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最需要的,是日本人的情报。现在日本间谍在上海有很多啊,他们的军队已经在上海有很多年了。咱们都是中国人,也都应该发挥自己的特长为国效力啦!”
“一定,一定!”
“好,那我走了。”夏一钧笑了下,转身离开。
李士群还没完全醒过味儿来,直愣愣地望着不远的虚空。
李士群来到正元实业社,拜见徐恩曾。徐恩曾听说李士群主动来见他,就特别高兴,亲自迎了出来。他因为搞了李士群的老婆,心中未免愧疚,便握着李士群的手说:“士群啊,我对不住你啊。”
李士群没想到徐恩曾会对自己如此热情,心里百味杂陈。面前这个人,曾经指使顾建中打过自己,曾经想置自己于死地,现在又笑颜如花的。李士群便道:“主任,你别这样,别这样。我受的那点罪不算什么,谁叫我一时糊涂呢!”
“哎,我也是一时糊涂的。唉,不说了。说说以后吧。”
“我本来还想回到地下党那边去,结果被他们给识破了。所以我只好回来,望主任能安排个位置。”
“这个好说,好说。我现在啊,也是千头万绪。但我知道,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那你是愿意在上海呢,还是南京?”
“南京!”
“好,好。现在南京这边缺一个主任级的侦察员,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屈就啊?”
“哪里话来,当然愿意啦。”李士群点头哈腰地说。
从徐恩曾那里出来,李士群便很奇怪,为啥自己运气会转得如此快,难道说真是否极泰来?当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他就会去找丁大哥。丁大哥虽然好抽几口,但烟雾里的思想还是很深邃的。
当李士群一脸喜悦而来,丁默邨便说:“我一直就对日本人的情报感兴趣,甚于对地下党。因为日本人的情报可以卖给外国人,卖给美国人,价值很大啊。”
李士群忙道:“既然我搞了个情报中心,就把这些情报放我这里吧!”
丁默邨“嗯”了一声,却道:“我认识一个日本外交官,是个中国通,他对中国的很多事都很感兴趣。他想了解中国,我们也想了解他,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你是说让我去见他?”
丁默邨点点头:“你去见他的时候,就以军情局的身份去。但你不要暴露自己的意图,要给他点甜头尝尝。”
“什么甜头呢?”
“这个我已经想好了。”丁默邨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李士群,“这是我让邮检处的秘书整理的一份情报,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内容,给他就是。”
“他会不会不感兴趣呢?”
“呵呵,不要一次喂得太饱,也不要一次喂得太香。同样,他对我们也是如此。获取情报的方式之一啊,就是交换。”
“嗯,对,是这样。他叫什么?”
“龟田吉。”
李士群点点头,却道:“我刚刚去找了徐恩曾,他给了我一个主任侦察员的位子。我很奇怪,为啥徐恩曾会突然对我那么好呢?”
丁默邨敷衍道:“你受了冤屈,他自然有些愧疚。你又去找他,他当然不好意思。给你个职位,是在安抚你。”
“没那么简单吧?受冤屈的人多了,为啥非对我这么好呢?更何况,我那其实也不是冤屈啊。”
“你就别多想啦,天下本无事。反正你现在身份也有了,咱们的事业也开张啦,以后弟妹再给你生个胖小子,你也就齐全了。”
李士群“哦”了一声,拿了那份文件和与龟田吉的联系方式,心事重重地走了。
沈秋雨从西安回来,便去徐恩曾那里作了汇报。徐恩曾见沈秋雨毛发无损,甚是奇怪,却道:“你好几天没有音讯,我本来还打算让顾建中去西安找你呢,结果你就回来啦!”
沈秋雨略显谦卑地说:“谢谢主任惦记。我也是有惊无险,还见到了黎平……”
“怎样?”徐恩曾有些急切。
“他这人说话很谨慎,但从字里行间也能听出个意思,委员长不会有什么闪失的。”
“哦,他凭什么这么说?”
“自然是凭着跟张学良的关系才这么说吧。”
徐恩曾笑逐颜开道:“就是,就是。那么戴笠可有消息呢?”
“我也问过黎平。他说那边动静比咱们这边大,这是不是说戴笠亲自去了西安呢?”沈秋雨瞧着徐恩曾,像是在问“你怎么不学学戴笠呢”。
徐恩曾收敛起笑容,却道:“我已经让顾建中去打听啦!”
沈秋雨没想到徐恩曾会这么说,不知是该佩服还是该鄙视,就没有继续说出自己对时局的看法,而歪头凝视着一株盆景。
徐恩曾见沈秋雨眼神迷离,就不经意地说:“哦,我现在问问吧。”说罢,他便拿起电话。
不久,顾建中风风火火地进来。就像上次那样,他又见沈秋雨也在,便有些不自然地把椅子往外拽了拽,却站着说:“戴笠确实不在南京,也不在上海,不知在哪里。”
徐恩曾像是被电了一下,觑了眼沈秋雨,半是自语地说:“难道他真去了?!”
沈秋雨从特工总部出来,这才回家。他一进家门,就觉得浑身疲惫,心也很累,便直接躺在了沙发上。徐老板刚才对戴笠的行踪猜了半天,就像在赌马,让沈秋雨明白了自己上司的内心是何等地懦弱。想着想着,便昏昏而睡。
艾欣正在屋里跟春春玩拍手游戏,一时兴起,没听到沈秋雨回来。她要去解手,却走到客厅,但见沈秋雨躺在沙发上,便欣喜地奔过来,就像是发现了啥新大陆似的,抱住沈秋雨又亲又啃的,把沈秋雨给弄醒了。
沈秋雨抱住艾欣说:“我是不是回来得太迟了?”
艾欣摇摇头:“你总是在最恰当的时候出现。”
“莫非我也在最恰当的时候消失?”
“我可没这么说,我巴不得你一天到晚陪着我呢。”
“你不会烦吗?”
“只要你不烦就行。”
“我很烦啊,我见了那帮家伙就很烦!”
“哦,那你有没有想过改变呢?”艾欣的语调有些魔幻。
沈秋雨张大他那双充满数字感的眼睛,问:“改变,怎么改变?”
艾欣指指天,指指地,指指心,指指空气:“你在复旦大学不是有个同学吗?”
沈秋雨迟疑一下:“你说夏一钧?”
艾欣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有时候,对手比同事更了解你。”
沈秋雨没料到艾欣会说出这样有深意的话来,便粲然一笑:“我还真的想找找他呢。”
“噢,找他做啥?”
“找他叙叙旧啊。我前两天忽然想到了大学时光,那时候我和他还有别的同学,那日子过得,真惬意。”
“跟我说说吧。”
“我跟你说啊……哎,春春在干什么?”沈秋雨指指里屋。
“哦,我把他忘了。我去看下。”艾欣说着,走进里屋,不一会儿出来,“儿子自己睡着了。”
沈秋雨笑说:“咱们的儿子真懂事,咱们一说悄悄话他就睡觉装听不见呢。”
艾欣去倒了两杯水,坐下:“给,你喝口水,再说你那些似水年华吧。”
沈秋雨便喝了口水,却咂摸着滋味道:“这是什么呀?”
艾欣一笑:“你猜!”
沈秋雨摇摇头:“这好像不是人间的水嘛!”
“这是一款蜜炼珍珠翡翠白玉液,我精心研制了十来天呢。”
“你是那妙玉吗?”
“你是宝玉吗?”
沈秋雨摇摇头:“我不是,我这么俗的一个人。我每天想的就是怎么对付上司,怎么对付地下党,怎么对付时局,怎么对付日本人……”
“对付日本人,怎么俗呢?一点儿都不俗!”
“这么说我还不算个俗人?”
“不算。”
“唉,可我还没想好怎么对付日本人呢。”
“那你可以跟你那个同学商量商量啊!”艾欣挑眉道。
“嗯,好主意。”沈秋雨观察着艾欣的表情,内心复杂起来。
龟田吉貌似很谦卑的样子,接过李士群递过来的文件,仔细地看着。他看完,摆出一副不是很欣赏的样子道:“李先生,我们现在最最关心的,是西安的情况。蒋先生已经回到了南京,据说扣押他的张学良也在南京。现在的贵国政府到底有什么新的动向呢?”
李士群毫无准备,却道:“我也听说了这事。但这事是国家的最高机密,恐怕不在我们的交易范围内吧。”
龟田吉挥了挥手指:“不,不。贵国的一切情报都在交易范围,因为情报是一种流动的东西,像雨像雾又像风,顺风顺水不留情。它是有生命的,有周期的,有时效的。一个情报可以牵出另一个情报,一个线索可以带来另一个惊喜。所以,请不要有什么拘泥。”
李士群被龟田吉的话语所震撼,想这家伙实在是个情报迷,便道:“龟田君对情报的见解令我十分佩服。我明白你是想扩大交易范围,这在我来说也是很愿意的。但不知你带来了什么情报呢?”
龟田吉微微一笑,从皮包里掏出一张纸,薄薄的。龟田吉把纸抖得瑟瑟有声:“这是我们大日本皇军在上海的驻扎情况,你看看吧。”
李士群接过纸,一点儿一点儿地看起来。看着看着,他不禁激动起来:“哎呀,哎呀,龟田君,你头一次出手就这么大方,我真是自惭形秽啊!和你的情报比起来,我给你的那些个文件简直就是垃圾啊。”
龟田吉挥挥右手食指:“不,不是垃圾……”
“那是什么?”
“是烟灰。”龟田吉把那份文件还给李士群。
李士群接过文件,却道:“哦,哦,烟灰,谁叫这情报就是一种最容易灰飞烟灭的东西呢!”
龟田吉脸色郑重道:“我还是很看重你的,因为你是通过一个很高端的渠道介绍过来的。我希望我们下次见面,你能提供给我一些更有价值的情报,至少要让我觉得你有诚意!”
“行,行,我一定。”李士群点头哈腰地说。
李士群一回到家,就高声喊着“老婆、老婆”,把叶吉卿从阁楼上给惊了下来。叶吉卿见李士群如此兴奋,便问:“你是刚从监狱里出来么?!”
李士群听了也不生气,却道:“我今天哪,可算是开张啦!”
“怎么,怎么?”叶吉卿眼睫毛忽闪忽闪的。
李士群把那张纸拿出来,得瑟着:“我呀,得到了一份重要情报,这情报可值钱啦!”
“哦,啥情报?”
“日军在上海的分布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