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宇是去年招聘到公司财务部的项目经理。他今年三十五岁,原来是财经学院会计系的一名教师,也不是名牌大学毕业,也不是硕士、博士,招聘他,是因为他有注册会计师资格,专业过硬,头脑清楚,讲话不紧不慢,分析有条有理,有点儿说服力。
今年开春,遇到了一桩债务重组的事儿。老朋友刘胜,十几年前当工商银行信贷处长时就熟悉,后来搞银行不良资产剥离,去了华融资产管理公司的一个机构当经理。他传过信来,有个资产包,涉及四个企业的不良债务,问我们有没有兴趣收购。
我叫张宇去把详细资料拿回来,看一看。为此,我们以财务部的人员为主,召开了一个小型讨论会进行研究。这个资产包,共有不良贷款本金七千五百万,其中,建材公司有三千万,轻工公司有两千万,化工公司有一千五百万,医药公司有一千万。会上人们说说笑笑,神态轻松,大家都觉得收不收这个资产包,我们所受的影响不大。因为,建材、轻工两个企业已经改制成了民营企业,只是党组织的关系还隶属我们,经营好坏与我们已经没有关系,尽管他们目前经营得不错。化工和医药虽然还是我们所属的企业,但是由于效益低下停止了经营活动,已经按照政策进行了先行安置职工,目前就是两个壳子。财务部长说,这个资产包,白给我们就要,如果掏钱就不买。对于这个说法,大家都随声附和。
张宇扶一扶眼镜,不紧不慢地说,一个是利益最大化,一个是把潜在利益挖掘出来,我看,买了这个资产包比较有利。财务部长瞥他一眼,说,买不买又影响不了我们的经营,为什么?张宇接着说,化工公司不是还有块三十五亩的土地吗?财务部长说,化工公司欠我们一千八百万,我们已经通过法院查封了,还怕别人买了这一千五百万债权再来个轮候查封吗?张宇顺着财务部长的话说,那是那是,我们的一千八百万损失不了,可是那块地在规划上将来是高档住宅,如果开发,一亿八的收益也打不住,能眼看着我们拿回一千八百万来,叫别人挣个大的吗?财务部长又问,那我们怎么办?张宇接着说,如果买了资产包,化工公司在欠我们一千八百万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一千五百万,如果加上利息就更多了,将来搞土地开发,我们既可以主张债权,也可以做债转股,那将会有很好的收益。财务部长听着也在理,就又说,医药公司没有什么有效资产,买它的债有什么意义?是不是有病?张宇顿了一下,说,如果将来注销医药公司,买它的债权确实没有意义,可是现在搞医药经营,必须要有药监部门颁发的许可证和GSP认证,这可就难了,我们医药公司证照齐全,如果把债权债务清理干净,将来可以恢复经营,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无形资产。
这么说,该买?细盘算,该买!
财务部长一听要掏钱,有点儿着急,马上说,别说将来挣钱,眼下就得出钱,有现金流出没有现金流入,不合算!
张宇环视一下大家,看人们的倾向性意见不明确,就接着进行分析,说,从四个债务人看,我们最有利,鉴于前一阶段资产包市场运作的情况,现在学术界讨论得挺热闹,核心是说,四大国有商业银行形成的不良资产,属于国有资产,四大金融资产管理公司都是财政部代表国家出的资,也是国有企业,近来国家有关监管部门有了一个意见,转让这些不良债权,要首先考虑转让给国有企业,以防止国有资产流失。这么看,同样是收购这个资产包,我们公司处于有利位置,已经民营化了的建材和轻工,和我们不在同一个起跑线上,为这个事儿已经问了金融资产管理公司的刘胜,他也愿意把资产包卖给我们,这样不会担什么责任。
财务部长听了后反问,那么你是说,我们掏钱,为民营企业买债权?这不是替别人做嫁衣吗?这种傻事我们不能干!
张宇站起来给财务部长的茶缸子里面续上水,坐下,又说,现在,最着急的是建材和轻工,他们这几年刚缓过劲儿来,开始挣钱了,如果有一个混不吝的债主天天堵着他们门口要账,他们的经营还怎么干?已经问过了,他们都很急迫地想要回购债权,金融资产管理公司要把资产包转让给我们,他们在一边干着急干瞪眼,都愿意出钱,这里面可就有戏了!大家忙问,有什么戏?说说你的戏法儿怎么变。张宇接着说,他们出钱,以我们的名义买债权,我们不是金融机构,可以叫他们拿走他们的债权,剩下的债权是我们的,也就是说,他们掏钱帮我们买了债权。这倒真是个好办法,只是不知道,要掏多少钱,他们两家怎么出钱。张宇接着说,按照惯例,这种多年以前形成的坏账,减值准备早就提过了,一折就可以收购,也就七百五十万,他们两家,可以按照各自的债权数额按比例出钱,这也算公道吧?
财务部长一拍大腿,这个行!就怕人家不愿意。讨论会开到最后,大家的一致意见是,可以按照张宇说的试探一下几个关联方,看一看情形再说。按照惯例,事情谁提出谁负责,这个事当然就是张宇来办。好在张宇也没有推辞。
不久,刘胜打过来电话,说,咱们是老朋友,又都是国有企业,说句实话,你出七百五十万,债权就给你,可一个子也不能再少了,要不真是担待不起。又过了几天,财务部长带了张宇进来,说,建材和轻工两家已经谈妥,人家愿意出钱,只是出钱之前要签个协议,我们必须把他们的债权转给他们,这是个排他性条款。
事情就这么办了。一年后,化工公司那三十五亩地开始开发,医药公司注入了一点儿资金,买卖又干起来了。
好个张宇,把事情分析得这么透彻,可堪大用,于是就问他,愿意不愿意到医药公司去当个经理。张宇一脸茫然,喃喃地说,我一个搞财务的,债务重组是本行,去搞医药?不行,真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