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孩子的脸。刚才还晴好,万里无云。转眼间,乌云密布,狂风大作,雷鸣电闪。中午的时候,一场倾盆大雨下起来了。
姥姥今天精神好了许多,眼睛比以前也有神,吃得也比以往要多。春燕高兴地握着她的手,跟她说着悄悄话,就像小时候,姥姥拍打着自己的脊背读儿歌一样。姥姥好像很高兴的样子,眼睛发出从未有过的光彩,可是这种光彩转瞬消失了,随之眼神越来越黯淡,直至闭上。谁知道闭上眼睛后就再也没有睁开。就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午后,姥姥安详地离开了大家,一句话也没说,一个要求也没有,或许她想说,可是又无法说话,只好在无奈中撒手而去。
家当院里的婶子和大娘忙着张罗着给姥姥装殓,春燕还坐在姥姥的旁边呆呆地看着她,姥姥是睡着了,一会一定能醒过来的,她坚信地想着。直到小姨哭着来拉她,说说姥姥已经去世,不要坐在这妨碍大家装殓。她看着人们用毛巾擦拭着一动不动,如白纸一样没有血气的脸,她的意识清醒了。
“姥姥,不会死的。你们闪开,他睡着了,一会就醒了。”她疯狂地用手拨拉着人们,试图把她们从姥姥身边拉开。
“你姥姥已经去世了,你要接受,不要闹了。”小姨哭着去拉她。
“不会的,姥姥不会扔下我不管。”她用手死命地护着姥姥的尸体。
屋里的人看着春燕没有不垂泪的。
“燕子,你还是让你姥姥安心走吧!她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的。她活着也是受罪,死了倒是一个解脱。”姥爷拨开人群对春燕说。
“姥爷,怎么你也说姥姥死了?她死了,谁和你做伴说话?”她大声哭喊着。
“李阔,别让她在这闹了,拉开她。”姥爷用苍老而严厉的声音命令着外甥女婿。
在大家的帮助下,李阔把她拖到了里屋。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你们都是刽子手,为什么要把姥姥装殓?我以后永远见不到她了。”她扑在他怀里嚎啕大哭。
李阔明白她的心,只是紧紧地搂着她,她需要发泄,需要痛快地发泄。
两天后,姥姥在锣鼓唢呐的哀乐中下葬了。
姥姥真的走了,解除了她的痛苦,一抔抔黄土掩埋了她对世间的无限眷恋,留给春燕的是对她无尽的思念。
就要离开了,这天早晨春燕带着姥姥最爱吃的点心和冥钱去给她告别。这是个只有她和姥姥的世界。一堆黄土里有姥姥,她相信姥姥能看到她。她跪在地上,一张张烧着纸钱,嘴里不住地和姥姥说着话。
“姥姥,你走了,谁还会在村口翘首期盼你的外孙女?你那慈祥的眼神,我在哪里才能寻觅到?你的慈祥的眼神伴我走过了25个春秋,姥姥,你知道吗?我很不知足。我多想让它陪我一生一世?可是你想这样,有抗拒不了死神的降临,我很清楚你是多么的无奈?坚强的你始终相信自己能挺过来,可是你这一局却输了,输在了病魔面前。姥姥,你知道我多么悲痛吗?我不想你这么抛弃我?我还想让你好好疼我爱我,让我尽情地耍着我的小脾气。可是一切都成定局,永远都不会回到从前。我无奈,你更无奈。”
“姥姥,从今以后,你再也不能吃到我给你的买的点心,再也看不到你舍不得自己吃而给邻居家的孩子,剩下的直到长毛你还吃不完。可就是这些长毛的蛋糕却是你最爱吃的。我因此对你发脾气,怕你吃坏身体,可是你依然如故。我对你不解,可在我有了自己的宝宝以后,我才明白那不仅仅是一种简朴还是一种爱。”
“姥姥,你再也不能在我中秋回家的时候,站在咱家的屋檐上倾斜着身子给我摘红枣。你总不让我去,你说我性子急不小心会出危险,我知道你心疼我,什么事情都愿意给我扛起来,哪怕你已经手脚不再那么灵便,你也要用你瘦弱的身躯为我遮挡风雨。可我总是在埋怨你,时不时地给你发着小脾气,你不理我任由我的发泄。姥姥,那时我是多么不懂事,可现在明白什么叫爱了,你却离我而去。我感到愧疚,我还来得及报答你给我的爱,你却抛弃了我,去了另一个世界。这恩情我如何报答?这无私的爱我如何回报?”
她泣不成声地哭诉着。李阔不放心她又赶来找她。见她这样,强拉硬拽地把她哄回了家。
“姥姥,已经去世了。我们谁都应该接受,是不?现在珍视的应该是活着的人。”姨夫看着泪人似的春燕严肃地对她说。
“是啊,孩子还小。要你照顾,你要是病了,孩子可就遭殃了!为了孩子也要节哀。”小姨抱着宝宝过来,“你看他多可爱。”
春燕看着他那张熟睡中的红扑扑地小脸蛋又流下泪来。
该走了,春燕告别大家,留恋地看着熟悉的小院,看着那三颗长满青涩的枣子,好像又看到了她的音容笑貌。她擦了擦泪,转身和抱着孩子的李阔一同坐出租车离开了。
在车站,春燕独自站着等买火车票的李阔。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她面前,他就是她的初恋——依风。他看上去生活很不容易,衣衫不整,面容憔悴。他可怜地对她说:“其实我一直爱的是你,也一直认为你会等我。我一直都不能忘了你。”他说着居然伸手拉她的手,她一闪躲过了。
“你以为还是以前吗?你让我等?难道你不明白爱是相互的吗?难道当你和别人你侬我侬的时候,我还要去苦苦哀求你回到我的身边吗?你真无耻!可以说是你改变了我的一生。不过托你的福,我现在有爱我的老公和我爱的宝宝,我过得很幸福。请你从我身边走开。”她愤怒地说。
他被说得目瞪口呆。
“春燕,票买到了。人真多。”李阔抱着孩子兴冲冲地走过来。
两人对峙着,谁也不再说话。
“春燕,这是谁啊?你的朋友吗?”李阔诧异地问。
“不是,是一个我不认识的人。”她鄙视地看了依风一眼,揽住李阔的胳膊说笑着从他身边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