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伐声,绝望的嘶喊声渐息渐灭,最终归于亘古不变的万籁寂静。
血红的东方似乎成了端蓉的陪衬,乍眼一看,仿佛碧天灿烂中奔腾而来的浴火凤凰,绛红礼服轻嫁其身如同莅临大地的傲视女王,优雅美姿从端蓉温润无暇的笑意慢慢笼罩至全身,如镀上一层浅柔色金光,散发着无言震撼的自信魅力。
纵使世间万物,亦不掩灼灼其华。
忽然两个浑身血迹,衣袍不整,狼狈不堪的持剑人如旋风般冲进朝殿,卫福大惊失色,暗自聚气,一旦二人举止有异,一招之内即刻毙命。
二人却来到太后身边紧张打量,看见没什么问题后,同时焦急道“母后,你没事吧!”
众大臣面面相觑,似乎没见过来人,来者正是长期驻守南疆的两位大将,端蓉爱子,廉矩和廉斐!
端蓉爱怜的望着两子,美眸溢满腻死人的柔光,却故意板着脸责怪“乱闯朝政重地,夫子教的的君臣礼仪都到哪去了,不像话!”二人低头正要听训,不料两句话就暴露了慈母本性,迫不及待道“可有受伤,十几年没见母后的矩儿和斐儿都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稍小一点的弟弟廉斐兴高采烈急着邀功“母后,敌军欲孽都被我们杀的片甲不留!”
廉瑄乘着母子情深间,邪魅身影悄无声息凑近到廉赢的身后,带着若无可闻的嘲讽轻声道“皇兄,你败了哦!”
廉赢愕然,随后大袖一挥,豪气干云,淡若浮尘道“二弟,母后运筹帷幄,料事如神,我当然自愧弗如,但是对于你,却不落下风!”
“什么意思!”廉赢对上他狐疑危险的目光,笑着转过头静等着太后收拾这场敌军攻城的残局。
你的妻连做亲生父亲的都信不过,宁愿把顾迎交给下毒害她的仇人,而你至今还蒙在鼓里,廉瑄,你是不是输得更惨!
端蓉撇下皇儿,冷漠视线如毒刺一个个扫遍吓得冷汗满面,噤若寒蝉的百官,悲哀,愤怒,还有自责像烈火叫嚣焚灼着胸腔般心痛难忍,先帝过世不过短短数十载,廉国就衰败成的这般不堪一击。
牛皮纸袋燎上火烛,窜起簇簇微弱的蓝苗晃得廉瑄眼皮倏地一跳,片刻间已经燃为灰烬,太后声音里压着蓄而不发的怒气,却依然沉稳有度,听上去猛然流露出一股强硬迫人的威慑,让刚从鬼门关转悠回来的文武百官又开始悬着一口气“华瑞蛮夷邦交书言辞激烈,辛辣挑衅,屡屡侮辱吾国,这次竟目尊无人打进皇都来了,太傅,哀家想劳烦你亲自出使华瑞,这次不送珠宝,不送丝绸,要送上一颗都不少的人头,务必亲自交由他们国主!”
“是!”太后的雷霆血腥手段和先帝有过之而无不及,贺艾捋捋捋胡子,不但手段,还有机智过人的脑袋,一个懂得恰如其分拿捏利用敌人软肋的人,廉国在她手里,就算不会昌盛富强,起码亡不了。
端蓉又道“外面死的除了华瑞军,还有一批乱党叛贼,赢郡王,查清每位死者身份,销了户籍‘好好关照’,其亲人赋税加倍,壮年男子加军役三年,以儆效尤”!
够狠!够毒!
“是,母后!”廉赢无力闭住眼睛缓了一会,已经猜出外面死的就是他安插在宫内的扶植势力,全军覆没了!
留得青山在,大丈夫何患无兵,端蓉,你屁股下的宝座迟早是我这个外姓人的!阴霾的冷暗脸色尽收端蓉似笑非笑的水潋眼底。
“退朝吧!”太后哀叹一声,在廉矩和廉斐的搀扶下出了朝殿,阳光明媚和熙,风和日丽,她的心却在渗着苦水淌泪,廉胤,我把一辈子交给了你,看看,你留给我的就是满目疮痍的破烂江山,我一个女人担不起这份沉重!
端蓉摸着二人满发凌乱的脑袋,离别时还是柔软的寸毛,现在青丝都及腰了“矩儿,斐儿,先回自己寝殿整理仪容,别让兄弟姐妹们看了笑话!”殿外伺候的魏英正要领着他们去收拾,端蓉却眼疾手快揪住她的水袖,睫毛如蝶翼抖的厉害,伺候了多年,魏英自然对她了如指掌。
虽不知遇到了什么事,无论平时多么威厉持强,雍容倨傲,但此刻坚强的太后却挺不住了,端蓉的脆弱只在她面前展露。
魏英握紧端蓉冰冷钻心的手掌,端蓉给了她一个费力扯出的牵强笑意,虚弱摇了摇头,没事,不用担心!
不苟一笑的魏英胳膊突然凌然一挺,昂首锤胸,转变成一副我是大姐,我能保护你的样子,逗得端蓉眉开眼笑,才放下了心。
“易儿什么时候送走的?”
魏英温和笑笑,答道“您上了朝堂,奴婢就打点好送走了。”
端蓉突然想起,“丫鬟拨了多少,太监呢,白云观冷清僻静,他腿还没好全呢,太医苑那边….”
魏英及时堵住她没玩的嘴,难得取笑她“是是是,都妥当了,药材充足还派了一名全权负责的太医,白云观阴暗风冷,全是上好的锦被毛皮,装了两车,丫鬟太监都照着公主出嫁办置来呢!护送的也是密探高手,只是….”
“只是什么….”
“皇上还在怄气!”端蓉荡漾的水眸顿时晦暗了一片。“不恨我倒奇怪了。”缥缈轻扬跟自己或在跟魏英说话。
“回庄清殿。”
“好!”二人绕着蜿蜒曲折的寂寞宫路颠肺浮沉,沧桑的脚步踏着远去。
魏英,跟了我,却葬了你的青春,后悔么。
没有,这是命,亦是缘,我逃不掉也不想逃。
廉易和廉瑄一起出了城门外,亲眼目睹还是惊悚了一番,十几万大军人叠人,铺成厚实的人肉地板,绝望凄厉的眼睛惊恐张着,似乎看见城门紧闭,城台上一排一排铁血将士掌弓弩箭,续弦压力,如密雨齐发,直愣愣顶进血肉里。
一场残酷的单方屠杀,如进了死洞,在暗无天日里拼命的跑向洞口,才发觉原来通往的是地狱!
侍卫们拉起裤腿,一遍一遍提水麻木地冲刷着青石板,廉赢开始痛恨自己的草率,兵,不是这样用的,战,更不是这样打的。
廉瑄面无表情看着所有的一切,浓烈的血腥气又勾起他心里蠢蠢欲动的暴戾。掩住眼里惨灰色的死光,廉瑄浅浅应付“皇兄,酒是喝不成了,改日登门拜访,臣弟先行告退!”
输了吗,不,没输也没赢。
不过,他,会赢,廉赢一脚踢飞一具尸体上刚切下来割破血管,血流如注的脑袋,“还有这颗,落了!”
屋顶上男子睁开迷茫银眸,刚睡起来做了个梦般,悠闲而慵懒伸了个懒腰,姿态肆意,如看客若无其事奔向宫内某处,
庄清殿
“退下!”太后低吼道,刚入寝殿,丫鬟们就莫名其妙被轰了出来,魏英端着药碗寻问宫女“出什么事了?”
宫女害怕的怯怯道“嬷嬷快进去看看吧,奴婢们也不清楚,太后像是发怒了!”
魏英一步一摇走进内殿,原来是游手好闲的廉阎王爷到了,径直走到太后身边,白瓷象牙碗盛着的浓黑色药汁强行塞进一张皱成苦瓜脸的太后手里。
廉阎耸动几下鼻子,淡淡道“安神汤晾温了喝吸收最佳,取些蜜饯糖块来,不相冲的!”看见端蓉脸上浮起粉嫩的幸福笑意,魏英恭敬服了个身“是!”
廉阎抽出衣兜里的纸,迈步走向端蓉坐着的床边,心扑通扑通提到嗓子眼了,太后死死拽着手里丝绢,眼睛订在膝盖上一下也不敢乱瞅。
没动静….
没动静….
人走啦….
端蓉失望抬起眼帘,水眸中溢满委屈的光波,感觉一个黑影罩在头上,下意识仰望对上廉阎居高临下,戏谑的深邃银眸,于是,酡红从太阳穴霎间涨到耳根,端蓉像受惊的小兔般不安扭动着娇躯。
廉阎带着吊儿郎当的愉快的笑意,“腰好点了么!”
声音小若蚊飞“不疼,不疼!”精致小脸盛开如玫瑰般得娇艳。
廉阎稍些拉开了距离,坐在不远处的太师椅上,徐徐道“煜弟身子骨不比年轻了,能上朝已经是很难为他,你一声‘清醒’令下,几桶凉水浇灌下去,现在还在太医苑躺着发抖呢!”
端蓉是千金小姐,后来到了宫里接茬连任皇后,太后,谁敢给她气受,今日却在殿里接二连三吃闷亏,皇儿回来勾起她往日的心酸,本来心情就恶劣,廉阎却给她拉开了发泄闸“几十年不上朝我跟他计较过么,好不容易来一趟还存心和我置气,到底是一介武夫,粗俗鄙陋,就是看在他老的份上,才没赏他板子。”
廉阎避开火药口,轻笼眉峰“心直口快而已,不理他就是了!”
端蓉腾的站起身,廉阎的护短不知怎么的让她怒不可遏“不止吧,转来转去倒成我的错了,廉胤的死我说过多少遍,不是我害的,他不但执拗蛮横,固执己见,扭曲事实真相,反而咬住死口变本加厉在朝堂口不择言,廉阎,我不是他娘,不能一味忍让任他顶撞责难!”
廉阎不接话,等着她消气,一点都搞不懂怎么淑华矜持贵的端蓉太后一到他这就完全变了另外一副可怕的凶女人样子。
魏英正好拿来了点心缓和气氛,“太后,药凉了!”端蓉端起碗喝了个底朝天,灌进胃里这下苦味都尝不出来了。
廉阎摊开叠起的纸条,手腕一转,掌心多了一枚重金兵符,压在上面道“有人托我给你的,不过三千骑兵要不回来了!”
端蓉一瞅,正是不知落在何处她正四处寻访的调军兵符,“原来在你手里?”
廉阎银眸突然绽放出异彩“不对,是一个不逊色于你的聪明女人”想到了好玩的事般左眼俏皮一眨,“朝堂上你不觉事有蹊跷?”
端蓉撇开其他事,正色严待“我想不出谁有这么大能耐,请出了动太傅贺艾替瑄儿说情,一盘死棋,活了!”
端蓉确实是疑问百出,廉阎却没有要回答她的欲望,只意味深长道了一句“你会见到她的!”嘻嘻,瑾娃儿,真期待你和这个母老虎见面的一天勒!水火不相容,不知道你能不能压住她的气焰?
看好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