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白初站在一个墓碑前,碑上刻着‘年白初母亲林妗之墓’,竟是,没有按常理刻丈夫或父母的名字,母亲和年家的羁绊,就只有她这个女儿了是吗。
碑前空无一物,倒没有像慕沐说的一样有祭拜过的痕迹。
识趣的离开了,年白初俯身把郁金香放在那粲然笑着的貌美女子照片前,纤手一寸寸的抚摸着照片,‘妈,你喜欢的桃花这个季节没有,只有你除了桃花最爱的郁金香了。’
‘女儿不孝,多年来没看过您。’
‘女儿打算在东山定居了,自己用设计攒的钱开了家书店,圆了您的愿望。
‘这钱,是女儿自己攒的,没有花年家一分钱。
‘不管当年发生了什么,妈妈你都原谅爸爸好不好,我们是一家人啊,哪怕现在有人闯了进来。’
泪一滴一滴滑落脸庞,滴在地上,化在泥中。
‘妈,我过得很好,您也不必担心
‘您在那边要好好的..’
手无力滑下,捂住脸,泪从指缝中渗出,滴落
不知何时出现的程景站在一旁,沉默,没有上前,没有离开。只是那么看着,看着那个痛哭无助的女人。
何曾几时,她已离他那么远,远到他已经握不住。
她瘦了很多,离开时剪断的长发如今又长了起来,如瀑布一般散落在背上,触手可及,却不能出手。
她是,恨他的吧。
恨他骗了她五年,一切只是一个谎言。
但是,就算一切都是假的,那颗心,却是真的啊。
傻丫头,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
年白初似发泄般的哭了许久,程景也一直没有上前。
直到哭声渐渐平息,年白初正要从包里拿纸巾的时候,眼角微微看见身旁有一个人影,抬眼望去,瞳孔微微一缩。
熟悉的人站在不远处,西装笔挺,身影修长,阳光打在他额前的碎发上,微微呈金褐色,那深邃的眼眸中尽是落寞。
落寞?
年白初擦了擦泪,再望去时,那人眼中只有冷漠。
是自己看错了吧,那么骄傲而自信的人,怎么会有那种情绪。
她想象过与他的很多种重逢,独独没有想到是这般的。在母亲墓前,她这般狼狈与脆弱的样子被他看见。
竭力装作淡然的继续方才的动作,拉开拉链从包的内侧拿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拭泪。
他还是看着她,没有开口,没有上前,没有离开,什么都没有做,就是那么看着她。
年白初苦涩一笑,不自在的只有她一个人而已吧,那么淡定冷静的他,怎么可能会失态啊。既然他都不甚在意,自己也没什么好矫情的吧,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好了。
年白初缓缓起身,向程景的方向走去,脚步停下,手指紧紧拽住挂包的带子,指尖微微泛白,唇颤抖着,似有许多话想说,最终却只是吐出两个字,‘借过。’
程景紧张的几近崩溃,却只听见年白初低头说了简单的两个字,握紧的双拳也渐渐松开。他低头看向她,却因她的长发遮住看不清她的脸,那眼角,好像有泪花,在阳光的反射下闪光。
是了,年白初从一见到程景的一瞬间眼泪就要再次冒出,本想忍住泪早早离开,却不想路被程景堵住,说了‘借过’,不想站了许久程景还是原地不动。
‘旧人相见,不请我去喝杯咖啡吗,毕竟这里是你的家乡。’程景忍住心头微微冒出的情绪,语气生冷的说道。
什么时候,他们之间是这种语气说话了。
年白初不清楚,程景也不清楚。
是被什么东西蒙蔽了,还是本身不愿意相信,谁也不知道。
时间过得太快,他们从恋人,变成了敌人,到最后的旧人。
‘..好。’
年白初对于程景貌似耍无赖的请求,也是答应了,毕竟她知道,若是她拒绝,程景也绝对会一跟到底。
固执的他,真是一点也没变。
执着的她一个人,执着那一份虚无的感情,以至于在这种情况下还是用蹩脚的理由去挽留她。
难道他不清楚,他们之间不只隔了一个五年吗。
年白初把程景带到了家里,去咖啡厅的话她现在妆也有些花,去了的话很不方便。反正程景迟早会找到她住在哪里,不如现在就直截了当的带他去。
年白初不知道,来这的时候,肖廷岩已经把她的所有资料给了程景,包括她的目前住处。
拿钥匙开了门,却看见慕沐抱着手提电脑趴在沙发上码字。
应该是听到的钥匙开门声,慕沐头也没抬,手指飞快的在键盘上打字,说道,‘我刚才回来的时候去了一下店里,梓苏应该已经在我家追杀我了,我就顺便到你家来逃命加赶稿了。’
梓苏是那个被慕沐备注为‘夺命催魂’的男生,年白初之前拿了把钥匙给慕沐,让她随时可以去她家里,这种情况这几个月来她都习惯了。
不过,看了一些慕沐嘴里叼着的糖,还有那满地的零食袋和碎屑,无力的扶了扶头,‘你老能不能不要老是弄得家里那么乱。有客人来了怎么办。’
‘哎哟,谁还知道你大设计师回国..’了字被抬头石化中的慕沐噎在了喉咙里。
看了看年白初身后那个清冷俊逸的男人,咽了咽口水,抱着电脑撒了拖鞋就往房间里跑。
‘诶你别把我卧室弄脏了啊!’年白初急忙上前,眼疾手快的慕沐却已经把门一关一反锁,拉都拉不住,她已经想象到了等等她卧室的惨烈模样了..
年白初无奈的看了看身后依旧神色淡定的程景,‘她就这样,你先进来吧,我这没有男士的拖鞋,你就将就一下吧,到时候我再去买。’
后面的那一句话,让程景眉挑了挑。
其实那只是年白初下意识说的待客的话,年白初已经附身收拾慕沐留下的垃圾,程景坐在沙发上,目光一直追随着年白初的动作。
‘你为什么把我带到你家来。’程景抿了一口年白初抽空给他倒的水,开口道。
在厨房里煮咖啡豆的年白初答,‘你迟早都会知道的不是吗,店里面没有隔间,叙旧很不方便,你觉得呢。’
叙旧啊,也没有什么好叙的吧,只不过是顺着程景在墓地时说的话而已。
她很懂他,很懂他的手段。
她只是没想到,她每天都整理得干干净净的家被慕沐这个吃货宅女作家给搞的如同爆炸现场,让她整理的腰酸背痛,还要给程景煮咖啡。
不去咖啡厅的原因是程景的样貌和身份,走到哪里都是焦点,若是说会儿话,估计都会被媒体炒出来上头条。
其实程景在来的途中已经把所有媒体打发走了,除了年白初,肖廷岩和慕沐,没有人知道他回国了。
年白初端了两杯咖啡出来,一杯端到程景面前,‘放了半勺糖,只有摩卡,没有蓝山,我这可没那么好的咖啡豆。’
程景愣了愣,被年白初捕捉到了神色,‘怎么,口味变了?’
‘一直没变。’只是不知道,你还记得。
‘有些事情是深入骨髓的。’就如同我对你的爱。年白初眼睑微合,藏住了眼眸中的异样,浅浅尝了一口杯中的摩卡。
程景苦笑一下,终究还是恨他的吧,深入骨髓?他们之间已经无法挽救了吧。
‘不要误会,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你想找谁重新开始,也不关我的事了,我现在让你进这个门,只不过是我不想和你纠缠太久,有什么话,现在就说吧。’
年白初紧紧拽着沙发上的布艺,拧成一团,正如同她现在的心情,嘴上,竟是不饶人的。
程景冷冷说道,‘我和你,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吧。该说的话,我五年前就已经说完了,今天只不过是偶然遇见打个招呼,没想到你还真的应了。’
两个人,都控制不住自己了吗..
明明,不是这么想的..
‘是吗,如果没有什么好说的了,程先生,出门右转请带上门谢谢。’
程景起身,把咖啡杯放在了桌上,离开。
年初白克制着,克制着不去说挽留的话。
‘今天,你为什么会在龙凤山。’
年白初静静说道,程景要带上门的手停在半空中,垂下,‘没什么,来看看阿姨。’
‘我听沐说,这些年,我母亲的墓每年都有人祭拜,是你吗。’
‘我让人去的。’
‘那你今年为什么自己来。’
因为我想见你,程景的话生生噎在嘴边,出口,却又是另一番话
他对着她笑的勉强,‘小白痴,你真的很多为什么。生日快乐。’
语末,抬手将门‘啪嗒’一声关上,似乎是在门口停了一会,沉稳的脚步声才消失在门口。
年白初从沙发上滑落到地上,长发在地上,肩上,沙发上纠缠,打成一个又一个的结。
忽的,看到程景不知何时留在桌上的礼物盒,伸手拿过,在盒子精细的纹路上细细摩挲,却迟迟没有打开。
她没有打开的勇气。
小白痴,真是一个久违的称呼啊,明明是不好的话,在他的口中,硬是整成了腻死人的情话,如今这么一叫,他是想干嘛..
可能是最近哭的太多,年白初眼眶有些干涸,一个人瘫坐在地上,紧紧攥着手心小巧的首饰盒,看着桌上的摩卡,余温仍在,人却已去。
慕沐靠在墙上,看着坐在地上握着盒子失了魂魄的女子,良久,才上前去拉年白初,后者却一动不动,任由她拉拽,如同没有灵魂的娃娃,瞳孔涣散。
‘年白初,你还真是没用,一个盒子三个字就把你弄成这样,程景那种人咱们不稀罕,大不了老娘再给你找一个比她好多了的男人!’慕沐对着年白初喊着,试图唤回年白初的神智。
她不清楚,为什么两个真心相爱的人,要那么自相残杀,到最后的两败俱伤。
但她清楚,他跟她之间的一切,她是看着这两个人经历过来的。
如果当年林阿姨没有坠楼,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现在,她要让年白初翻过那不堪回首的一页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