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快晌午了,杨林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饿的他眼冒金星。身上的衣服也已经又脏又破,简直就跟要饭的差不多,浅蓝色牛仔裤已经绿的发青,短衫也被树枝刮破几个口子。扬子镇的人就像魔鬼一样,让杨林幼小的心灵受了不小的创伤。他顿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病毒,扬子镇所有的人都是抗体。
杨林来到高大的朱红大木门前,重重的敲了几下。不久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来开门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骨瘦如柴,还驼背。老人什么也不问就把门打开了,当他看到杨林呆呆的站在门口,也是满脸的诧异。“你是谁呀?”杨林看来开门的驼背老头像是下人,忙说,“我叫杨林,求见你家主人。”
“你等等,我去通报。”说完老人转身向院里走去。过了好一会,驼背老头才回来。对着杨林恭敬的施个礼,“公子请随我来。”
杨林也不客气,随他往院里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左右打量,只见院子很大很整洁,中间是一条宽敞的石板路,四周栽了许多花草。来到客厅,只见一个老者端坐在木榻上,杨林学着驼背老头的样子向榻上老者施了个礼,刚直起身子就看到老人很自然的打量他一下,“看你不像辉明人,到扬子镇来有何贵干。”
杨林心想我家几代可都是如假包换的辉明人。“我不小心迷了路,就来到了这里”。杨林最不擅长撒谎,可实话不能让人信服的时候,实诚人也会撒谎。“我的货船遇上风浪,连人带船全沉入大海,我侥幸脱险,从海里游到这里来的。”
“哦,杨公子应该饿了。”老者看向驼背老人。“阿四,带杨公子去厨房吃些东西。”说完,端起茶杯独自喝了起来。
杨林道了声谢,然后就和阿四一起去了厨房。走进厨房,阿四端来一大碗米饭,又拿双筷子,其他什么也没有。杨林也不管有没有菜下饭,端起碗就往嘴里扒饭,由于吃得太急,不小心噎着了,正想跟阿四要碗水喝,只见阿四一手拿个酒壶,一手拿个酒杯来到杨林面前,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还没到午饭时间,你先将就吃点,这酒是我们辉明县的洛水佳酿,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一看到酒,杨林的眼睛都直了,虽说米饭下酒生平第一次,可想到自己一天的遭遇,在镇上受到的冷遇,此时喝点酒正解心中苦闷,不由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亲切,甚至连驼背老人那张冰冷的脸都显得很可爱。心想以后无论如何也要报答这两位好心人。
杨林端起酒杯,自斟自饮起来。“好酒,就是度数有点低。”杨林吃口饭喝口酒,确实享受。阿四转身拿起斧子,到厨房外劈柴,杨林跟他说话他也不搭理。过了不久,只听到厨房里砰的一声,像是物体倒地的声音,阿四往里瞧了一眼,只见杨林后仰倒地,两腿还挂在长凳上。驼背老人把斧子往地上一扔,起身向客厅走去。不久阿四推个车子来到厨房门口,身边还跟个彪形大汉。只见这个大汉皮肤黝黑,满脸络腮胡须,一头精炼的短发,整颗头上细下粗,很不协调。阿四伸手指向厨房里躺在地上的杨林道:“就他,把他送到下晖,交给冯江军就行了。”
大汉很快就把杨林从屋里拎出来放到车上,就像拿个瓶瓶罐罐那么简单。大汉看了看躺在推车上的杨林,挠挠头皮一脸不解的样子,推车往门外走去。阿四目送两人一车离去,直到看不见才转身回去。
不到一个时辰,大汉就推着车来到了下晖县衙门口。虽说辉明是个县,但实际上也算是一个主城。冯进就是辉明岛一把手,总领军政大权,县衙只不过是个摆设,冯进偶尔来此客串一下县令。
冯进在辉明人眼里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在这个动乱的年代,谁能保住一方生灵免遭涂炭,谁就是人们心目中的英雄。岛上的人都尊敬他,也都惧怕他,因为能当上一方霸主的基本上没有什么善类,即使有,也只是刹那的光辉,屁股还没坐热就被别人取代。因为想当英雄的人很多,战争年代也是欺软怕硬的年代。
冯进就是个狠辣角色,从一个罗宋国的侍卫做到后来的平南大将军。冯进率大军平叛南方叛乱之际,罗宋帝国瓦解,诸侯割据。冯进没有了后台,成为主岛南部诸侯的众矢之的,群击之下节节败退,被迫放弃主岛属地,率军登陆辉明。
在辉明,本来有位土皇帝陆安。陆安祖祖辈辈镇守辉明,向罗宋帝国称臣纳贡,属于番邦。后来冯进击败陆安,并将其赶至辉明西南的深山密林里,并迫使陆安写下降书顺表,从此冯进取代陆安,成为辉明岛的霸主。此后冯进远离主岛乱战,在辉明休养生息。
冯进霸占辉明后,接纳了大量从主岛上逃来避难的人,其中有许多乡绅富贾和跑船商人。他们给岛上带来了大量的金银财物。不到三十年,辉明岛人口就从二十几万猛增至七十几万,在冯进的统治下,商业繁荣,人民富足。冯进的兵马从原来的不足三万增长到现在的十几万。
冯进正在院子里习武,一杆红缨长枪,挥舞的潇洒自如,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正在这时有人来报,说扬子镇李员外派下人送来一个身份不明的人,现在就在县衙里候着。
这年主岛战局初定,原本割据混战的局面已经不复存在。弱肉强食,现在主岛被七个霸主分治,各相为战。主岛由于常年战乱,人口越来越少,经济越来越弱,而辉明岛却是人口激增,国富民强。主岛上的几个诸侯早就把贪婪的目光盯上了辉明这块肥肉。冯进也不傻,为了应对今后可能发生的战争,进年来不断扩充军备,并禁止主岛人员来辉明;又加强沿海的巡查,以免从主岛混来卧底密探。冯进把所有偷渡来的人全部关进了监牢,形迹可疑的更是直接杀害。“你去把人带到大堂,我一会去瞧瞧。”冯进丝毫不停留,继续舞动长枪。
杨林突然觉得脸上一凉,醒了过来。醒来的时候看到身边一个士兵拿个脸盆,很明显,他杨林就是被这一盆水给泼醒的。还没来得及想怎么回事,只见自己身旁站了两排侍卫。他一抬头又见大堂上端坐一人。虎背熊腰,浓眉大眼,眼神就像两把冰刀,让人不敢直视,被这双眼睛盯着的人能吓得不敢说,此人正是冯进。
冯进看见杨林一身另类的衣着,皱了皱眉头,“你是什么人,是谁派你来的?”声如撞钟,听的杨林顿时清醒不少,连忙把原先在扬子镇的说辞一字不差又说了一遍。
“来人,把这个不明身份的人拉出去斩首。”冯进这一吆喝,把杨林吓得魂飞魄散,条件反射般冒出了一句,“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也不知道怎么到这来的,一觉睡醒就到这里了。”
满堂人听到这话都像看怪物一样盯着杨林,冯进也微眯着双眼,仔细打量着杨林,过了好一会,突然眼睛一瞪,一拍桌子,厉声道,“一派胡言,来人,拉出去腰斩弃市。”杨林这下真的害怕了,心想自己临危不乱是假的,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候,自己还是乱了阵脚,都怪那个死老头子,用迷药把自己骗到这来,连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杀也忒冤了。再不说点力挽狂澜的话,这次怕是真要葬身于此了。想到这,杨林胆子也大了,精神也来了,眼睛直溜溜盯着冯进,厉声道,“我犯了什么罪,为什么将我腰斩……弃市……?”说出“弃市”俩字,杨林心里又是一颤,刚才的气势也一下子消失不见。
“哈哈,为什么?在在辉明岛就没人敢问我为什么!凭这句话你就得死,哈哈哈……。”冯进又是一阵冷笑,那笑声能把人骨头吓软。杨林心想,天哪,我怎么越说越错,难道今天非死无葬身之地不可,不行,得想想办法。问题的关键是我的身份,既然实话不能使人相信,那就再编个谎话。历史上不明身份的人有传教士、生意人、使臣。很明显生意人遇见这种情况也不免一死,当使臣说不定死的更惨。那就说自己是传教士吧,而且我这一身“另类”的衣着也增加了可信度。况且宗教可被统治阶级利用,现在要杀我的人是他,他应该就是辉明岛的统治者。如果让他觉得我不仅没什么威胁,还有利用价值,我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想到这,杨林忙道,“我是天外飞仙,奉上帝旨意,到凡间拯救黎民苍生,仙人下凡不再为仙,此刻我就如同一个凡人,你可以杀我,我死后还会重返天界,可你们将不再享受上天的庇佑,今后世代承受苦难。”
大家听了杨林的话,全傻眼了,好长时间没人话话。杨林心想,我也算黔驴技穷了,要是再不过关神仙也救不了我,心里更紧张了。可怕的安静。“你说你是天使转世,有何为证。”最终还是冯进打破寂静。
杨林又被一句话问住了,左思右想,如果能预测点什么不就行了,可是我连这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怎么预测。
其实,这是罗宋帝国历史上的百年之乱时期。百年之乱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未解之谜。罗宋与罗斯两大帝国因为争夺库页半岛四城而交战,直至罗宋国统一并收复库页半岛四座城池。中间持续了一百四十多年的战乱众说纷纭,就连历史典籍都有好几个版本。这是一段混乱的历史,众说纷纭的年代,无数的生灵涂炭,无数的英雄陨落。
既然不能预测未来,那我就讲点有哲理有教义的话,让他相信我是一个能通神的传教士。可是在这个时代,他们需要什么真理呢,古往今来,宗教无非是教导人们仁爱与忍让。弱肉强食的世界,对别人仁慈岂不是要任人鱼肉。至于逆来顺受,生活在水深火热的人们,如果有个精神寄托,就可以减少心里的痛苦,甚至觉得生活中再大的的痛苦都不算什么。可是宗教要几千年才能形成一套完备的礼法教义,我这临时工怎么编都会出很大的纰漏。杨林思前想后一筹莫展,又怕冯进等的不耐烦,一咬牙管他去,先混过这一关再说。
杨林扯了扯衣领,抑扬顿挫的说道:“世人皆有罪,今生还前世的债,来生赎今世的罪。生在战争年代,不是时代的错,是众人前世罪孽深重,所以上天才把人间变成炼狱惩罚世人。只要你们尽心、尽性、尽意,尊敬上帝,尊敬上帝的使者,也就是我,上帝就会念你们的好,不再追究。你们亲近神,神就必亲近你们,有罪的人哪,要洁净你们的手;心怀二意的人哪,要清洁你们的心。”
杨林就这么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说的一套一套的。冯进等人听的目瞪口呆。事情的结果的确出乎杨林的想象。冯进不仅没有为难他,还奉他为上宾。从那天起辉明人都知道岛上来了个天外飞仙,而且是奉上帝的旨意到人间救民于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