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李阔弄着宝宝,偶尔把宝宝抱过来吃吃奶。李阔本想换她,她执拗地坐在姥姥旁边一动不动。小姨和姨夫因为连日来的昼夜伺候姥姥已经疲惫不堪,歪歪斜斜地躺在简易的床上昏昏沉沉地睡着。姥爷年纪大了,早已经被小姨拉倒别屋安睡。小华吵嚷着要陪姐姐一起照看姥姥,可没待一会,早歪在椅子上进入梦乡。此时只有他们夫妻二人和孩子时刻照看着姥姥。他无法说动她,只好来回跑动着,一会看看孩子,一会又跑过来给她递杯水,一夜下来,弄得个筋疲力尽。
凌晨,春燕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熟睡中的姥姥,她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姥姥像是春燕劳累似的,一夜睡得竟然很安稳。李阔抱着宝宝累得斜倚在墙角看着她。
“燕儿,你去休息会,我来照看姥姥。”刚醒的小姨走过来说。
“不,我要看着姥姥,你们照顾了那么多天,我才看了一天。”她一动不动地说。
“你这孩子太任性了,你还有孩子,不是你自己。快去。”小姨用命令的口气说。
这时候姥姥突然发出“呜呜”的声音,他们赶忙凑过去问:“姥姥,你想干什么吗?”她直直地看着春燕着急地动着嘴巴,可是依然含糊不清。
“你是想让春燕休息吗?”小姨问。
她艰难地点了点头。
“听姥姥的话,去休息吧!不然她会着急的。”小姨冲她说。
姥姥还是不眨眼地看着她,她含着泪水点了点头,对姥姥说:“我听你的话,我去休息。”姥姥眨眨眼算是回答。李阔在旁边看着总算送了一口气,他抱着孩子陪着她一同去休息。
中午,姥姥已经不能进食,医生给她下了根吸管,用它来吸取营养维持着奄奄一息的生命。春燕坐在姥姥旁边看着她干裂的嘴唇泛起的白皮,心中生生作痛。春燕禁不住凑过去问:“姥姥,你吃西瓜吗?”
在一旁的小姨忙说:“我刚才问她了,她说不吃。”
她好像没听见一样又问:“姥姥,你吃西瓜吗?我喂你。”这时候姥姥听话似的微微点了点头。
春燕高兴极了,忙拿着小勺,一点一点地喂她,她已经不能咀嚼,咽得很慢很吃力,但在努力地咽着。春燕心里清楚,姥姥这是为了让她开心才吃的,就在自己病痛难耐的时候,姥姥还是想让自己高兴。眼泪顺着春燕的脸颊往下流着,一直流到到脖子里,可是她却不敢哭出声来。吃到第四口的时候,姥姥闭上了双眼,姥姥累了,吃了四口西瓜就疲惫不堪。生命就是如此脆弱,当大病来临时,能把一个人顷刻间击垮。看着姥姥紧闭的双眼,她再也压抑不了自己内心的情感,飞快地跑到院子里放声大哭了一场。没人劝她,她尽情地发泄着压抑的心情。
哭完了,李阔拿来纸巾递给她,说:“为了宝宝,你也要保重自己的身体,不能过于悲伤。”他这样一说,她又悲从心来,扑在他怀里哭泣不止。
“你坚强点,好吗?姥姥也不愿意你看到这样的。好了,擦擦泪,去洗把脸,让宝宝吃吃奶,看到宝宝你会心情好些的。”他苦口婆心地安慰着她。
她顺从地照他的去做了。他却看着她的背影哭了。
傍晚的时候,姥姥又发出“哦、哦、哦”的声音,春燕赶忙把手中的孩子递给李阔,快步走过去问:“姥姥,你想做什么啊?你告诉我啊?”她张着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春燕看着姥姥悲苦地站在姥姥床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可能是想小便了?”小姨走过来说。
她正想掀开被子看看。小姨阻止了她。
“怎么?我给姥姥换尿布不应该吗?”她有些生气。
“不是的。你自己根本弄不了。”这时姨夫走过来和小姨一起给姥姥换尿布。
当小姨掀开被子时,一股刺鼻的恶臭迎面扑来,一阵恶心,强忍过后,她走到跟前看到了触目惊心的一幕。姥姥的一条腿竟然开始腐烂,包裹在骨头上的腐肉像狰狞的魔鬼的脸一般让人恐惧。她呆呆地看着,心如刀绞,为什么姥姥那么善良,老天要让她受这样的折磨?她再也控制不了自己,再次放声大哭,她摇晃着姥姥的肩问:“姥姥,你痛吗?要是痛,你就喊出来?”姥姥此时却没了反应,好半天从眼角流下两行清泪。
“燕儿,姥姥的腿已经没知觉,现在吗啡止痛针都不用打了。”小姨悲伤地说。
听着小姨的话,她看着可怜的姥姥,泪水决堤的洪水一样肆意地冲刷她的脸庞。她再也压抑不住自己,转身向外跑去,她一口气跑到山顶,嚎啕大哭起来。
她哭着面向群山大喊:“人们都说好人一生平安,可是事实为什么是相反的?老天爷,你为什么这样折磨善良的姥姥,你于心何忍?你为什么要让我一次次经受着生离死别的煎熬?我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你不惩罚我?要惩罚我身边的亲人们。我对你不服,不服。你是个不明事理,滥杀无辜的刽子手,我诅咒你!”说完她嚎啕大哭不止。
紧随着赶过来的李阔远远地看着她,没去打扰她,见她的情绪稍微安静了才走过去。
“燕子,回去吧,大家都担心你呢!说都不好受,你知道吗?要学会控制,你这样别人会更悲痛。”他搂着她一步步走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