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发展战略,我们公司要依托实体经济向金融产业和资本市场进军。为了广揽人才,去年搞了一次招聘会。三十五岁的英才,原来是一家证券公司的项目经理,以笔试、面试第一名的成绩,走进了我们的办公大楼。
英才长得矮小瘦弱,其貌不扬,走路顺着墙根儿,说话细声细气,属于那种站在人群里看不见的人,每天端着一个磕了边儿的破饭盆,规规矩矩站在队伍里排队打饭。我说,英才,今天吃什么?他说,西红柿鸡蛋面。回回问,回回是西红柿鸡蛋面,我心里想,这是一个就会考试的书呆子,不会有什么本事。
一次,我把他找来说,你在资本市场里扑腾过几年,为了提高素质,搞个业务讲座,你帮着找个高手给咱们员工讲一讲资本运作。英才沉吟一下,说,我来讲吧。我问需要准备几天。他眨巴眨巴眼睛,说,今天就可以啊。我说,你瘦得像个剔了肉的羊蝎子,还真看不出来肚子里有货呀,今天就今天,五点半,会议室,自愿参加。我们五点半下班,我怕他讲不出什么东西,故意没有安排一个上班的时间,也就是想让感兴趣的人听个热闹。为了看他水平如何,我特意推掉了一场酒,看他怎么表演。
会议室里,在墙边支了一块小黑板,他走过去,很平静、很有礼貌地朝我点点头,说,资本市场理论很多,大家喜欢听点儿什么?我带头说,我们不需要虚的,讲具体的吧。
他点一点头说,好的好的。顺手在小黑板上写下了基金管理公司几个字,板书写得不强,有点儿歪歪扭扭,像小学生一样。接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基金管理公司,是指依据有关法律法规设立的对基金的募集、基金份额的申购和赎回、基金财产的投资、收益分配等基金运作活动进行管理的公司。证券投资基金的依法募集由基金管理人承担。基金管理人由依法设立的基金管理公司担任。担任基金管理人应当经国务院证券监督管理机构核准。这几句文绉绉的话一出口,立即扫了一批人的兴致,马上走了好几个人。英才看着面前几个稀稀拉拉的人,有点儿尴尬地看了我一下。我赶紧说,别说概念,论概念你也比不过电脑和文件,就说说怎么挣钱吧。
英才继续说,这个简单,基金管理公司的收入主要来源于管理费,一般是管理资产的百分之二,因此,收入的多少与管理资产的规模有关,当一家基金管理公司管理的资产规模小,或者股市下挫资产值下跌,管理费不能覆盖公司的成本,那就亏了。反之,就盈利了。我又说,别云里雾里的,你说个案例,来点儿实的,要不你就是对牛弹琴。不过,我们可不是牛,你也不要当牛。
我的话说得英才有点儿脸红,为了遮住羞脸他故意喝了口水,说,我们省的国有企业机械集团是机械上市公司的大股东,这几年,机械上市公司业绩还不错,但机械集团非常困难,从上市公司拿了不少资金,形成了政策规定所不允许的大股东占用,现在,机械集团严重资不抵债,政府已经决定企业破产,机械集团的全部资产已经被冻结了。证监会也就大股东占用问题开始进行调查。真是个迂腐的秀才,说这个做什么,我们一不搞机械,二没有上市公司,机械集团这点儿破事儿和我们无关,于是我说,这个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和基金管理公司有什么关系?你可别再扯远了,不着边际。我嘴上说着,看看身边已经没有几个人继续听了,就想找个台阶给英才下,结束这次讲座。
英才稍微抬高了一点儿声音,说,可是,机械集团还持有金生基金管理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权呢!我有个大学同学在金生公司做基金经理,透露给我说,他们的董事长正在为更换股东的事情着急。我恍然大悟,心想,真是厚皮包子咬了好几口才见到肉馅,说了半天才和基金管理公司有点儿关系,就说,机械破产,基金管理公司着得哪门子急?英才说,他们一直为基金规模小犯愁,今年刚刚谋划了一只新基金,但证券管理机构认为,他的股东要破产,不能发行这支基金,挡住了。所以,金生基金管理公司正在推动换股东。
我想了想,说,既然法院已经受理机械集团的破产,所有的资产都已经冻结,金生公司更换股东的想法是白日做梦,弄不成!
英才依旧微微低着头,依旧声音不高地说,要想弄成,也不是没有路径,只是离不开政府、法院和证券监管机构。听了这话,我的心里一动,幻想着,如果我们是一家基金管理公司的股东,就可以进入金融和资本市场,实现业务模式的更新换代,公司的形象也会显著提升,现在基金这么火爆,多半股民都成了基民,我们在一边看着是干着急干瞪眼,上不了手啊。于是,显得有点儿兴趣地说,你具体说说路径吧。英才依旧低着头,依旧声音很弱地说,机械集团是国有企业,他的破产管理人由政府选派,但是,机械集团亏得一塌糊涂,根本没有破产运作资金,现在,财政也比较紧张,不可能再掏钱去搞企业破产,这就只能打机械集团有效资产变现的主意,其中,他们持有的金生基金管理公司的股权,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听到这里,我赶紧说,在这里面我们有没有什么机会呢?你快说快说,服务员,给他续点儿水。英才感激地冲着我一点头,说,企业破产管理人可以向法院提出申请,要求为了满足破产费用优先处置变现金生基金管理公司的股权,具体的办法是竞拍。
我说,这就完了,一是大家都盯着宝贵的基金管理公司股权,一说竞拍不挤破了头吗?二是现在这种热门的股权这么抢手,还不把价格挺到天上去吗?我们可不是印钞厂,手上的钱有限。英才说,按照规定,法院可以依法裁定,竞拍可以先进行定向询价,然后搞内部竞拍,咱们省的法院,难道就看着这宝贵的股权落到外省去吗?如果指定向我省国有企业询价,我们就有希望。我们发展金融和资本市场的规划上级不是已经批了吗?这是多好的依据和理由呀。
我继续问,那么价格呢?英才接着说,我们可以找省内几个搞生产加工的国有企业和我们一起参加竞拍呀,我们事先打好招呼,叫他们成全我们把股权拍到手。我进一步说,那就不怕他们假戏真做,真拍走了?他说,关键是选企业,搞生产加工的,对基金不感兴趣,也不懂,一般不会涉及陌生领域,先按原始出资二千万起拍,说好他们举一次牌,然后多少再涨一点儿,他们不再举牌,我们接着举牌,那么股权不就是我们的了?
好家伙,这么一场人们不感兴趣的业务研讨,竟然谋划出了这么一个大好事,我赶紧安排向上级请示汇报。两个月后,我们果真拿到了金生基金管理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权,代价是出资二千一百万。其他企业的老板气不忿地说,你们怎么修炼的?比猴子都精明,在基金最火爆的时候用最低的价格拿了人家的股权,论市值,怎么也值一个亿!
我高高兴兴地在董事会上提议,基金是个高级东西,别人恐怕玩不转,就让英才出任金生基金管理公司的董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