她,她还在那的,肯定还在那的!”
孙启慌忙拦住她虚弱的身子“萧沫儿,你清醒点,她已经死了!”萧沫儿忽然停了动作,缓慢转过头,双肩不住地颤抖,泪已双行。孙启害怕再次拥她入怀,眼眶湿润道“你知道她迟早会离开不是吗?虽然没有你在身边陪伴,但她走的很安详!”
萧沫儿的失神很快就转变成冷漠,水灵黑眸一网深情注视着飘荡飞散的纱幔,波澜平静的口气冷的不像她“孙启,你要我生的孩子没了,给我休书吧,我得去陪她!”
孙启这下彻底慌了,震怒的吼道“你这条狗命是老子捡回来的,死也必须老子来取!”孙启愤怒看向老头。
老头子收到他愤恨加埋怨的视线,正经而悲伤的对突然一下子成熟很多的萧沫儿道“萧丫头,那个,孙启是真心对你好的….而且准确的来说,迎没丢,只是顾瑾安排别的人抚养了,她说那娃命硬,养着会拖累你,但没料到会这样带走迎儿,你的孩子也是顾瑾间接害死的,所以你完全不必自责,并且利用了你,恨她也是正常的!”
一番话如晴天霹雳朝孙启脑袋轰隆隆狠劈下来,绷紧的肌肉瞬间鼓胀,怕满惊暴的青筋突突跳动,他那未出世的孩子就不明不白胎死腹中….
萧沫儿震惊的看着他,眼珠子凸的快要掉下来。
老头子坐在床边如历经沧桑的父亲般语重心长道“她都死了,看在我这把要入棺材的老骨头的面子上就原谅她吧!毕竟生前你也受到过她的恩惠不是?”说到这有意无意的看了孙启一眼。
孙启听到后一句直接从脚心僵到头顶,一盆冷水当头浇灭了他所有的仇恨和怒怨,他连恨的资格都没有,拿什么去恨?他的命也是顾瑾咬牙死挺着一鞭子一鞭子挨过来换回的!
老头子继续打圆场“咳咳,孩子没了可以再生,你不要他了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了!”
沫儿悲伤闭住从醒来就一直噙满泪水的红肿双眸,以前顾瑾一直喊累,原来累的不是身而是心。
决绝而冰凉道“你们都误会了,我不是去寻死,我主意已定,什么都不追究了,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过完下半生!”
几天她过得太艰辛了,每一分一秒都备受煎熬,漫长的看不到脚下延伸的路通向何方,她害怕了,没勇气再走下去,她笨,所以停止了选择,只好原地呆在三岔路口,从经以后再也没有一个名叫顾瑾的人会毫不犹豫的拉起她的脏手,收留她,跟她订契约,记得她的生辰用尽心思给她做好吃的意大利面,为了她衣服上缺个不起眼的珊瑚吊穗瞒着她跑遍皇城集市,脚疼得下不了床,为了个一样的碗,威逼利诱用尽手段让工艺顶级的执拗师傅再烧了一个….
孙启微松一口气,,仰起头抑制夺眶而出的泪水,他千打算万思谋还是守不住这段幸福!“把药喝了,我再去给你煎几副,等你养好身体我就休书给你!”痴狂而眷恋看了她一眼,忍着心里叫嚣要回头看她的欲望走远,拉长的背影仿若只剩下一具枯骨般瘦弱不堪,一身血衣如落日残阳般孤单寂寥而令人心伤!
萧沫儿睁开眼睛,小手死捂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孙启,若不是你背叛顾瑾的那次,我们或许还有可能,现在她死了,告诉我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你,你根本体会不到那次她看我的眼神,仿佛所有的人都遗弃了她,倔强的只能撑起冷漠的外壳掩饰自己的孤独和内心渴望,一个流浪小狗尚且能摇尾乞怜以博同情,而她只能把所有都埋心底,其实她比任何人都要怕痛怕伤,但又有谁真正怜惜过她。
廉瑄的爱不是她不要,而是不敢要,她冰雪聪明,其实却比任何人都要傻,要说利用,我才是利用她的那个,不过是伺候了她几天而已,她就掏心掏肺,替我踩下了所有我不痛快的丫鬟夫人,还赎了身,买了宅院,而我好吃好喝的养着,时不时给她制造点麻烦,她还当宝贝似的紧紧把我护在身后,这么傻的人,她能经得住高高在上的尊贵而寡情的王爷几次心伤?一个女人在他心里草都不如,她怎敢轻易交出自己的身心!
老头子悲哀看着小两口越走越远,不是他不愿告诉萧沫儿顾瑾已经活过来的事实,是不得已,十足无良的在心里道,小沫儿,老头子我还得小小的利用你一下啊!
呀!坏了,一拍脑瓜子,因抢救萧沫儿两天都过去了,顾瑾可还在山上扔着呢!一身白袍的老头子向被贼追着似的遛的飞快。
顾瑾坐在山头上,眼睛看东西还是一片朦胧,模模糊糊的如同遮了一层不透明袋子。腿上有个毛茸茸的不明物体呼噜呼噜睡着,顾瑾直觉告诉她这个小东西没有恶意,摸着柔软的毛发给她不安定的心带来一丝安慰,掐着自己疼,她确定是活了。
可她现在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而且恨得咬牙切齿,不只是哪个挨千刀的成心耍弄她,丢在这荒郊野外的破山里,直直吹了几天冷风,她只感觉天一会明一会暗,每天伴着狼嚎虎叫声入眠,如同魔窟般渗人,饿了摸摸身边,总会有几只青野果子果腹,可能是小东西叼来的。
她能感觉到这山里藏着无数种吃人生物,随便一种就能把她撕得连骨头都不剩,不明白的是她这么个大活人就躺在这,硬是没发动攻击。难道是她命不该绝?,现在饶是顾瑾也懵了,先是死了,现在又莫名其妙的活了,所有不可思议的事都发生在她的身上,简直就是安徒生童话的翻版,难道她真的是睡美人转世,被王子吻醒了?顾瑾自嘲笑笑,她穿越到这本就是一件离奇的经历,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不过又活了,她可得好好打算以后的路,重生了呢,又是一辈子呢!
老头子抵达五魁山就看见顾瑾如梨花浅浅荡漾的盛开一地的笑容,干净美好,潇洒恣意,如同不被束缚畅意人间的妖火精灵,一种不攀附于男人的自立自信,让璀璨容颜增添的魅力能瞬间俘虏任何人的心神。
老头子走进顾瑾,她怀里的小东西琉璃瞳微眯,嗅到危险气息,眼前忽然多出一大片黑影,她的心一阵猛缩,摸着软毛的葱指不断变得僵硬,随着视力下降她的安全感和恐慌感也大幅度下跌,的确,陌生事物的不确定带来的心理压力总是能发挥出让人风崩离析的惊奇效果。
不止顾瑾,老头也在忌惮顾瑾怀里的东西,盯着小东西慢慢拱起小身子,喉咙一紧,马上退开几步结结巴巴道“瑾娃儿,是我,你赶紧看好腿上的小家伙,别让它吓跑,咬死人是不偿命的!”
顾瑾听见熟悉的声音,顿时卸下防备,再摸小家伙,竟然温顺趴在她腿上又睡过去了!气的瞪圆了眼阴森道“就是你把我丢在这吃人的荒山来的?”
老头子不以为然撅着嘴道“好了好了,不是要带你回去了吗。”又小声嘀咕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一时忙就忘了这回事了嘛,又不是故意的!”
顾瑾懒得和他计较,两天来没敢睡一个好觉,身心俱疲,眼皮困得打架她还是高度集中精神,对周围的猛鬼野兽不敢有丝毫懈怠,天知道她怎么坚持下来的!除了老头子,她想不不到还有谁能救她,顾瑾不想呆在这个地方“老头子,离开这吧!”
老头子抱头直乱跳脚,好多能让人陷入昏迷的药草已经迫不及待爬进他裤腿里面了。“走,快走!”
老头掏出衣服里的七尺长绫,慌忙扔给顾瑾,顾瑾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紧张道“等等,老头子,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老头子竖起耳朵脖子机械的转头,如螺旋桨飞转般的熟悉,由远处一个黑点极速往这边飞去,越来越近,像见了鬼似的“啊,是….是四角怪兽,赶紧逃啊!”
顾瑾刻不容缓把绫带绑住腰,老头子使出轻功立刻带她飞起,手里突然多了柔柔一团,原来小家伙根本就没跳下去,下意识抱紧它,风呼呼从耳边掠过,她摇摆不定的身如薄翼纸片在空中狂飞乱舞,身后还有个飞的极快的怪物猛追不舍,前面的老头哇啦哇啦惊叫,顾瑾感慨天下间怎么会有如此荒唐的事,真叫她哭笑不得!
顾瑾两眼冒金花,头晕脑胀的快要昏厥时,他们停了下来,出了五魁山四角怪兽就放弃了捕追,顾瑾浑身瘫软无力倒在地上,小家伙却安然无恙,精神活跃的上串下跳!
“我活了他知道么!”顾瑾随口问道。
老头子躺在地上,将双臂枕在头下“我还没来得及说!”
“那你怎么把我弄出来的!”顾瑾微皱黛眉,老头子的神通广大她不是不知道,但还是掩饰不住好奇。
“你死后发生了很多的事,你夫君大怒,一天之内连杀两位夫人,现在还有一位也活不了多久了,你棺材的葬的便是其中一位——魏云夫人!”想到被折腾的面目全非,衣不蔽体,挖了眼珠子,斩断手脚如一个女鬼般凄厉恐怖的发了疯的霖纶,心里就恶寒的想吐!
顾瑾不知他所想,只觉得眼前一亮,豁然开朗,廉瑄当她已经死了,那就意味着二人从此再无瓜葛,不再是她的王妃,不再是宫里地位崇高的皇贵妃,更不用每天对多如牛毛的假面狐狸虚与委蛇。
从此她悠然乡下,从此她游历人间。
只是“这眼睛?”
老头子道“不用担心,是毒素排完引起的暂时不适,不出半年,保你眼前一片透亮!而且百毒不侵”小家伙有几百年的寿命,它的血对所有的生物都是毒药,惟独对你,却是难得解药。
顾瑾又像个孩子一样开心起来,这样她还可以找份不再受制于人的工作,开间店铺或当个乐师,凭她在音乐方面不属于她母亲的极高造诣,对中国古典乐曲非同一般的酷爱享受和极为细致精辟的钻研,对美感天生的敏锐度,一个小小的乐师还难不倒她。中国各个朝代的师体音乐风格早让她了解了个透彻,这仅仅是她十二岁的冰山一角,西方的钢琴,小提琴,萨克斯,击打乐器等等等等虽不是她所钟爱的,但无一不是手到擒来,熟稔的如同她数手指头似的。
老头羡慕看看绕着顾瑾手指玩的不亦乐乎的小家伙,谗眼道“小家伙看上你了,要对它好啊,它救了你的命呢!”而后把她领到一件刚刚盖好的茅屋里,“半年内就在这活吧,眼神不好别到处乱走,不远处的方丈尘凡是我的故友,我会拜托他来照顾你。”
突然老头子不怀好意的诡异一笑,如老狐狸般快意道“有什么不方便就和方丈随便提,顺便告诉你,他那几个可爱的小徒弟对他惟命是从,不用白不用哦!比如让他们叫你武功,学个一招半式的,在这个时代对你有好益无害!”
老头子点点头狡猾的看着破了一个好大的洞的露天屋顶,快掉下来的破窗子,笑意正浓,趁目前顾瑾看不见占占便宜,欺负欺负她感觉还是蛮好的嘛!想着想着突然转过头,发现顾瑾极其鄙视的瞪着他….
靠!这样也能看得见?他狐疑在简陋床上坐着的顾瑾面前使劲大幅度的摆手,顾瑾被晃烦了,沉声道“死老头,要我把你的爪子剁下来么!”
老头反射性一缩,惊奇道“你怎么知道!”
顾瑾阴着脸咬牙切齿“我是视力不清,不是纯瞎子,要不然你弄瞎也来体验体验个中滋味?”
老头失了兴趣灰溜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