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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十四、渺青峰

一条木筏正在渺青河上游逆流而上,罗逸四人正在木筏上。岸上有不少巨石嵌在草甸上,有的石头上还刻有螭纹,罗逸心道:这地方倒是稍有古意,很适合隐居,四大家族不来也好,省得跟他们聒噪。又想到要去会会守山妖怪,不禁对花铃说:‘花铃,我的青釭剑呢?’

花铃道:‘还在金光寺。’

罗逸一愣,低头一看脚下。心道:还好,鞋子还在。只可惜那青釭剑,我一次都没用过。

往南行了十里,山势渐起,一条瀑布从山崖垂下,正是渺青河的源头。四人舍了木筏,上岸南行,只见山脚下两颗巨石夹峙,中间一条过道。罗逸当先而行,走到巨石之下,忽听得一声断喝,一人从巨石后闪出,张嘴吼道:‘什么人,敢擅闯法界!’

罗逸吃了一惊,仔细瞧那人,只见他两目圆睁,阔口獠牙,两鬓乱发蓬蓬,腮边胡须似铁。头戴紫竹冠,身穿皂罗袍,脚下一双鱼皮靴,手持一挺钢叉,威风凛凛。

罗逸握紧双拳,正犹豫间,却见袁梦楠上前说道:‘你是何人,为何拿个叉子?’

那怪看看手中的叉子道:‘我乃守山校尉,这叉子么,叉鱼用的。’

袁梦楠道:‘你喜欢吃鱼,喝酒不喝?’说罢,拿出一囊酒,在手中摇得哗哗响。

那怪嘴角流涎,盯着酒囊道:‘喝,喝!’

袁梦楠将酒囊扔了过去,那怪接了,丢却钢叉,拔开塞子,仰头就喝,还不住道:‘好酒,好酒!’

罗逸三人看了,惊奇不已。袁梦楠又道:‘使叉的大哥,你饿不饿?你去叉些鱼来,我们一起造饭,吃鱼喝酒如何?’

那怪听了,摸摸肚皮,果然觉得饿了,收却酒囊,提起钢叉便往河边走去。

花铃道:‘乘他去抓鱼,我们赶紧走!’

袁梦楠道:‘不忙,待会灌醉他,让他说出上山路径。’

罗逸道:‘此人怎么这么傻?’

袁梦楠道:‘他天天守在这里,又没有人说话,当然会傻啦。不信,你试试!’

罗逸摇摇头:‘还是不试的好。’

不一会儿,那怪回来,手里提了一长串小鱼。众人围坐在一起,生火烤鱼,又拿出干粮,一边吃饭,一边喝酒。那怪嘴巴甚大,一口吃掉一条鱼,又喝了些酒,似乎非常高兴。

吃了会饭,袁梦楠对那怪道:‘叉鱼的大哥,你的衣服破了。’

那怪低头一看,自己的袍子下摆确实破了个洞,平时在野外里过活,衣服哪能不破。便道:‘我回去补补,补补。’

袁梦楠道:‘你住哪里?’

那怪朝山上一指:‘在上面。’

袁梦楠道:‘我们上山采泉水酿酒,你知道怎么上去吗?’

那怪听说酿酒,很高兴,说道:‘知道,知道!’说罢,起身便走,罗逸等人赶紧跟上。

穿过巨石,便见一片柴草地,齐人高。那怪用钢叉剖开路,引众人前行,又转入一片松林,一条山径显现了出来。那怪往山径一指:‘从这里上去。’

袁梦楠道:‘你去喝酒吧,我们采泉水去了。’说罢,又给了他一囊酒。那怪果然高兴,接过酒转身走了。

四人沿山径而上,罗逸笑道:‘早知渺青峰这么好上,我们还担心个什么劲啊?’

袁梦楠道:‘还有酒吗?’

蟹咬金道:‘没了。’

袁梦楠瞠目道:‘怎地就没了?’

蟹咬金道:‘本就只有两壶。’

罗逸道:‘你想故技重施?’

袁梦楠苦着脸道:‘我是想喝呀。’

走了四、五里,忽听得琴声悠悠。罗逸朝前一看,一片紫竹林映入眼帘,他止住脚道:‘这林中有什么古怪?’

袁梦楠道:‘这琴声似乎是清平调。’

罗逸囧道:‘我没说琴声,说的是里边有什么人?’

袁梦楠叉手道:‘进去看看就知道啦。’

蟹咬金当前道:‘公子,我去看看!’说着便要往竹林里去。

罗逸忙止住他道:‘还是一起去,相互有个照应。’

四人缓缓走入竹林,却见这竹竿青翠,林深叶茂,并无什么不妥。行在其间,只听得琴声时强时弱,走来走去,满眼竹子,竟似没有尽头。‘不好,这是幻术!’花铃忽道。

罗逸回头来看,果然已辨不清来路,只听得琴声悦耳,伴着竹叶沙沙。便道:‘该怎么办?’

花铃道:‘大家跟我来!’

四人手牵着手,随花铃一直前行,只觉得眼前恍惚,四处竹影摇动。穿过幻像,来到一片空地,见一人正抚琴端坐。那人白衣金冠,丰姿奇伟,却是一年轻男子。

那男子道:‘四位听得我音,入得我林,所谓何事?’手下兀自不停,拨动琴弦,好不风流。

花铃道:‘听音知雅意,阁下如何称呼?’

男子道:‘鄙人白衣秀士花有缺。’

袁梦楠道:‘倒和花铃一个姓。’

罗逸对花有缺道:‘我们实有为难之事,要去还真池。’

花有缺道:‘人人都有为难之事,还真池却只有一个。’他的意思是无法满足四人的意愿。

罗逸道:‘此事关系世间安危。’

花有缺道:‘尔等有何本事,便担得起世间安危?’

罗逸哑然,花铃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怎能不去担当?’

花有缺一笑:‘好一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不过我也有责任不让你们上去!’说罢琴声铮铮,花有缺一声长啸,震得四人耳鼓生痛。

罗逸一声断喝,一柱水龙破土而出,直攻花有缺。

花有缺一拨琴弦,一堵土墙卷起,瞬间将水龙覆灭。

蟹咬金一拳击在地上,一条裂缝将土墙撕裂,迅速蔓延向花有缺。琴声又起,裂隙中竹根虬结,便拉裂不开。

袁梦楠见花有缺会木法,催动法术,竹鞭四起,向他卷去。罗逸和蟹咬金齐齐施动水法,水龙、沙弹齐出,花有缺再难挡住,身形一晃,钻入竹林中去了。

罗逸见他逃走,便对花铃道:‘怎么出这竹林?’

花林道:‘此间已没有路,就往高处走吧。’

罗逸一见没辙,只得和众人一起往高处攀登。走了一会,出得竹林,山势愈加陡峭,而身体却慢慢和山势垂直。罗逸越走越奇:怎么这山势越走越平呢?抬头看天空,却见一半是天,一半是地,那天地相接的一条线,便悬在头顶。罗逸大吃一惊:‘哎呀,这天地怎么颠倒起来了?’众人一起抬头观望,袁梦楠、蟹咬金俱惊惧不已,只花铃面不改色。

罗逸定了定神,见树木依然垂直长在地上,心道:‘天地没倒,是我们的身体倒了。’

前面依旧没有路,且岩石渐多,不久来到一片石林,却找到一条路径,路边有一石碑,上书:幽冥法界。

罗逸指着石碑道:‘这是什么所在?’

花铃道:‘怕是拘索恶鬼的地方。’

罗逸见石林漫漫无边,便道:‘这路通到石林里去了,咱们过是不过?’

袁梦楠道:‘进去看看,我还有没见过鬼呢。’

罗逸多了个心眼,道:‘鬼怕什么,又喜欢什么?’

花铃道:‘鬼怕阳光,喜欢索魂。’

蟹咬金道:‘我们进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袁梦楠道:‘我们是虎,他们才是羊!’

罗逸皱眉道:‘梦楠别胡说。’

袁梦楠道:‘鬼还怕一样东西。’

罗逸问:‘什么东西?’

袁梦楠笑道:‘木鱼!’说罢,道声:‘变!’手中便多了一个木鱼。她一边敲,一边道:‘只需念诵佛经即可。’

罗逸看看木鱼,又看看花铃,见花铃点点头,便对袁梦楠道:‘你再变几个给我们,佛经大家都会。’

于是四人携了木鱼进到石林里,林中怪石嶙峋,高高耸立。此地是山阴,常年不见太阳,因此阴森得很。四人一路前行,道路渐宽,一块平地出现在眼前,平地上有一石桌,四个石凳,正好休息。

众人在石桌前坐了,罗逸抹了一把凳面,见无甚灰尘,便道:‘这里倒也干净。’于是取出水囊,正待解渴。刚一抬头便见一老者坐在桌面上,罗逸一口水喷出,从凳上翻滚下来,看着那人翘舌不下。

其他人也看出异样,从石凳上一跃而起,将老者团团围住。那老者依然坐在桌面上,露出笑脸道:‘诸位不必害怕,老夫虽然是鬼,却从不害人。’

罗逸见他无声无息的出现,不敢大意,对众人道:‘拿木鱼出来!’

老者见众人取出木鱼,忽的消失不见。罗逸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看着木鱼道:‘这木鱼果然有效。’

众人收起木鱼,喝水压惊,却听见‘啪啪’的声音,循声望去,见一根石柱被石子不停砸到。众人一看,石子便停了,石柱上多出一行字来:某无意害人,奈何人不信鬼话。

罗逸心道:如此怕他,反倒显得我们不智了。便冲着石柱道:‘你有什么话,出来说吧!’

那老者果然现出身来,对四人道:‘你们来此,所为何事?’

罗逸道:‘我们来找还真池。’

老者点点头:‘又是找还真池的。’

罗逸惊讶道:‘还有谁来找还真池?’

老者道:‘七年之前也有人来过,那人自称陆松古。’

罗逸一惊:‘陆松古?’

老者看他神色道:‘你认识他?’

罗逸道:‘认识,我就是为了他而来。’

老者道:‘他怎么了?’

罗逸道:‘死了,被人杀了,我想知道杀他的是谁?’

老者道:‘那可不容易。’

罗逸道:‘你知道还真池在哪?’

老者道:‘不知道,老夫一直被禁锢在这里。’

罗逸道:‘那陆松古~’

老者道:‘他并没有找到还真池。那日,他来到此地遇见老夫,提及寻找还真池之事,原来是不敌前方妖怪,返回至此。’

罗逸道:‘那他的鬼魂可在山上?’

老者道:‘没有。不过鬼魂通常都坠入地狱,不入地狱者或拘禁于幽冥法界,或流落人间,或飘零于离恨天之外,不得往生。’

罗逸道:‘他有没有说为什么要找还真池?’

老者道:‘没有说。倒是老夫有一事求他,不知道他去做了没有。’

罗逸道:‘什么事?’

老者道:‘老夫之所以被禁锢在此,是因为我作恶太甚。’说罢,请罗逸等人在石凳上坐了,他叹了口气道:‘老夫本是妖族铸剑师,在东天莫邪山铸造刀剑。一天,妖王臧荼前来,要我替他打造兵器。他带来上古魔刀的碎片,用其打造兵器必然锋利无匹。老夫用它们打造出龙牙、虎翼、犬神三把妖刀。谁知臧荼得了妖刀之后,竟与另外两个妖王合力解开魔君封印。释放魔君后,又联合妖怪造反,攻破天界,杀死无数神仙,臧荼也由此成为魔界大将。老夫常对此悔恨不已。’

罗逸听了大感惊讶,但事已至此,只得安慰他道:‘谁能料事于先,你也不必太过自责。’

老者道:‘我被禁锢于此自是应该,只是我还有余愿未了,只盼有缘人能完成我未竟之事。’

罗逸道:‘什么事?’

老者道:‘老夫痛定思痛,后来采首阳山之金精锻造了一把诛邪剑,只是尚未完成,老夫便大限已到。老夫死后,家人将此剑与我一同葬于莫邪山之阴,但诛邪剑戾气太盛,竟使我不得转入轮回,而后被拘禁在此。’

罗逸道:‘你是想让我们帮你将诛邪剑取出?’

老者道:‘不错。老夫不得轮回是苦,但若能将诛邪剑完成,定可破那三把魔刀。’

袁梦楠道:‘老头,你造了这么多孽,却还让我们帮你,羞也不羞?’

老者道:‘老夫自知罪孽深重,只想补过错于万一。’

罗逸道:‘此事非一日可以完成,且陆松古有没有取出诛邪剑也尚不清楚。’

老者道:‘他肯定不曾取出,不然我怎会还被拘禁在此?’

罗逸道:‘长老如何称呼?’

老者道:‘铸剑妖师无冶子。’

罗逸道:‘无冶子大师,取剑之事只能从长计议,我等还得先去还真池。’

无冶子点点头:‘也罢,就让老夫替你们开路吧。’

无冶子引着四人沿路而行,途中不时有鬼头鬼脑钻出来探看,但见到无冶子都不敢造次。行了许久,来到一石壁面前,那石壁中忽然钻出一鬼,青发碧眼,血口白牙,甚是狰狞。

无冶子见那鬼钻出来,便挡在前面道:‘无青,你待干什么?’

无青道:‘你让开,我要杀了他们!’

罗逸一听,悚然,忙将木鱼掏了出来,若他过来,便要念经。

无冶子道:‘你罪孽已深,何故还要再添杀戮?’

无青张牙道:‘都是无义之人,该死!’

无冶子道:‘你又作疯了,胡说!’

无青怒发戟张:‘我没胡说,我认得他!’说罢恨恨指着罗逸。

罗逸一惊,脸色发白道:‘我不认得你,你认错人了!’

无青道:‘你居然敢骗我,你这无义之人!’说着,便冲了过来。

罗逸手一哆嗦,哪里念得出经来。赶忙后退,一边退一边敲起木鱼。好在藕丝步云履轻捷无比,连连躲过无青的鬼爪。

无冶子赶上来,一把抓住无青的肩膀,拖将回去,道:‘无青,你看他多大?’

无青愣了一下,细细一看,才慢慢冷静下来。说道:‘是我弄错了。’

罗逸冷汗直流,见无青不再发狂,才挪步到近处。花铃忙拿出手绢替他擦汗,一边道:‘罗郎,没惊着吧?’

罗逸呼出了一口气道:‘吓死我了。’

袁梦楠反在一边咯咯直笑:‘瞧你那脸色,比鬼还白!’

罗逸唬了她一眼:‘你还笑,幸灾乐祸!’

袁梦楠嘻嘻一笑,又转头对无青道:‘你刚才那招叫什么?’说着,比划了一下。

无青却不理会,无冶子肃然道:‘幽冥鬼爪,中者魂飞魄散。’

袁梦楠伸了伸舌头,道:‘干嘛用这么厉害的招数?’

无青看了罗逸一眼,说道:‘他长得太像了,我一时没有留情。’

袁梦楠道:‘像什么人?’

无青更不答话,似乎很受伤害。无冶子道:‘那人本是无青的义兄,却害得他枉送了性命。’

‘别说了!’无青大声道,满眼都是血色。

无冶子拍拍无青的肩膀,说道:‘老哥先送他们出去,待会再来陪你。’说罢,领着四人又往前而行。

罗逸再不敢大意,木鱼一直托在手中,只等恶鬼出来。然而,一路无事,再没有鬼魂出来。走到石林出口,罗逸四人对无冶子下拜道:‘多谢大师相送!’

无冶子道:‘前路漫漫,诸位还需小心谨慎。’

罗逸道:‘罗某定不负大师所托,此间事了,某便去莫邪山取出诛邪剑!’

无冶子一愣:‘你也姓罗?’

罗逸道:‘某名叫罗逸,确是姓罗。大师有事?’

无冶子道:‘哦,没事。那老夫就敬候诸位佳音了!’

四人辞别无冶子,匆匆上路。无冶子看着他们的背影,口中喃喃道:‘罗逸,罗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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